而此时在场下的翁卫,明显是已经懵了。
他整个人都僵滞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此时的他,脸上是汗,手里是细细的小手心汗,就连脚下华丽的登云靴子里头,那层袜子也被汗给浸湿了。
翁卫看着安然自若、风姿俊秀的祁阳,突然一下子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那个时候,他也经常像现在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人群中的某一个角落,和许许多多混迹人群的普通人、凡夫俗子一样,用极其羡慕艳羡的目光望着各个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祁阳。
少年祁阳之于翁卫,即便是一个最普通的背影,都是闪闪发光,光芒万丈。
翁卫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自己听着祁阳如此慷慨激昂、精彩无比的表演,又看着周围所有人对祁阳都如此赞叹不已、惊羡十足的场面,此时他的内心一下子仿佛就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那个,他只能远远地被祁阳甩到后头、无人问津、无人知晓、默默无名的草根时代。
翁卫已经被自己的心障固住了。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看着祁阳站起朗声发表言论,看着祁阳帅气漂亮地挥动麈尾,看着祁阳极其精彩地引经三押,又看着祁阳“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般地坐下。
翁卫始终就和其他人一般,这样呆呆地看着祁阳表演。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好。
主台上的中年人,也发现了这一个场景。
他皱着眉头,看着一脸苍白的翁卫,望着翁卫此时看起来极为无力的四肢,不禁再次轻轻叹了起来。
“这孩子,也是可惜了。”
其他几个人听到这句话,也都怔了一下,而后跟着也是微微摇头叹息。
翁卫在祁阳已经坐下之后,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在场有些人,已经看出来翁卫的情绪不对劲了。
此时的翁卫,脸色苍白,四肢无力,瞳孔放大,就这样呆滞紧张地看着祁阳。
祁阳坐下了,翁卫仍然没有回答回应。
大鱼宴上的人们,以为这翁卫也是在回味祁阳的话,暗暗思考该如何对答。
但更年长一些的人,很快就明白翁卫这是怎么回事。
这翁卫,陷入以往的心障之中了。
一些人开始如主台上众人一般,也微微叹息起来。
他们老一辈的京都人,哪一个不知道这翁卫成长起来的历史呢?
翁卫并非典型的年少成名。十几岁就出名的人,在京都才算得上是年少成名,天纵英才。
他翁卫完全是凭后天的努力,一点一点地走上来的。
一直走到宗华八大名士之一。
一直走到了宗华祁阳之后。
从来没有人会主动将他和祁阳放在一起对比,因为他们俩从来就不是一个位面、一个层次上的少年。
但是所有人全都清楚,翁卫的成长之路前,始终牢固不变地耸立着一座高大巍峨、不可逾越的大山。
那座大山始终没有改变过自己宗华第一的地位。
那座大山,就是祁阳。
......
主台上的原天冬看着这幅场景,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也有些焦急起来了。
“这翁卫若再不开口,岂不是超时了?”
朴硝摸着胡子,摇了摇头。
“他这下子,怕是回不过神儿来了。”
冷酷老人在旁边,也摇着头,摩挲着手。
“我看,是不是得有人过去提醒一下他?就这么冷着场,也不是个事儿啊。”
穆贯仲此时眼睛一亮,笑了笑。
“大人,不必。你看,台下已经有人先行知道了。”
而此时,坐得离翁卫十分之近的赵红榴已经比其他普通人更快地率先发现翁卫的异常之处。
一身红衣的赵红榴坐在翁卫身后,看着祁阳的表演,听着翁卫的发言,她是最清楚翁卫此时心境变化的人。
虽然自小长在天水,但作为积蕴不输宗华任一世家的赵家小女儿,她从小就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名人的故事。
祁阳自然不必说,是许许多多少男少女钦佩崇拜的对象,无论是目不识字的白丁,还是高堂之上的权贵,对祁阳都相当的熟悉;
而他翁卫,却是只有一些老京都人和世家大族之人方才熟知的名士名人。
而且,翁卫的故事,常常是许多长辈教育后人的典范。
“虽不及阳,然性乃常。勤奋刻苦,是为要方。”
这是家里长辈对自己家小孩的训话。
他们把翁卫当作天资不足、后天刻苦成器的典范。
而翁卫从来不知道这些。
......
赵红榴此时看着气场极其薄弱,已然陷入紧张不安的翁卫,不由得感到有些心酸。
翁卫的辩题,还正好就是才性合啊。
赵红榴看着翁卫已然失却回答的勇气欲望,呆在座位上竟然站不起来,她心下也有些担心。
此时的她,一下子就看出来,翁卫真真的是失了神儿。
赵红榴有些着急。
她想了一下,灵机一动,从座位上从容地坐起,又很是自然大方地走到了翁卫的桌前,蹲下,极其恭谨地给翁卫倒了一杯茶。
翁卫正在发着呆,看到走过来的赵红榴,终于被吓了一跳,然后回了神儿。
这时,翁卫也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安静得太久了。
刚刚回过神的翁卫,再次陷入一脸尴尬的境地,头上冷汗迅速变成热汗哗啦啦直流,脸上的苍白面色也迅速转而变红。
但这个时候,赵红榴却一边倒茶,一边清了清嗓子,用极为清澈悦耳的嗓音,很是自然大方地对站在翁卫另一边身后的仆人喊了一声:
“翁卫先生的仆人,怎么也不懂自家主人的意思呀,翁卫先生渴了,等你倒茶呢。”
这句话一说出来,翁卫立马就明白,赵红榴是在给自己解围。
他很快接过了赵红榴刚刚递过来的茶,快速仰头一口喝下,而后笑了笑,神色终于恢复了镇定。
翁卫身后的老仆人,也明白这一身红衣的飒爽姑娘是在给自家主人解围,假如这姑娘不上来说这句话,那主人绝对会更为尴尬地冷场,到时候,才是真正地丢了脸面。
所以这老仆人没有怪这赵红榴突如其来的嗔怪,而是很有眼力见儿地接了招,一边往前低头弯腰鞠躬,陪笑道歉,
“欸,姑娘教训的是。我这一下子没想明白主人什么意思,也呆了会儿,主人莫怪我不是?”
主台上的中老年人们看见赵红榴的反应,都极其满意。
朴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赵家的小女儿?”
原天冬在一旁点了点头,微微低下身子解释道:
“正是赵斯元、赵大人的小女儿,名为赵红榴,今年年方二八,刚刚通过了京都世家察举,就待几天后,与众多学子一同入学宫就读。”
“哦?入的是哪个学宫?”
朴硝有些好奇地问了一下,旁边的冷酷老人却把眉毛一挑,接了话:
“入的,是我稷下学宫。”
三位首榜学子都看了过来,脸色各异。
秋和有些疑惑,江图南有些语塞,陈千叶则显得很是好奇。
冷酷老人察觉到旁边的朴硝的反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洋洋得意,很是满意。
朴硝瞪了这白发老人一眼,转过脸去看向台下已然恢复的翁卫,不理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