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院里的仆役和侍女都回房睡觉去了，整个院子里的人撤去了大半，只剩下五六名杂役仍蹲睡在院子门口。
阿辉小心翼翼地从房门里走出来，尽量不发出一声声响，轻轻地关上了门。
小男孩儿蹑手蹑脚地跨过那些睡得死死的杂役，小心快速地行进在诺大释府中。兜儿里的两只小手，还在飞速地盘算着饭庄有的营业盈余。
“大哥让我盘算盘算饭庄有的钱，从今天开始就要多多储备物资。钱倒是有，物资也没问题，就是不知道要储备多少。
假如要储备的话，得找个批发的行家，大哥话里提到了白家，似乎是和大哥朋友玩得很好的那个大高个儿，那我明天去拜会拜会。还有...寒巷里住的那个藏书人，明天开始每天都要去照顾照顾，这个得帮大哥照顾好......”
小男孩飞快地行进在抄手游廊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脑子里想着很多东西。他的脚步很轻快，看起来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看起来就是小孩子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将要准备什么大事一般。
释府里黑暗的一角，一道快速移动的黑色身影一直跟着阿辉的行动轨道。直到阿辉直直地跨出释府、踏进八里合庄死死地锁上门之后，他才停止跟踪，又继续在黑夜里飞檐走壁、去往离宫苑，进行他日常的汇报工作。
黑衣暗卫在黑暗中飞了许久，来到了离宫苑的大门前，方才落地停下。他的主人是这离宫苑的主人，来到这幢恢弘无比的大建筑前，他必须一切按规矩来。
离宫苑的门口处，此时却停了一架低调的马车。黑衣暗卫只是微微看了几眼，便飞快地跑上离宫苑前长长的台阶，在大门入口处，突然遇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老人。黑衣暗卫愣了一下，看到斗篷下的发须届是银白色。
那老人只是对黑衣暗卫的出现偶感意外，却并没有太过于震惊害怕，周身气度始终威严不凡。
黑衣暗卫静静行了一礼：
“朴大人好。”
斗篷下的身影点了点头，便继续急匆匆地走下台阶，登上了马车；黑衣暗卫也是飞快奔入堂内，在后院里，直接飞到最高层处的窗口。
在书房外一阵等候，释尘风终于开了门，有些疲惫地搓了搓自己的眉毛，示意刚刚走入房间的黑衣暗卫汇报。
“禀大司宫，小少爷去给大少爷送饭，二人呆了有一段时间，但不是很久，一刻钟不到。出来的路上，小少爷很开心，但是一路走出去，直接出了释府，去往他平常开张营业的饭庄，然后再也没出门。”
释尘风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示意黑衣暗卫出去。
黑衣暗卫得到指示，松了一口气，刚想跨出门，却又被释尘风叫住。
“对了，以后，阿辉你们就不必再跟了，想必也没什么必要。多往田陵那边派点人，盯着弗书楼的动静。还有...宗南山那边，内殿，还是盯紧一点儿。”
黑衣暗卫愣了一下，不由得有些惊讶。
每一次大少爷关禁闭，他的任务便都是去监视小少爷，因为只有小少爷可以随意进出大少爷的房间，而且许多信息都是小少爷传递给大少爷的。大司宫心疼大少爷，还是不愿意从大少爷身上下手，所以每次监视的人都是小少爷，希望从小少爷的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而现在...
自己不用再监视小少爷了？
黑衣暗卫微微愣在了当场。释尘风似乎是感受到这阵沉默，从自己的手里抬起疲惫的头颅，对着黑衣暗卫抬了一下下巴：
“去吧。”
黑衣暗卫回过神儿，不再说什么，行了一个抱拳礼，立马飞出窗外，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一角，赫然露出来一张儒雅无比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只是此时的他，一脸疑惑地看向释尘风，似乎很是不甘，对释尘风的决定有些不满。
“大司宫，这......”
释尘风还是疲惫地把头埋在右手里，右手靠着椅背，微微侧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陈可，你是不是很不满？”
陈可浑身一紧张，脸上露出来一丝谄媚的笑。
“这也不是，大司宫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在。臣...臣，臣只是不清楚大司宫的想法，疑惑不解罢了。”
释尘风抬起头，干脆从桌上拿出一份奏章，丢给了陈可。
陈可战战兢兢地接过来奏章，发现是礼部尚书上呈的表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赫然映入眼里的，是一个又一个外国使臣的名单。
陈可有些怀疑地抬起头：
“大司宫，这是......”
释尘风疲惫的笑逐渐消了下去，说出来的话听不出一丝感情：
“你没猜错。通天祭。”
陈可眼神突然大亮，脸上难得一见有抑制不住的欣喜，一张儒雅的脸，看起来却让人感觉有些疯狂。
他花了几秒钟彻底平复下自己的得意忘形，静静思考了几秒，还是疑惑地抬起头：
“可是...这和大人您撤销对小少爷的监视，有什么关系？”
释尘风的手轻轻搓捻着，什么话也没说。诺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陈可尴尬的沉静。隔了很久，释尘风才开了口：
“小如应该能算到我要做什么。无论我成不成功，总会有很多无辜的人牵扯其中。阿辉年纪小，对读书灵气一窍不通，却已经能独自经营营生，照顾他人。小如只能是让他...做好准备，多照顾照顾那些无辜的人。”
陈可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有些阴鸷起来。
“大人...那...为何不直接...对大少爷做些准备.......”
释尘风的眼神却是突然如利鹰一般横飞过去，直直死盯着陈可，让陈可瞬间跪倒在地，血色全无。
“我说了，他是我儿子。”
陈可身上的披风都几乎要掉下来，盖住了陈可的鞋子。陈可跪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听着释尘风的话，很快顺从地点点头。
释尘风看不到陈可的表情，看见了陈可的点头之后，他才收回眼神，转了回头，继续看着桌上堆成小山一般的公文。
“陈可，你和我既然要行大事，那么你便必须听我的话。”
陈可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奏章，拍了拍灰尘，递回给释尘风。
释尘风一只手伸出来，瞬间紧紧大力抓着那封奏章的一角，力气大得将陈可往他身上拉近了一步，让陈可再次愣住，脸上苍白。
“尤其是我的儿子。你一个都不许碰，听明白了么？”
陈可看着近在咫尺、就在眼前的释尘风，他眼中释放出来的狠意，几乎要比十五年前那场灾祸来得更甚。
陈可满头大汗，一脸苍白。
释尘风又往前逼了一步，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听、明、白、了、么？”
陈可瞬间回过神儿，点了点头。
“明白。”
释尘风一脸阴沉地转回身，手一下子就放开了那本奏章。陈可的手一软，奏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
释尘风没有回头看，只是一脸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捡起来，然后回家去吧。得好好休息了。”
陈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奏章，愣了许久，方才捡了起来，放到释尘风的书桌上。他戴上披风的兜帽，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门。
书房里，突然传来一道叹息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