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阿姨看着这难得的热闹,还是在笑着,但是眉宇之间却有了一些淡淡的忧伤,说道:“昨天小林说,小刘要搞设计,可是没有体验过家庭影院,想来实地体验一下,我就想着,来都来了,顺便吃个饭吧,还有上次约了小徐吃饭,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最后也没有约成,就想干脆也把小徐请过来,这样热闹一下吧。说来也好笑,当初我们找人来装修这个宅子的时候,得有二十年了吧,是不是老樊?”
樊叔说:“是,那年阿森十三岁,小林八岁吧,二十年有了。”
尤阿姨说:“你说,二十年就这么快呀。”
樊叔说:“谁说不是呢,你那年带着阿森和小林步行上街,大家都说,哎哟,这三姐弟谁家的呀,一个个都长这么俊……”
众人都笑起来,尤阿姨虽然上了年纪,但那个美人骨架还在,现在看来都还感觉漂亮,更不要说年轻时了。
尤阿姨道:“那是我们来这里也没多久嘛,很多人都不认识,当时叫了一家装修公司,说要做得好看,然后就装成这个样子,这个餐桌是我叫这么做的,要设计八个座位,为什么呢,两个孩子,各成一个家,再各要一个孩子,刚好八个,当时柏荣说,这还得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想得那么远。我说,提前做准备而已,到时一家八口把餐桌坐得满满的,那就热闹了。柏荣说,你现在到街上,没准人家还当你姑娘,你就提前想着做奶奶的事了?我说,不管多少年,那个时候总归会来的嘛……”
她苦涩地一笑,声音有点沙哑起来:“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这一天永远都不会来,永远都不会来了……我看着这张餐桌上吃饭的人,从四个,再变成三个,然后还变成两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柏崇林道:“妈,大家高高兴兴的,说这些干嘛呢?”
尤阿姨说:“那还不怪你?你但凡努力一点,早点给我带个媳妇回来,我心里也多少能安慰一点,可是你这些年,有关心过这个事情吗?公司的事一忙完,一回来就到你那个影院里轰轰轰,你爸也爱轰,可是人家媳妇有了,孩子有了,你眼瞅着你妈一个人孤苦伶丁的,还一点都不上心,现在还嫌我多话了吗?”
柏崇林苦笑。
樊星说:“尤阿姨,你也知道的,柏董是虔诚的基督教信徒,他是视婚姻如生命的……”
尤阿姨说:“我也没说逼他找不喜欢的人吧,当年让他放弃那个美国女孩,也是迫不得已,也不是谁的错……”
柏崇林道:“妈,这事都过去了,我也说过我从来没有怪过谁,再说了,我和安娜是彼此欣赏,但也没到生死不渝的程度,我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提起她。今天别提这些好吗?”
尤阿姨说:“怎么不提呢,我就是专门要提这个事的。这些年里,一直安排给你相亲,你见了几个,为什么见都不愿见人家?不见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好姑娘,适不适合?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看你的吗,说你不正常。”
樊星道:“阿姨,您说得太对了,他这个情况还连累到我了,虽然我是有老婆的人,但人家说说不定我是双性恋,再不结婚,他还是招个女秘书好了。”
尤阿姨说:“老樊你别瞪他,他又没说错。小林啊,这个大餐厅,从四个人吃饭,变成三个人吃饭,变成两个人吃饭,我就是害怕,万一哪一天,变成只有一个人吃饭,怎么办?”
柏崇林道:“妈,我会尽快的,好了吧,别说这些了。我保证……”
樊叔道:“是啊是啊,这胡说什么呢,吓孩子干什么呢?荣总在天有灵,听到这话得多难受。”
尤阿姨说:“我不是吓人,俗话说世事难料,二十年前,刚装修这里的时候,我觉得死亡更远,自己也还年轻,八个人吃饭的场景一定会到来,可是一转眼,他爸走了,他哥……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每天都空着这张椅子不让谁坐,为什么呀,就是时时刻刻告诉自己,阿森没有回来吃饭,我就算做了他最爱吃的菜,他也吃不上。”
刘思羽心头一缩,这才知道对面那张空着的椅子,原来是有这样一个意思。
身旁的徐碧星已经是泪花闪闪,然后拿起纸巾悄悄地擦泪,刘思羽心里不知怎么的,对此非常反感,刚才还有说有笑的,突然间眼泪说来就来,肯定是演给人看博好感的,刘思羽特烦这种类型的人。
尤阿姨看到大家都停止了吃东西,急忙调整了情绪,夹了一个菜吃,让大家也吃,说:“其实今天原本是应该开心的,来了客人了嘛,还都是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她看了刘思羽和徐碧星各一下,她的目光柔和慈爱,如沐春风,两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尤阿姨说:“我记得年初的时候,有人就跟我说,徐总的闺女毕业了,人长得好看,不想受父母的翼护在徐总的公司吃白饭,自己跑到一家培训学校,做了一名普通的美术老师,是吧小徐?”
徐碧星抿了抿嘴,带点羞涩地点点头。
尤阿姨道:“为什么不到徐总的公司里做事?”
“我,其实是不太喜欢经商,我在数学方面好笨的,一看到数字就烦。”
刘思羽心有戚戚,她也是,除了工资,她对数字也特别烦。
“跟我们阿森一样,还好徐总很开明,由着你来,不逼你去做不喜欢的事。”
“他才不开明呢,骂了我好几天,说什么我这么一大摊事业,儿子不想接,非得自立门户,女儿也不想接,连门户都不想立,跑去给别人打工,丢不丢脸,搞得我好象没子没女一样……奇怪了,又不是我非得求着他们生下我,他的事业又不是我求着让他搞的,我不喜欢都不行了。我去做老师,也是不想在他眼皮底下做事,老烦老烦的。”
大家都笑起来。
尤阿姨说:“徐总说得也有道理,经商嘛,有人带着,也没有那么难的。”
“但我会做得不开心,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连见个房东,签个租房合同都觉得烦,每天见那么多客户,看那么多文件,还不把我给烦死啊。”
尤阿姨点点头,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说:“是啊,不想干的事,真是不能逼的,那你做老师开心吗?”
“有时开心,有时不开心,但不管开心不开心,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去我爸那里,每天要看他脸色我害怕,他非给我说那是他有气场。”
樊叔说:“你别不信,徐总还真是有气场。”
“他是有钱,钱堆出来的气场,但他想把他的事给我做,我觉得他想多了,真把他的公司给我的话,最多一个月,他的公司准给我弄垮掉……”
樊叔说:“小徐这么说也太夸张了吧,徐总那么大的事业,一个月垮掉还是有难度的。”
樊星说:“我也觉得,最起码要花三个月吧,要让整个管理系统崩溃需要时间的。”
大家又笑,看得出来,大家都非常喜欢徐碧星,而对于刘思羽难免有些冷落。刘思羽多少有点失落,但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出身好,见识多,也放得开,还能演,喜欢就喜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