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不上班的两天,秦戈和谢子京什么正经事都没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出门瞎逛。
谢子京困惑为什么秦戈能请到两天假,自己还连带着也能歇两天。秦戈胡乱给他找了个理由:“高天月说调剂科最近工作量大,允许我们错开时间段休假。”
谢子京完全信任他,于是丝毫不怀疑。
两人去动物园玩,去爬山,去北海划船,去后海喝酒,还骑着小黄车从798蹬到望京,试图在沿路寻找知名演艺圈人士的踪影。
谢子京十分喜欢这两天,无所事事,虚度终日。这跟他的愿望实在太吻合了。
“要是明天退休多好呢?”他揽着秦戈说,“咱俩都退休了,身体健康没病没痛,俩人退休金加起来少说也有一万吧?这儿空气糟糕不好住,我们跑南方去,或者我带你到西部办事处那边,买个小房子,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地住下去。”
秦戈裹在被子里看他。谢子京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带着稚气的光。
小孩子总会对未来充满希冀。成年人不一样。在希冀里,无可避免地还有忧愁。
秦戈抱着他,薄被卷住了两个人,肌肤相贴的感觉亲昵又温柔。他吻了吻谢子京的鼻子:“再来。”
谢子京有些诧异了:“你今天特别主动。”
秦戈:“不喜欢?”
“喜欢死了……”谢子京狠狠亲了亲他,“就是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了,秦戈。”
“想到明天要上班了,不想起床。”秦戈贴着他胸膛说话,耳朵听见谢子京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谢子京对他的愿望,素来是有求必应。两人又在床上滚了一遭,谢子京听见手机传来响声,从床头摸来一看,是调剂科组群里白小园发的信息。她问秦戈和谢子京明天是不是正常上班。
秦戈起身往浴室走,慢吞吞应他一句:“是。”
他在浴室里呆了很久,久到谢子京以为他睡着了。拍门几次后秦戈钻了出来,眼睛有些红:“水浇进眼睛里了。”
谢子京洗得粗糙,因为心里有一件事情想跟秦戈说。他顶着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出来,看到秦戈坐在沙发上喝啤酒。
“秦戈,有件事跟你商量。”谢子京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说,“我们一起住吧。或者你搬过来,或者我搬过来。”
秦戈拿着罐装啤酒呆呆看他:“为什么?”
谢子京:“一起住方便。”
秦戈想了想,低下头:“还是要一些私人空间比较好吧。”
谢子京揉了揉他的头发,没吭声。秦戈的头发很软,很黑。被水打湿了,揉在指间是沁凉的,此时吹得半干,摸上去的手感和谢子京摸自己狮子的鬃毛差不多。
他忽然笑了一下,秦戈转头看他:“你怎么莫名其妙的。”
“你才是最莫名其妙的那个。”谢子京挪到他身边,把他抱在自己怀里,“说吧,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事了?还是我的‘海域’确实有问题?”
秦戈:“……为什么这么问?”
谢子京捏他腰上和腋下的肉,秦戈差点弹起来,忍不住笑出声,又因为没法挣扎开,很快被谢子京压在沙发上。谢子京就势亲了他嘴巴一下:“你这两天怪得很。说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谢子京的温柔和细心反而让秦戈更难过了。他总觉得自己预见了那个结局。但他们却没法绕开唯一的选项。
为了找出鹿泉事件的真相,为了让谢子京真正意义上恢复正常,他必须摧毁,然后再重建。
他抱住了谢子京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像祈求庇护的小孩。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秦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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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复海域的地方,经过章晓再三斟酌,最终还是选择了危机办顶层的房间。
在章晓的要求和蔡易的帮助下,这地方终于成为了调剂科的专用工作室。消息传来,白小园和唐错却不觉得有多少喜悦。
谢子京在工作室内,由二六七医院的医生为他进行身体检查。秦戈在外面跟白小园和唐错说明这一次的复杂情况。
白小园和唐错都盯着他,两个人的眼神几乎都是一样的,秦戈没办法忽略他俩神情里的忧愁。
“……没事的。”他主动宽慰,“会好的。”
唐错不敢相信:“他会忘记我和小园?”
“我不确定。”秦戈说,“在他的海域里,你们两个都很重要。那不正常的小房间里,有你的熊猫和小园的沙猫。”
白小园看着他:“那你呢?”
秦戈一开始没回答。
白小园:“秦戈,你呢?他也会忘了你吗?这不可能的,说不通啊。我也学过‘海域’的相关内容,记忆不是这样存储的。除非脑部细胞被破坏了,否则记忆区域不可能这么……”
“可能的。”唐错忽然说,“小园,这样的案例我也看过。精神遭受重大打击之后,人的大脑会自动自觉地启动保护程序,痛苦的记忆会被压制。”
白小园怒视着他:“你是说,和我们在一起,和秦戈在一起的日子对他来说是痛苦的?”
唐错:“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海域’就是我们的精神世界,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没办法预计的。”
秦戈制止了两人的争执。
“我有一个小要求。”秦戈说,“如果他之后真的想不起来了,比如……比如跟我在一起的事情,请你们不要提醒他。”
唐错顿时愣了:“为什么!”
秦戈:“别说,千万别说。”
唐错盯着他:“秦戈,我不同意。他应该要记住你的!”
秦戈:“不必要!”
或者不是不必要——秦戈心里很清楚,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谢子京真的忘记了,而即便有人提醒,他也什么都记不起来。
谢子京如果对这段感情没有印象,那么唐错或者白小园告诉他“你曾经很爱秦戈”,无异于又给已经恢复正常的谢子京强加上一个恋爱幻想。
如果忘记了,那就算了。他不应该再存着任何自己记不起来的爱情往事。
白小园的反应没有唐错那样激烈,她默默地牵着秦戈的手。
“我们陪你。”她说,“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大约半小时后,谢子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去抽根烟。”他走向了安全通道。秦戈想跟着他过去,但言泓从房间里走出来叫住了他:“秦戈,你过来,这些报告你要签字确认。”
唐错踌躇片刻,走向了楼梯间。
谢子京坐在楼梯上,叼着一根烟,低头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在干什么?”唐错探头看去,“秦戈喜欢吃枇杷,但不喜欢剥皮?”
“去去去。”谢子京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掩住怀中本子,“这是我和秦戈的隐私。”
唐错在他身边坐下:“你写的什么呀?”
谢子京把烟掐灭,慢悠悠吐出最后一口白气。
“和秦戈有关的事情。”他低头在本子的边缘画了几个圈,并小字标注“他的最爱,白玉枇杷”,“他说我可能会忘了他。”
唐错沉默不语。谢子京仔细地为自己画的几个圈添加枝叶,又想起了新的事情,在枇杷下刷刷多写一行字:兔子喜欢玩枇杷核。
“我不会忘记的。”谢子京一边写一边说,“我会把他的事情都记下来。等我醒过来,立刻拿出来看。”
唐错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本子只有巴掌大小,是危机办配发的小记事本。谢子京已经写了一半,每一页都几乎密密麻麻,有时候还会配上自己画的丑陋简笔画。
“我昨晚一晚上没睡,好不容易哄秦戈躺下了,通宵写了一宿。”谢子京看了看自己写的这一页,忽然笑道,“没想到写出来的事情会这么多。”
唐错:“其实你俩认识也没多久。”
谢子京:“很久了。至少我认识他已经很久了。”
他合上了本子,珍而重之地把它放进贴身的口袋,转身对唐错竖起手指:“嘘。”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啊?”唐错只觉得秦戈和谢子京为对方考虑的方式都很复杂,“他如果晓得,会很感动的。”
“他会知道的。等他以为我不记得他的时候,我再给他一个惊喜。”他指着唐错,“你可别说出去,否则你就完了。”
唐错心想,等你醒了,说不定连我和白小园都忘了。
谢子京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匆匆拿出小本子,笔走龙蛇地又写了一句。
等他和唐错回到工作室门外,一切都已经准备停当。
谢子京一脸庄重地与白小园和唐错拥抱,最后走到秦戈身边,规规矩矩地抱了抱他。但这个拥抱的时间有点长,秦戈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又急又快。
他也在紧张,只是装作云淡风轻。
“这次轮到我来讲这句话了。”谢子京深深呼吸,在秦戈耳边说,“别怕。”
众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他、秦戈、章晓和高穹。章晓告诉他,这次仍旧是他与秦戈一起进入谢子京的“海域”,过程会比上次更加漫长,但谢子京不需要担心,不会有任何问题。
“相信我,相信你的向导。”章晓说。
秦戈拨开他额前的头发,没有丝毫犹豫,低头吻了吻他的眉间。
“谢谢你。”谢子京轻声告诉他。
冰凉的药液注射进他的身体。他在昏昏欲睡之际,看到几只小沙猫在顶部的小窗外站着,严肃地执行警戒。
有鸟儿低低掠过,沙猫发出了威胁的声音,呼地举起爪子。
鸟被吓了一跳,连忙扑腾翅膀转身飞离此处。它游荡了很久、很远,经过了郊区的一片别墅群。它翅膀掠过时投下的阴影从一个疾走的中年人身上擦过。
中年人冲进了一栋别墅的门。
“周游!”
卢青来大喊。
没有人回答他。他听到了地下室里传来的轻微声音,跑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几乎空无一物的地下室里,周游蜷缩在中央,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呻吟,像离水的一尾鱼一般挣扎。
卢青来扔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一把将周游抱起。
周游睁开发红的双眼,看到卢青来之后立刻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我的名字……我的……我的名字!”
“周游!你是周游!”卢青来抱着他,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周游,我的周游……你叫周游……”
他不断地呼唤周游的名字,直到周游的呼吸彻底平静下来。
周游大喘了几口气,把卢青来推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浑身都是汗,冷涔涔的汗,脊背和胸前都湿透了。地下室里一盏青白的节能灯,映得他的黑发与黑眼睛愈发乌沉,脸色却是万分苍白,唇上一丝血色也无。
他捋了捋自己汗湿的头发,烦躁地扯开衬衣的纽扣,露出了瘦削的脖子和锁骨。
“我没有叫你过来。”周游冷冰冰地说,“卢青来,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他看到卢青来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显得更加恼怒:“扔掉你这些无聊的幻想吧!”
卢青来默默看着他。他知道,周游每次剧烈头疼之后,都会变得异常暴躁。
“……我可以帮你的,周游。”他几乎是在向周游祈求,“让我帮你吧,让我进入你的‘海域’……”
在周游投来的眼神里,他背脊一颤,硬生生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周游走到墙边坐下,胸膛仍在一起一伏。强烈的神经痛已经消失了,但剧烈如切割肉身一般的痛楚仍在他的脑子里残喘,他知道自己还在微微发颤。卢青来匍匐爬到他的身边,低头吻了吻他的鞋面,见他没有反应,又亲吻他的裤脚。周游面无表情,他现在并没有思考任何与卢青来有关的事情。
“我今天没有兴趣对你做任何事。”他甚至没有看卢青来一眼,“滚吧。”
卢青来的手顿住了。他抬头看着周游,周游却盯着地面上一团惨白的光。几只飞虫撞得节能灯泡啪啪轻响。
“我来是想告诉你,章晓回来了。”卢青来低声说,“我很快就会暴露。”
如他所愿,周游终于正眼瞧他。
但仍旧一声不吭。
卢青来喉咙干涩,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在想,放弃我的时刻也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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