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洲大6的黄金船预备扬帆起航的时候,在万里之外的台州杜桥,还是漆黑一片的夜晚。
小小的杜桥镇,因为靠近海口,在临海江畔建有码头,现在成了明军攻略台州的大据点。源源不断的士兵、辎重和大炮从一艘艘靠上码头的大船运下来。很快就将杜桥变成了军人的海洋。原本属于杜家的宅院、仓库、店铺,全部被明军征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军需、军火。
整个小镇,更是一连多日都处于最严厉的戒严当中!一到夜间,任何居民,哪怕是已经入了大明军籍成了杜桥军户,也都被聚集在安置他们的宅院中,不得上街。
可是今天晚上,却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才一入夜,街上就仿佛人声鼎沸,苦声、喊声、脚步声、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声音,狗吠的声音想成了一片。先是从杜家祖宅的方向响起,然后顺着长街一直往镇子西面的码头方向传去。
这个时候,被几个凶得要死的士爵兵押着练了一天兵,还挨了两下皮鞭的赖蛤蟆刚刚吃了顿饱的,洗完了臭脚丫子,正准备回营房睡觉呢。
“泼皮,外头好像有声音……”蛤蟆还是有点警惕性的,现在可是战时!虽然大宋看起来快要吹灯拔蜡了,但是兴许还有回光返照呢?临海县城,现在还没有被拿下呢!没准那位贾似德贾二老爷会派人来夜袭什么的……
“好像还有火光!”
被蛤蟆一提醒,其他正准备睡觉的军户兵,也都现不对劲儿了。还有人现了隐约闪动的火光!
“走水了!?”
“不像,好像是火把!应该是长街方向……”
泼皮李是杜桥当地的地痞,自然比一帮乡下人有见识,嘻嘻一笑道:“没有啥事情,不过是送杜家人上路罢了!”
送杜家人上路?
这话听着仿佛有些瘆人啊!
赖蛤蟆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一张黑脸变得更黑了,“上路?现在是晚上啊!”
流放杜家的消息,赖蛤蟆也听说了。所以这些日子。他一有机会就会往杜家大宅去,不为别的,就想见杜十三姐儿一面……他过去看上人家杜十三是年少轻狂,不知道两者间的差距有多大。后来知道天高地厚。也就不大想了。但是这次的变故,仿佛又让他看到希望了。
他现在是有1oo亩地的地主了!而且还是陈圣人的兵……早个几年跟随陈德兴人淮上儿郎,现在封侯的都不少。这样的运气,没准也会有他赖蛤蟆一份呢?
而杜家现在也不是什么台州义门,而是大明的罪人了。所以他现在很想把杜十三从杜家祖宅里弄出来做自己的老婆。可是每次都让守在宅子门外的士爵兵不由分说的轰走!
“晚上好啊。晚上好办事……”泼皮李这时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中仿佛有些同情,也有些幸灾乐祸。“这就是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什么?杀,杀人夜!”赖蛤蟆叫起来,“杀,杀,杀谁啊?”
千万别杀杜十三姐啊!十三姐多好的姑娘,人漂亮,脾气也好,对谁都和气。还知书达理,杀了多可惜?
“还能杀谁?”泼皮李一叹,“自是杀鸡给猴看,杀杜家一门,震慑江南数百义门。不过为人君者,当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这,这,这……真的要杀十三姐儿?”
泼皮李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周围几个军户兵仿佛都相信了泼皮李的胡言乱语——这大概就是军官们不喜欢城市兵的原因吧?想得太多,话也太多——纷纷哀叹起来。
“好人没好报啊!”
“多好的人啊。就这么没了……”
“是啊,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了!”
赖蛤蟆呜哇一声就大哭起来,“十三姐儿。十三姐儿,你才二十岁啊,怎么就这么去了呢?谁这么狠心,就把你给杀了……”
正哭着的时候,几个穿着战袄,拎着大横刀的士爵兵突然从一间还点着灯火的屋子里面冲出来。不由分说就骂起来。
“直娘贼的,都大晚上了,咋还不睡?”
“哭个啥?是不是怕苦?你个癞蛤蟆,你以为圣人的1oo亩地好拿么?再不滚回去睡觉,就把你吊起来打!”
明军当然是有体罚的!而且还很严厉!历史上,19世纪的英国红杉军都少不了体罚士兵,何况13世纪连民族国家都没有形成的大明的军队?
看到几个士爵老爷了脾气,泼皮李连忙捂住赖蛤蟆的嘴,一边陪着小心,说着好话,一边把只哭得跟泪人似的蛤蟆拽进了房间……
……
蛤蟆想吃天鹅肉梦碎的时候,天鹅却在代表杜家和徐子元说话。
“徐官人,夜深人静之时,催我杜家一门上船,怕是另有深意吧?如今我一门良贱都到了码头,已经是插翅难飞……此去便是阴曹地府,我杜家一门也奈何了。官人不如就此明言,也好让我等有个准备,好从容赴死!”
‘真是女中丈夫,不愧是江南义门的女子!可惜自己已经和安丰陈家的女子定了婚……’
徐子元心中赞叹,面上的神色又客气了几分,只是笑道:“杜娘子,半夜让你们启程是上面的命令,上面怎么想的下官不知,不过你们此去的目的地,下官却是知道的。乃是昌国县的桃花岛。那里有个水寨,修了不少营房,却没有人居住,正好用来安置你们。稍后可能还会有其他台州义门的人被送过去。”
杜十三姐儿当下也长吁口气,她才2o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而且还打算去明都求学,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啊。不过大晚上的就催杜家一门上路,这事儿还真有点蹊跷!就算不是要杀人,也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目的的!
想到这里,杜十三姐只是叹息一声,冲着徐子元盈盈一福,然后转过身,就往码头边上,正准备登船的杜家族人们走过去了。走到了人群之中,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被夜色笼罩中的杜桥小镇。
虽然前途未必不光明,但是别离家乡总是让人伤感的!
……
“圣人,福建的战报,泉州府的清溪、永春两县已经拿下,第五师正在往德化开进。”
“……还是福建的战报,兴化军的莆田、仙游已经到手,还有兴化一县估计几日之内便可奏捷。”
“……浙江西路的战报,嘉兴府华亭县上海镇已经到手了,6军第一旅三千多将士都已经登6完毕。”
正在给陈德兴念战报的是杨婆儿,这个女人仿佛是陈德兴的影子,不管陈德兴到哪儿,她都贴身照顾,有时候还会兼任秘书官。
陈德兴则靠在一张软榻上面,半眯着眼睛,面前还摆着个矮桌,桌上是几样小菜,一壶紫葵酒,两副碗筷。
杨婆儿的战报,都是刚刚送到行辕的战报,当然都是捷报了。现在福建和两浙宋军主力都集中于几个大城市,其余地区的兵力都很空虚。
在福建方面是重兵守福州,泉州附近包括兴化军的地盘向来是海商的天下。无论是否书香门第,哪怕如兴化陈氏这样的义门,也是半个海商,根本不可能如两浙、两江的义门那样对抗大明,相反早就和大明暗通。对他们,陈德兴自然也是优容的——而且福建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福建百姓向来有外出闯荡,从事工商的传统。福建义门也无法垄断人口,他们也没有那么多土地去给太多的佃户耕种。从事海贸和手工业,才是福建人的出路。所以明军在福建,目前并没有遭到太激烈的抵抗。
至于浙江西路的宋军则据守平江的吴县(苏州)、嘉兴府的嘉兴县还有临安府等大城。上海镇这个由酒务展起来的商镇并不是什么要紧地方,没有重兵把守也不奇怪。
“台州呢?”陈德兴轻轻转动着一只均窑酒杯,思索着问,“有消息吗?”
台州是贾似道的老家,算是兵力比较雄厚的地方了。而且明军的出动规模又小,只动了两个旅,一个旅攻打临海,一个旅攻打黄岩。不过两处县城都还没有拿下,只夺取了临江口的杜桥镇、杜渎盐场、章安镇,还有靠近温州的温岭镇和松门寨。
“尚无消息,”杨婆儿翻了翻战报,笑着回答,“奴奴记得,今晚上是杜家人上船来桃花岛的时候……月黑风高的,让两三千杜家人上船出海,只怕要活活吓死几个吧?”
陈德兴一笑,“就是要吓人啊……若是能把贾似德吓跑了,江南之战就胜一半了。”
陈德兴的灵魂来自后世,凶残嗜杀仿佛有些不够,不大愿意在江南大开杀戒。对于和自己做对的义门,也只打算吓唬一番然后流放了事,不打算把他们都杀光。大半夜的突然把杜家人从海路弄走,自然是为了吓唬人,还会有留言放出,说是杜家满门都在海上喂了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