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铁骑,还有同样数量的骑马仆役,在德里苏丹吉亚斯丁.巴勒班身前身后涌动。
所有的骑马仆役手中,都打着火把。此时已经是漫天星辰,夜色笼罩了德里周围的大地,唯有北面的天空隐隐泛着红光。红光不是从天上降下,而是从地面升起。显然是有人点起了冲天的大火,那里正是德里大军摆在亚穆纳河西岸的大营所在。
看来激战还在继续!也不知道那里的新军还能支撑多久?
无论是伊克塔骑士,还是格拉姆近卫军战士,每个人心里面都忐忑不安,还不时回头望着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新军不会被打垮吧?万一他们守不住大寨,德里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德里可是大家的老巢啊!如果弄丢了,苏丹国还能存在下去吗?退守去拉合尔的话,德里苏丹国还有多少地盘?还养得活那么多伊克塔和古拉姆吗?
众人心思忐忑,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用力挥动马鞭,催动胯下的战马快些儿奔跑。现在顾不上节省马力了,有多快就跑多快吧,大不了到时候下马步战!
夜色中,几万只火把组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沿着亚穆纳河南下,仿佛洪流一般的前行。
天竺的气候是分成雨季、凉季和旱季的。现在正是旱季,天旱少雨,亚穆纳河的来水不足,水位比较浅,有不少浅滩是可以涉渡的。作为德里这里的地头蛇,德里苏丹国的军队自然知道哪里可以轻易渡河。
这些浅滩的具体位置,就是吉亚斯丁.巴勒班苏丹成功迂回的保证。距离德里最近的一个浅滩就要到了,吉亚斯丁.巴勒班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现在就不知道那个浅滩有没有被敌人现了?
“苏丹,苏丹陛下,有火光!河对岸有火光!”
一位古拉姆近卫军的将领突然大叫了起来,声音传到巴勒班苏丹的耳朵里几乎成了雷鸣。苏丹忙勒住战马,顺着那位将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见一片夜色苍茫的大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串恍若星点一样的火光。
“这是……”吉亚斯丁.巴勒班猛吸口凉气,“这是敌人的骑兵!”
征战多年的巴勒班苏丹一眼就看出那些火把的分布和移动度肯定属于一支在夜间行军的骑兵!
“他们一定现我们了!”苏丹的副手。席大臣凯科巴德策马到了苏丹身边,低声提醒。
“那是当然的,他们又不是瞎子!”吉亚斯丁.巴勒班咬着牙齿,“不过没有关系。一小队骑兵阻挡不住我的三万铁骑!而且我们背后还有唯一的真神,万能的真神!”
凯科巴德道:“或许他们已经派出步兵封锁那个浅滩了……”
这才是真正让人担心的,如果有一个步兵旅在浅滩那里,用长枪封锁,再架起火枪大炮轰击。那真就要大大糟糕了。
“不,不会的!”吉亚斯丁.巴勒班摇摇头,“真神会保佑我们的!现在,我们要相信真神……”
这个话的意思就是要硬着头皮上了!
席大臣凯科巴德看了自己的老上司一眼,露出了无奈的苦笑。现在只能如此了!敌人都逼到了家门口,不硬着头皮死战,还有什么活路?
“苏丹,让我的人替您开道吧!”凯科巴德自告奋勇道。他不仅是巴勒班苏丹最信任的大臣,同时还是苏丹的大将,古拉姆近卫军的几个主要统领之一。
“好。”巴勒班苏丹点了点头,“可以让战士们下马,拿着盾牌和硬头锤过河,再让一些人带上弓箭掩护。”
古拉姆近卫军的硬头锤倒不是在蒙古人的建议下装备的,他们本来就有这种家伙。硬头锤是古拉姆近卫军身份的象征,因而是人手一把。这种武器在印度其实没有什么用,因为德里苏丹国的敌人都没有重甲。不过这是古拉姆的传统,因为中世纪的突厥——波斯——天方教世界流行重型片甲,用弯刀劈砍效果不好,不如使硬头锤。所以古拉姆近卫军就把硬头锤当成标配。渐渐就成了传统。
另外古拉姆近卫军还有一种用硬头锤打阵战的战术,就是战成一排,在军官的口令下统一地向下挥锤,动作整齐划一。非常好看。
除了能穿上沉重的铠甲用硬头锤敲人之外,古拉姆近卫军射箭的本事也不差。不过古拉姆近卫军不大会骑射,他们是重骑兵,在马上就是冲锋肉搏。下马站定了才射箭,据说最优秀的古拉姆近卫军可以在2.5秒里连放五箭!这是个很了不起的射,就连蒙古骑兵也不一定能做到。
……
“大王。至少有几万人啊!”
“应该是古拉姆近卫军吧?”
“就在亚穆纳河对岸,他们……应该是想要渡河了,好像已经停下来了。”
几个永清史家的少壮将领这个时候正簇拥着苏王史天泽。几万大军在晚上打着火把行军当然是个很大的目标,不被史家的轻骑兵现是不可能的。
当然,如果巴勒班苏丹不打火把走夜路,那行军度可就要慢下来了。今天晚上肯定不能完成迂回,等到了明天,他在亚穆那河边上的大寨很有可能已经被占领。到那时即便完成了迂回也没有什么用了。
而且,即便不打火把,几万匹马踩踏地面的声响也足够暴露他们的位置了。真正有经验的探马游骑只要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一听,就能听出来了。
因此,巴勒班苏丹干脆就让部下打着火把行军,也不怕对方现。现在就是求快,就是要抢在对手来不及调整战线之前迂回成功!
“应该是古拉姆近卫军了!”史天泽道,“放火箭,把儿郎们都召集起来吧。”
“老王爷,真的要和他们去拼?”一个史天泽心腹的子侄压低声音,“这八千儿郎可是您老的心血,为了姓陈的去拼光了不值当啊……”
史天泽摆摆手,“一根绳上的蚂蚱,就别再三心二意了。就是要狗咬狗也是将来的事情。这一战胜了,我们史家至少有两百年家国天下。你们的儿孙都可以尽享荣华。若是败了,我们离开母国万里,还能回得去?放火箭吧!对了。已经召集起多少人了?”
“回禀老王爷,6续赶来的兄弟已经过了一千。”
“好!那咱们就去挡他们一下。”史天泽捋着白胡子笑问,“儿郎们,骑射的功夫可曾撂下?”
周遭众人大笑着回道:“怎么会撂下,那可是俺们吃饭的手艺!”
史天泽大笑:“那便好了。就叫那些天竺贵人瞧瞧俺们北地儿郎的本领。”
众人大笑着应诺。史天泽又道:“把火把留在这里,寻些树杈插上。俺们悄悄过去,莫和他们近战,只用回马射应付。”
……
夜空之中,突然炸开了一个火球,然后又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火花,转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又是一道火光飞也似的升起,在半空中赫然化作一个耀眼的火球。随后又是另一道火光升起……
这是有人在向夜空射预警的信号火箭,一个接着一个,上百里外都能看得分明。
亚穆尔河对岸的古拉姆近卫军和伊克塔骑士自不例外。他们此时已经到了一个名为伯尔沃尔的渡口处。这里有一片浅滩,旱季时可以涉渡。
凯科巴德率领着本部的三千古拉姆近卫军战士,这时都已经下了战马,在仆役的伺候下穿好了他们的重型片甲。德里苏丹国统治的是印度最富庶的地盘,都是不亚于江南的好地方,手工业特别是冶金业水平甚至还过南宋统治下的江南——后世闻名世界的大马士革刀就是用印度的钢铁打造的!
所以德里苏丹国的重型片甲防护力不在明军的钢甲之下,就是重量太大。哪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古拉姆近卫军战士也只能在上战场前才披上铠甲,否则人受得了,马也得累垮——古拉姆战士不仅有仆役还有驮马跟随,这个时代的重骑兵就是成本高昂的贵族兵种!
下马作战的古拉姆近卫军就是重步兵。手持硬头锤的盾牌的古拉姆近卫军战士在前排结阵,拿着复合弓背上箭袋的士兵则跟在结阵的古拉姆近卫军身后。
凯科巴德也下了马,在几个亲卫簇拥下站在队伍的最后,看着空中不断炸开的火球。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和这些中国来的敌人较量了那么久,他当然知道对方会用火箭报警。
不过就算对方知道了又如何?到了现在这一步,迂回就算成功了。等大军过了河,就不惜马力继续赶路,天亮以前就能到位了。对方已经苦战了一昼夜,还有多少气力再战?只要在天亮前和对方打成近战肉搏。就凭古拉姆近卫军的耐力,也能拼出一个大捷来。
“过河!”看见部下已经整队完毕,凯科巴德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三千名古拉姆近卫军齐声用波斯语应了一句:“真神至大!”
然后就哗啦哗啦的涉水渡河了……
“太子殿下,火箭预警,在南边!”
就在陈德芳专心致志关注着前方正在生的激战之时,李庭芝已经现了南方空中接连不断升起的火箭。
陈德芳此时满脸都是意气飞扬,今日一战看来又是胜券在握了。不过半天时间,已经攻下了对方的两道胸墙。若不是对方的带兵的将领果断烧毁了亚穆纳河上的浮桥,造成背水一战的局面,德里苏丹国的军队怕早就已经崩溃了。
不过现在,德里苏丹的那些破军队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已经被压缩到了亚穆纳河边的堤坝上,依托河堤进行着最后的抵抗,但是全军覆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预警,南边?”陈德芳扭头看了看南方的天空,正好有一枚火箭炸开,仿佛是礼花一样在空中化作了无数橘红色的星星点点。
“还真有后招啊?”陈德芳轻蔑的一笑,扭头对李庭芝道:“既然德里苏丹还不死心,那么咱们就打到他死心为止吧!”他思索了下,“调七个旅和一个炮营可够?”
李庭芝眉头微皱,盘算道:“史苏王有8ooo骑,当可以迟滞敌军至清晨,我等不如并力强攻,先解决眼前之敌,再转身对付背后之敌。”
陈德兴摇摇头,轻笑一声:“若是击破当面之贼,那巴勒班苏丹还会往咱们这里撞?”
“他跑不了,咱们有8ooo轻骑,自可尾随袭扰。”李庭芝皱皱眉,耐着性子给陈德芳解释道,“德里苏丹所谓古拉姆近卫军皆是重甲兵,一副重甲就有五六十斤,比过去宋国的步人甲都差不多了。带着这等重甲,他们根本跑不快,走上两三百里就比不上步兵了。咱们只要一路尾衔追击,追上五百里就能把他们追垮。”
李庭芝给出办法当然是最标准的,重甲重骑是谁都不愿硬碰的对手,哪怕是昔日强悍的蒙古,也不愿意拿自己的老本去拼宋国的重甲兵,一般都让汉军附庸去当炮灰消耗对手的。不过陈德芳肯定是个例外。
“如此不妥,敌人只需弃了甲胄便可以逃之夭夭,若让他们入了拉合尔城,这天竺之役怕就要旷日持久了。莫如用堂堂之阵一战尽歼!”
堂堂之阵……还要一战尽歼?这个口气也忒大了些吧?就是你老弟陈德兴在这儿也不敢说这话吧?
李庭芝还想再劝,陈德芳却挥了下手,道:“救兵如救火,此事无须再议,吾领七旅……八旅,唔,九旅精锐去援史苏王。辅公(李庭芝自己的宋国的辅国公)你在此总督诸军,务必尽快击破亚穆纳河畔之敌,不必计较伤亡,须知慈不掌兵之道!”
李庭芝咧了下嘴,这叫什么事儿?自己不懂装懂瞎指挥,还来教训我?慈不掌兵能用在这儿吗?这明明是让部下去送死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