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怔怔看着妩娘,半晌不曾说什么。
妩娘将她扶至桌边,替她倒了杯热水,低头问道:“我瞧你不似那样残暴凶狠之人,可为什么要做出灭杀灵儿之事呢?”
寒梅捧着杯子,热气熏着眼睛,泪水瞬间便涌了出来。
是啊为什么呢?寒梅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单纯地想为了隐雾好,只是为了隐雾罢了。
但一瞬间,她忽而恍惚了。
她感到自己的嘴里生出了獠牙,她吓得丢了杯子。
“啪”的一声,热茶水混着碎瓷片溅了妩娘一身。
“姑娘可还好?”妩娘低头问道。寒梅摇了摇头,她现在不敢说话。
“如果不便,我明日再来。”妩娘说罢便转身走了。
“你等等。”寒梅在她身后喊住了她,“你为何对我这样好?”
“因为我西梁女国,从不曾害过一个人。我不能坏了这个规矩。佛祖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姑娘若能明白,妩娘便不必为难你。”
寒梅笑了笑,凄然问道:“太师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如今为我挚爱,又起屠刀,能奈我何?”
“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三佛涅盘,岂容易哉?姑娘执妄,不能奈何。”妩娘语毕,便拂衣而走。
寒梅不甚理解,她虽也是佛祖坐下弟子,但因天生资质不够,不能参悟佛法,因而执迷不悟。
犹记得佛祖言:“不善之物,怎会顿悟。”记得真切,却不在乎。
寒梅此刻被獠牙困扰,她对着铜花镜仔细看了看,微微张嘴便只见四颗獠牙赫然显露。她略有些慌神,但很快便镇定了,这獠牙观之眼熟,细细想来原是隐雾曾有的模样,顿然放松了许多。
她大概不知,原本自己只是一只杀人无感的小妖女,充其量不过是较之其他女子更我行我素一点。但是今日一过,她便再无柳夭桃艳之貌了。
妩娘转而去了千裳寝宫,这千裳几日来都与无衣同吃同住,性格相比之前又柔弱了许多,那小鱼儿不知为何似是身体不适,便请了长假闷在水中,怎么喊也不愿意出来,令她妩娘操碎了心。
千裳今日倒是悠闲自在,因将寒梅捉住,便以为了去了一件大事。迎阳馆驿也传来消息,近日陆续也有天女前来观花,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千裳倚卧在锦椅上,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鬓堆金丝凤。
妩娘无奈地笑了笑,这佛祖倒是慈悲得很,让这样一个九天仙子般的女子做西梁女国,但正所谓红颜多祸水,也难怪她一来便招惹了这么多是非。
“陛下,寒梅已被捉住,不知该怎样处置。”
无衣在一旁道:“必然是挖心剖腹,悬首示众方能镇压心怀不轨的妖族。”
千裳听罢皱了眉,轻声问道:“无衣,这样许是太过残忍了。”
“她屠杀灵儿的时候,可是血洗金缕山脚了。”
千裳默不作声,无衣说的有理,但她本有佛心,不能接受杀戮之事,可如他所言,若无有作为,岂不是令人笑话。
她将视线转向妩娘,妩娘低头道:“臣也以为太过残忍,我西梁女国,本是受佛祖点化之地,无奈遇杀生之事已是上天惩罚,若再犯执妄,只怕会遭更大惩罚。”
“太师所言……”无衣继而又说。
“无衣你来。”千裳打断了他的话,拉起他的手来到后院里,后院里姹紫嫣红,琪花瑶草遍地皆是。
“你带我去看看这金缕山界的莲花吧。”千裳淡淡地说。
她想将无衣支开,因怕他犯下杀生之过,又因为想到自己身为莲花还从没好好赏过莲花呢,如今成了女王,这点小小的心愿总该是能完成的。
她想到这里不禁偷笑,想来自己也算是莲花涅盘了。
莲花只有子母河有,不疾不徐的凉风吹着岸边的软草,偶尔有未曾见过的鸟飞过,无衣告诉她那是妙音雏鸟,能活一千年,等到三百岁就会成长为娇媚的女子,能奏出三界内绝无仅有的美妙音乐。
“你又怎么会知道的呢?”
他笑了笑,抬起手,便有一只妙音鸟飞了过来停在他的手上。他温柔的抚摸着它的绒毛,那鸟儿炸着毛闭着眼,一副甚是享乐的表情。
千裳便有些醉了,这景象似是自己最向往的,身边有相爱的恋人,眼前有如画的江山。
“千裳,你看,就算只是一只鸟,我也能逗笑它。”男子俏皮地说。
千裳歪着头看着他,不禁想这金缕山界实在是个好天界,竟没有其他天界的乱象,尽是些美妙的事物。她在佛祖坐下时,总能听见尊者来报,哪些天界又起硝烟,哪些天界又诞魔王。最多听到的还是夜摩天界的事,但她未曾料到,夜摩天界原来已经消失了。
子母河上的莲花都还只是花苞,千裳看不出它们的美,自然不懂天卿当年对自己的喜爱。或许男子就是这样多情?不过自己只见过他一位男子,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想到这里,转头问无衣道:“前世之事,你还记得多少?”
无衣不曾说话,抬起手放走了妙音鸟。他转过身去看着远方,淡然道:“千裳,我记得你。”
千裳走上前问道:“那前世,你可曾对我说些什么过心之话?”
“如果来世,你为女王,我愿臣服与你。”千裳笑得开心,
“千裳,我们成亲可好?”这男子尽是令人欢喜的话,怎么能让她舍得拒绝。稀里糊涂里,便应下了他随意的表白。
成亲之日,自是一派繁华之景,路边人头攒动,笑语喧声,熙熙攘攘。
西梁女国女王陛下大喜之日,自不用说盛况景象,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各天界天女神女,都身穿五彩霞衣,携绝世珍宝前来道贺。
但见风飘仙乐下楼台,阊阖中间翠辇来,麒麟殿内炉烟袅,孔雀屏边房影回。
千裳与无衣携手相搀,下了龙车,共入端门。又闻得一派笙歌声韵美,两行红粉貌娇娆。
千裳附在无衣耳边问道:“你瞧我给你的这份嫁妆,你可还满意?”
无衣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我一直说了,只要你在,我就满意了。”
“无衣,我刚看见你的时候着实是吃惊了,我没有想到还能再遇见你。”
“无衣,你送我去了佛祖坐下后又去了哪里?我路过凌云渡没有看见你,还以为永远不能与你相见了。”
“无衣,你这一世居然叫无衣,无衣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原来你给我起名千裳,是这个用意啊。”
她说了那么多,才察觉自己已经爱了他一千年。
千裳想到这里,转头看向无衣,他正呆呆出神,看来并没有仔细听她说话。
“怎么,我的夫君,你还在怨我当年对你的冷淡?”
无衣听了一脸茫然,过了半晌才说:“老实说我已经记不起那么远的事了。”
诗云:
笑脸连同桃花放,欢声引动酒杯倾。
满堂花烛迎淑女,一派春光映通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