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菀宝多日不见娈姝,已是心急如焚,宫内又没个能主事的人,不知所措之际,只想着若是再等一日仍不见女王陛下,不如独自出宫去寻罢了,却被藏匿于宫中的渡悲师父拦住了。
却正那日晚,娈姝悄然回来了。见她神情异样,便也不敢多问,只道宫中一切无恙,让陛下放心。
娈姝自那日眼睁睁放了梓玉离去,虽事后懊恼,却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悄悄又回到了西梁女国。
倒是那束狐几番埋怨,如何那紧要关头竟发了慈悲之心。
“你怎么比我还心急想害他?”娈姝冷眼看着她道。
束狐蓦然慌了神,因她到底有些惧她,故而不敢太过嚣张,谄媚笑道:“束狐不过也是担心女王陛下罢了,想来若是那梓玉起了报复之心,再寻回来,只怕麻烦……”
“你倒是忠心一片,”娈姝淡淡道,忽然嘴角微微上扬,“我却有不懂之处,你到底为什么舍了寒梅?想来当初她视你为心腹,若我这里消息没错,那纤云的仙骨便是你所骗去的?”
束狐尬然一笑道:“陛下如何说这等明知故问的话?那寒梅是妖女,陛下乃是西梁女王,哪里有人会取糟粕而弃金贵呢!”
娈姝不是那等爱听好话的人,更何况她自性情大变后便不肯轻信他人,见她一直以来这般谄媚,已是心怀疑虑。
“这样的话不需说了,我这里也听烦了,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那纤云的仙骨去了哪里?”娈姝不冷不热问道。
且说这仙骨,早已被那寒梅据为己有,但若真将此话说出,这娈姝定然要自己去寻寒梅已将仙骨讨来。束狐自那寒梅弃了自己,便耿耿于怀,却因自己妖术不及她,又一心归于青貉父子,便不敢与她直面。
这般想来,她便打了个诳语道:“那仙骨早被人偷了,如今也不知在谁手里,更何况那是九重天上的东西,便真的寻了来,只怕会反噬……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去叨扰的好。”
娈姝自然不信她这句话,转身倚在榻床上道:“被谁人偷了你便再给我偷回来,若是寻不见那仙骨,以后你也不需再回来了。”
束狐略皱了皱眉,这么多天相处以来,她原还以为自己已然得了这娈姝的信任,却不想终还是被她当做外臣,时时防着。
但想来将这娈姝引离皇宫那么久,荆欢殿下该已将那金缕衣得到手了,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便就是此刻离开也无妨了,甚至也算得一件好事。
因此作揖道:“束狐即刻启程去寻,一旦寻见,即刻承于陛下。”说罢夺宫而出。
菀宝在一旁看得明白,急忙道:“陛下如何就那样放束狐离开了,她这人向来城府颇深,这一去定不会再回。那仙骨便就是落入她手了,她也不会交给陛下,定是据为己有!”
娈姝冷笑一声道:“我如何会不知,只是一来这束狐留之无用,弃之可惜,我倒是希望她果真归顺与我,若是此番她能再回来,我便收了她,若是她不回来了,便让寒梅处置她,也了了我心头之患。二来,那仙骨我是一心要寻得的,如今纤云死了,这仙骨已没了主人,若是我得了它,便入了仙位,岂不锦上添花!”
菀宝看着眼前缓缓说着道理的娈姝,不禁颤冷了一下。她犹记得初见之时的娈姝,慌乱如同离群的小鸟,言语间满是不自信,总试探着下一步该如何去走。可如今,已然蜕变成了一个睥睨天下的女王。
“菀宝,我不在宫中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娈姝忽然问道。
菀宝不假思索道:“不曾有什么异常,因敬陛下,故而宫中各女官均各司其职,连心有异议之人都没有一个呢!”
“是吗?”娈姝忽然诡异一笑,然后抬起头看着菀宝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宫内似是混进了一个男人?”
菀宝大惊,她内心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渡悲……此话不对,这宫里除了渡悲,岂还有别的男人?若是还有,不是自己的失职?
她许是心慌,故而“扑通”跪下,戚戚道:“陛下,菀宝不曾看见有什么男人,若是果真有人混了进来,菀宝自愿领失职之罪!”
娈姝看出端倪,想来刚刚自己所察觉的男子之气该是真的,若不是真的,这菀宝也不会如此慌张。可想必那是菀宝有心护着的男子,故而就算如何责问她,她也不会说出丝毫,到时候反而闹得人心惶惶。
她又看了一眼菀宝,用手撑着下巴道:“起来吧,我不过是问问罢了。若是没有便极好,若是真有什么男子,见见又何妨?只要不是心怀不轨之人,我都愿一见。”
菀宝天真,便将娈姝的话都当真了。见她忽然如此大量,自是欣然,便起身道:“陛下,菀宝亦是如此觉得的。想来上天造物之时,是不分男女的,那二十八层天里,也没有哪一层如我们这里一般分什么女国君国的。菀宝以为,天下大同便在于此,男女共理天下,世间便再无孤男寡女旷夫怨女,再无孤独抑郁之人,从此成双成对,让这金缕山界也终成有情人的极乐天境……”
菀宝说得酣然,丝毫不曾察觉娈姝已便了脸色。
待她语毕,娈姝轻声问道:“菀宝,在你眼里,女子之欢愉便在于男子吗?你道男女共理天下,岂不知这二十八层天里,除了西梁女国这一处,便再没有女子做国君的道理!到头来那些个说来男女平和的天界,终不过是男人国罢了!男子压制女子,令她们有怒不敢言,有怨不敢发,又算什么共理天下呢!”
菀宝到底年纪小,不懂娈姝所说的这一切,她只沉迷于自己对渡悲师父的爱恋里,不能自拔,因此以为天底下,唯有爱与情,是值得追求的,而其他的一切皆是虚无。
娈姝长叹一声,她清楚这样的道理,多的女子是不能明白的。她们受不住甜言蜜语,山盟海誓,终陷于男子的柔情里,便心甘情愿成了他们的阶下囚,从此再无自己。
若没有这一处西梁女国,这尘世间的女子们,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诗云:
未发先愁有一朝,如今零落更魂销。
青丛别后无多色,红线穿来已半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