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样,嗯,我明白。”
闺蜜间的深夜聊天总以某一方为主,内容通常和情感有关,那一方常占据主导地位,这样的人,需要一个倾听者,若关系维持很久,倾听者必定要有极好的耐心忍受对方的唠叨和抱怨,而从沉默寡言的倾听者嘴里说出的建议,被采纳的情况很少。
大多如微风拂面,些微感觉转瞬即逝,作用仅在于“应和”——应和对方说的话。
今晚不同。
倾听者真正变为建议者,这一巧合诞生的原因在于主导谈话的那方,心防已被某物某事攻破,她从前的强势专权不复存在,于是倾听者借机上位。双方都未意识到的隐秘角落里,倾听者实际上已完成越权。
“那样真的好吗?”
女人梦中喃喃自语,那是个噩梦,枕巾湿润。
她即将面临的现实将远超任何噩梦。
第二天,凌晨六点,有人叫醒了她。
“嗨,早安。”
“呜呜!”她回应以不成体系的语言,那是哪个种族的早安问候?“呜呜”是什么意思?
站在她床边的男人不知道。
“我听不懂...”西装革履的他探过身子,俯身侧头,可即使他这样努力,床上女友的话却依然含糊不清。
不是他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他确定了这件事。
口中塞了紫色口球的女友,心情并不如那天他们第一次用这玩意时兴奋的美丽,口球的作用今天仅在于让她改换母语。
她瞪圆的眼睛,催促男友马上解开双手双脚上的绑缚。
这是什么滑稽游戏!她才刚醒!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她的卧室!
“太荒唐了。”她心里不断重复这四个字,努力抬起的头上镶嵌着的那颗黑宝石似的眼眸,瞥到了床前墙角处半开的衣柜门,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长久忍耐那里的凌乱。
灵巧纤长的双手按在领带上,摆正刚因俯身而侧斜的领带后,与那双手太搭的微胖男人起身。
他信手拉来女友桌前的皮质黑色软椅,调转方向坐了上去。
而后翘起二郎腿,摆出他一贯的自信神色,就像对准病人伤口下刀时的心情一样。
那甜美扑鼻的味道令他沉醉,久久不能自拔。
噢,我刚说到哪了。
“嗨,早安!”
这次他换以热情的语调问好。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他认为要获得好心情,每天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该足够好。
这次他有了先前问好时没有出现的预感:今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他喜欢热情。
“呜呜呜!”伴随未知种族早安问候的是愈发强烈的挣扎,吱嘎作响的木制床板完善着这门语言。
微风吹来,拉开一半的印有法可克提的淡蓝窗帘扬起一角,隐约瞥见窗外景色的女人,挣扎的和弦乐步入高潮,大开的窗门给予她的强烈的不安感,此刻化为喷薄的艺术语言。绳缚女体勒出痕迹。
软椅上半躺着的男人朝床上女人投去的炽热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的呆滞。
“你是个好女孩,一个神秘的女孩。”
“我迫切想知道你的全部。”
“你每天发来晚安后,在干嘛?我不知道。”
“发早安之前,你又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我想知道,我应该知道,你隐瞒了一切,留给我的只是你施舍完的温暖,对吗,我的女神,我的全部。”
“我的爱。”
话里的浓烈感情溢满整间卧室,女人心里一颤,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
她很想告诉他不是这样,她很想告诉他自己只是一个平凡到极点的女人,她想澄清的误会多不胜数,可她现在唯一能说的话是呜呜,而他恰好听不懂呜呜是什么意思。
说着说着,男人厌倦了。
为什么她总不说话。
他变更话题,试图重获目光涣散的女神美丽胸膛之下那颗蠢蠢欲动的芳心。
“你知道吗?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不不不,不是那些话,我想说的不是你想象中的情话,我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
女人喘息着,挣扎过度的她无力而又美丽的躺在那里。
男人口里说出的长串词语她听过,但她不记得那是什么意思。
“我真是个非常幸运的男人。”
“初次见面时的你,耀眼的令人窒息,那样平凡无奇的我有幸遇到了你。”
“你知道吗?那之后我相信的确有种神秘力量支配着万物运行,草木枯荣。”
“那天,那股名为命运的力量叩响了我的心门,同时也叩响了你的心门。”
“我们聊天,我们讨论工作,我们相约去酒吧跳一支舞,噢,在那之前我甚至没去过酒吧,摸到你手的瞬间,一种奇妙的舞蹈凭空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俯身狂吻,你欲拒还迎,我们彼此缠绵至深夜,凌晨才留恋惜别。”
“如果只是这样,我只会把那当成一场疯狂的梦。”
“可你回头了...”
男人喘息。
“我至今还记得你说‘送我回家’的样子,你已经走出八米,十米?还是更远?奇妙的命运在那一刻发挥作用,每当我想起你回眸一望时脸上的表情,每当我想起你朝我走来时伸出的白皙手掌...我...我就**了...”
他害羞一笑。
她闭上了眼睛。
“可后来。”男人语气陡然加重。
她哆嗦了一下,男人眼里那颤抖被解读为兴奋,啊,又是一个美妙的正面词语,兴奋,棒极了。
“你变了。”
他站了起来,脚跟磕向皮质软椅,听到动静的女人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她已经无法思考。
眼前的男人到底是谁?他长得和他是很像,可他们真的是一个人吗?
那个温柔可爱的微胖男人,是谁?
眼前这个狰狞扭曲的男人,又是谁?
是自己眼花认错了吧,一定是的。
“你有了别的男人,一定是的。”
“是你的上司吧。”
“他是不是已经潜规则过你了?!”
昔日的温存消失在愈发迫近的男人脸上。
“要不然你怎么会步步高升!”
“你明明只是个花瓶!”
“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为什么要辜负我们的约定。”
接连不断的质问声轻微下来,他拿出裤兜里的黑色小盒,
“这是我半年的工资,看那,半年的工资只是一个小盒子,不,不止如此。”
“里面还有些钱是买不到的东西。”
她很想说她没有,她很想说她一直在努力工作,她很想告诉她步步高升的真相是长达一个月的加班和项目的成功,她很想说这是一个惊喜。
她只能呜呜。
“你还想狡辩吗?呵...呵...呵呵呵...”
男人低垂头颅,
“我向国外的朋友要了三个高质量的窃听器,一周前我就潜入了这里。”
“你一定觉得我很胖很不灵活吧,说不定还觉得我很恶心...呵呵...爬上七楼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昨晚,我听到了一些事...”
“那个女人好恶心...她蛊惑你...让你走上歧路...”
“好在我及时解决了她,很轻松。”
男人想起手术刀切割肉块时的快感,即使已做过千百次,那简单的捅入切割却总能令他感到兴奋。
女人闭上了眼睛。
她不敢听下去。
身边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她能理解接受的范围。
束缚感忽然减轻,不祥之感隐现心头。
她看到男人俯身逐渐解开绳结。
注意到女人的注视,专心解着绳结的男人侧头一笑。
男人似乎笼罩着淡淡迷雾的脸第一次离她这么近。
她接受现实。
他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