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步闻身旁的棍子,全程没有说话。
酒保提到灾难还会发生在这里的时候,祂就没再动过。
先前,老板娘告诉步闻,被祂接至这里的神明,故乡都已毁灭的时候,祂缓了好一阵子,才接受了事实,勉强能用正常的语气跟祂交谈,没让步闻注意到祂的异样。
这会...祂有点缓不过来,心里堵的难受。
步闻也是,他刚还准备赶紧回去抱着自家萝莉睡觉呢,忽然就得知,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命不久矣,不知道哪一天的哪一秒就会嗝屁,自己还没半点反抗之力,只能乖乖等死,不难受就奇怪了。
他的低落情绪,酒保看的一清二楚,祂不觉得自己有安慰步闻的义务,也对步闻想法的转变不感兴趣,但,为避免掌握着力量的步闻,做出某些激进的蠢事,影响到祂和老板娘的生活,祂还是在步闻离开之前,对他说了几句本来没打算说的话。
“别去关注处在其他叙事层级的宇宙,忘掉潮的事,安心过你的日子,你可以像祂说的那样,用这份力量建功立业,当个保护人类的大英雄,享受这份成就带给你的幸福,不必考虑这份事业被毁的那一天。”
“不要忽略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过一天,算一天?”步闻盯着酒保,想从祂自老板娘走后就不再有脸色变化的脸上,看出情绪波动。
他不信,祂会就这样接受事实。
酒保的回答很简单,只在步闻的回答上稍稍做了点修改,“过一天,过好一天。”
亲眼见识过连神明都不可能抵抗的灾难后,酒保已放弃了所有和永恒沾边的东西,转而用如他所说的生活哲学,填满了自己。知道会死,并不是不做该做之事、不享受该享受之物的理由,不论那股毁灭的力量有多强大,毁灭本身,只是道休止符,它的确会在某一刻蛮横无比的撕烂乐谱,令音符失去发声的能力,但休止符之前的空间,毁灭到来前一秒的世界,依然是可以奏出美妙音乐的世界。
步闻默然,酒保的回答很有道理,他能接受,但他不能接受的是,接受了这个回答的自己,他不是热血漫画里那种满脑子里都是干和莽,永远也不服输的主人公,也不是主角光环强到捅破天际,大事都有贵人相助,似乎总能找到办法,能一直在众配角前保持微笑和体面的男主角,他只是个一直在强迫自己,强迫使自己面对真实情况的主角。妥协很难吗?不难,换种行得通的说法,比如酒保的说法,让那种说法变成自己心里的想法就行,难的是怎么面对、怎么说服,妥协后的自己。
他说服不了自己,所以,他接受不了。
“你最好,像接受你自己的存在一样,接受这件事。”
“不要打扰我们,也不要打扰像我们一样的神。明白自己拥有着力量后,没有为非作歹,没有主动干涉人类的历史进程,没有主动践踏其他神的尊严,说明,你至少还对与你不同的存在,对他们创造的价值,心存敬畏。”
“潮,同样值得敬畏。”
酒保能想象到步闻的心情,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不断小幅度张开又闭合的嘴,时而有神时而无神的双眸,代表着什么意思,酒保都明白,因为,祂也是这么过来的,和步闻相较,祂享受的生命远比步闻要长,祂对永恒的认识远比步闻要深,要真正从心理层面上放弃永恒的追求,转而去思考如何度过有限的生命,比起步闻,祂经历的阵痛,只多不少。
步闻当惯了人,接受短暂生命和有限幸福的能力,比当惯了神,身为神度过的岁月远比身为“人”度过的岁月长得多的酒保,显而易见的会强很多,他应当更能认可酒保的说法。
“不,我打算试试。”
但他没有。
本已打算离开的步闻,越过原地不动的棍子,坐回高脚椅。
“至少得试一下。把头磕出血,我就收手,安心做你想让我做的乖宝宝。”步闻戳穿了酒保这番话语的根本意图,祂到底怎么想的,出发点是好是坏,步闻都不清楚,但他听得出来,酒保是在刻意引导他的想法。
要得出确切的结论,必须亲自去试。
酒保的表情,首度出现了变化。
“我不会让你离开这层叙事,乖乖当你的主人公。”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不可能。”
酒保断然拒绝,祂也知道步闻要说什么。
“谈谈都不行?”
“没得谈。”
“你确定?”
“确定。”
“好吧。”
还没开始谈,酒保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步闻,连谈的机会都没给他,步闻哪里会吃这口“闭门羹”?今天这事必须商量妥当!他索性扯着嗓子大声叫嚷了起来,“老板娘,老板娘!女神大人!你家的酒保欺负我!快出来罩我啊!啊啊啊!祂还要非礼我!救命啊!”
“我裤子被脱了!”
顶着酒吧里几十人的目光扫射,步闻一边捂着胸口一脸娇羞地叫嚷着,一边还真就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下去。酒保低头瞧见步闻凸起某物的黑裤衩,那脸当时就绷不住了,祂压根没想到,步闻竟会使出如此卑鄙无下限的手段。
老板娘是祂这辈子都对付不了的人,要是真让步闻把老板娘叫出来,以祂的心软程度,肯定会给步闻机会!
这可不行!
然而步闻怎会猜不到祂的想法?一脱下来,步闻把裤子甩向酒保,当即撒丫子朝老板娘离开的方向跑去,边跑还边脱衣服,边脱衣服嘴里还又嚷了起来,“不要这样...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啊呀呀!我的衣服也被脱了!女神大人快来救我啊!你家酒保失心疯了!”
客人爆发出阵阵哄笑,步闻的表演喜剧效果简直爆棚,没瞧见他脸上那副贱样的人,估计真会以为他被酒保非礼了。
酒保遭不住了,祂愤怒地拍掉飞来的裤子,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扬起胳膊挡掉步闻接连扔来的衣服,抓向步闻。
步闻没用神性,酒保也默契地没用,否则,用了是能立即制裁步闻,但一会,怎么向老板娘解释,自己用神性攻击了一个手无寸铁、只有衣服的人类小孩?怕不是要被玩到死!
祂清楚老板娘有多宠爱步闻这孩子。
而且,祂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拉不下那个脸。
就这样,步闻边跑边喊边脱边扔,酒保一路狂追。
结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