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反正寥寥云实在很难用温情来形容。
小山参可是他们家的孩子！上手就抱，见面大喊宝贝儿，终于找到你了，怎么那么像破镜重圆？
她从这个角度看，觉得自己是个人贩子。
门外道士们回过神来，恪尽职守道：“几位认亲的，麻烦请先让一让。我们这边是开店做生意的。马上就要正式营业了。”
寥寥云投去赞许的目光。
道长们果然是很可爱的！
那说话的道长收到眼神示意，受宠若惊，腰背都挺直了起来。
几位贵妇停下哭声，缓慢地，缓慢地转过头，脸上带着愠怒跟谴责，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寥寥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头皮都炸了起来。同时惹一群女人生气，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跟手贱去摸boss有什么分别？
为首的女人朝她走近，说道：“还让一让？开店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寥寥云说：“孩子就在我面前啊。这不好好的吗？”
小山参仰着头认真说：“开店重要。”
“不宝贝儿，你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飘姨连忙转回身，对着小山参郑重申明道：“多少钱都买不到你的可爱！一家小破店关了就关了！”
寥寥云等人耳朵动了动。
小破店？
一天的营业额说出来能吓死你们的好伐？
一名道长说：“你要不，出去查一查这家店的新闻？搜搜这家店的身价。”
“我查过了，有钱又怎么样？有钱也不能压榨童工啊！”她看向寥寥云道，“你就是家长吧？”
寥寥云：“我……是吧？”
“怎么还加个吧？你们怎么养的孩子？都那么有钱了，还抠那点资金。”飘姨指着小山参心痛说，“你看看这个子，都滞涨了！”
寥寥云：“……他又不是股票。”
小山参心说：他在山参族里可是个小巨人！
“不让他上学吗？不出去玩呀？不给交朋友的啊？他才那么小，还要他种菜，你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小时候过劳会长不高的知道吗？”飘姨视线在众人中间巡视了一圈，最后定格，指着杜琼道：“你，就是你，还没一个孩子能干，你说这说得过去吗？！人家在那里开地，你就在那儿坐着休息。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害臊。”
杜琼：“？？”
怎么火还能烧到他的身上？
飘姨：“宝贝儿，飘姨给你包十年，租个十几亩地下来，随便你怎么种。不要开荒，太累啦。”
小山参不满道：“我不要！我喜欢！你不要欺负我们琼哥，他还小。”
众人集体望向杜琼。
嫌恶有，同情有，鼓励也有。
跟小山参他们比起来，杜琼这年龄，可能都还没破壳。本质来讲是不错的。表面来说就显得有点变态。
——他平时是怎么教的孩子，还给灌输了这种想法。
杜琼张口欲言，一对上几位阿姨的眼睛，干脆落败。捂住脸，背过身面向墙壁。
他要静静。
小山参还道：“看吧，生气了。”
道士听到了血泪流淌的声音：“您别说了。他是无辜的。”
飘姨还继续道：“我之前啊，看见他在帮忙卖菜就觉得不大对劲。怎么会让一个小孩子出来收钱做生意呢？平时山上都很少看见大人。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呢？怎么不见了？你们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户口本的吗？我觉得你们很不对劲啊。”
寥寥云深吸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们可以解释。”
飘姨：“你说！”
·
这群客人此时剑拔弩张，状态很是戒备，加上小山参这边的事情情况也复杂，得坐下来慢慢说。
寥寥云给她们清出了一张桌子，让小山参作陪。转身的功夫，决定将这惨淡的摊子……推出去。
她搭住杜琼的肩膀，一步步往深渊的中心带去。
“琼哥啊……我们店里就剩你一个正常人了。鱼叔啊，鸟啊，平时就喜欢坑。你虽然资历最钱，但是最有老大哥的气质，对吧？”
杜琼抗拒道：“门口有我的长辈。师叔辈的道长，最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我帮你去叫他。”
寥寥云说：“他们不了解我们的情况。而且你才是山哥的监护人啊。”
杜琼惊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是了？”
寥寥云：“大家都是一个群里的，当然是了。互相监护嘛。行走社会，多不容易，是吧？”
“我们有魔叔，魔叔你懂的，特别有文化，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告诉她们，我们山哥走的是家庭教育的流派。我们山哥有百万存款富有得很。他没有被虐待，他只是爱好劳动爱好生命。大不了让山哥去给她们背几篇高考作文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寥寥云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去吧琼哥！我要开店了！”
杜琼：“……”
他其实知道的，他这是被坑了。
·
几位妇人正在听杜琼解释，但情绪已经冷静下来。
主要是小山参自己都表示了乐意，身上也无病无痛，健健康康，硬要说人家虐待可圆不过去。
几人一扭头，突然发现店里已经满员了。桌子全部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愿意站着吃饭的都有。外面还熙熙攘攘地有不少人在排队。
网上的描述还真的没有半分夸张，比她们想象得要更夸张。
这纷乱吵闹间，她们连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都差点给忘记了。
飘姨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到一盘菜全是四五百起跳，什么单人套餐更是两千起步，顿时大为惊讶。
这价格，在大学城附近，实在是贵得可怕了。跟客流量摆在一起考虑，就是惊悚。
开什么玩笑？
就这装潢……嗯，的确是挺贵的装潢。就是被混搭耽误了审美。
几人四顾茫然，眼神里都是无措，于是继续偷听食客讲话。
……里面有好大的信息量！
·
等饭点过去，人流量少了一些。寥寥云觉得里面应该已经和谐，才擦干净手走过来。
“几位商量清楚了吗？”
飘姨不好意思地理了下头发，点头说：“嗯。”
寥寥云说：“还是谢谢你们对山哥的关心。但是你们为什么那么焦急地赶过来呢？”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道：“本来是好好的，突然人就不见了。菜不卖了，老板也联系不上。我们能不担心吗？”
“就是啊，之前说只是请假的，结果过了老长时间都没见人回来销假。还以为是出事了。”
“要是看不见他，还能安慰自己他是去上学了。结果在网上意外看见，才知道他竟然是在帮忙种菜。可不就想歪了吗？”
寥寥云说：“那误会解释清楚了，几位可以回去了吧？山哥在我们这里，过得挺好的。”
几人坐着没动，神色有点扭捏。
“你们店的生意，还真是挺不错的啊。”飘姨往里面挤了挤，腾出一个空位，说：“老板先坐啊。”
寥寥云：“生意是挺好，我就不坐了。待会儿还要去做菜呢。”
飘姨：“你们这里的白菜是不是卖得特别好？”
寥寥云：“还行？”
飘姨：“我听见了，刚才那一桌桌的人在喊要几斤白菜。卖得不好怎么会有人论斤买白菜啊？”
寥寥云说：“那是因为，最近店里只卖白菜！白菜大打折！”库存几吨的白菜啊！
飘姨听见激动道：“浪费啊怎么能打折呢！你们这里的白菜就该卖一百块钱一斤，不对，起码得到你猪肉价的一半！”
寥寥云气闷：“我们家的猪肉——”怎么的了就？
“八百块钱一斤的猪肉都比不上我们家的呢！”寥寥云说，“抬头看店面，白菜能短期量产，猪能吗？！”
前面一位客人忍不住回头抱怨道：“我说这位女士啊，你们不买，也别不让别人买吧。一两百块钱一斤的白菜，焯完水之后就那么两小口，谁吃得起啊？白菜得罪你们了吗？”
“就是啊，来‘猪’我吃不起肉，就靠着白菜续续我的命，你怎么还在这里哄抬物价，谋杀呢？老板你可千万别听她们的话，她们外地人，吃不到，所以嫉妒我们！这是挑拨，是商业阴谋！”
众人呼吁道：“老板，给我们的钱包留一条生路吧！”
“我建议可以提供定制定价服务，让有钱的人先贵起来！等带动了国家gdp，我们再跟上！”
寥寥云失笑道：“都什么呀。别开玩笑了好吗？大家吃自己的，涨价我会悄悄。”
“谁说什么不买？我们买啊！多贵我都买！”飘姨说，“我不是说你们家的猪肉不好，我是说你们的东西太好，但是价格打得太低！你知不知道你们家的白菜，特别神奇！”
寥寥云看了眼山哥，点头说：“我知道啊。”
旁边的女人推了下飘姨，失笑道：“人家自己种的。你怎么还给人家卖安利呢？”
飘姨：“啊，这是习惯了，不好意思啊。”
飘姨招招手，示意寥寥云靠近过来，然后压低声音说：“我都知道了。”
寥寥云：“……你知道什么了？”
飘姨：“我听他们说，你们家的猪，喂的东西特别神奇。养的时候每天都会给它排毒，所以成年后一点猪骚味都没有。连猪肚跟大肠这种内脏味道都不臭的。你们其实喂它吃的，就是白菜对不对？”
寥寥云没想到这个谣言又有了新的变化分支，饶有兴趣道：“哟！然后呢？”
飘姨受到鼓舞，语气更加肯定：“秘诀就是你们家的白菜！没错吧？”
寥寥云瞥她一眼，含糊说：“一半是。”
“别骗我了，我们都是明白人。”飘姨挥了下手，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道：“这白菜的营养啊，我们都有体验。就是时间不够，还不大深刻。但是我刚刚听见了，好多客人都说，你们家的猪肉吃了能让人变得更加聪明。还有这种功效啊？是不是因为白菜够新鲜够营养，能够促进细胞活性，包括脑细胞！”
寥寥云说：“这个真不是！”
飘姨拍手：“这个肯定是！”
寥寥云：“……”
她抿着唇望向天花板。
为什么好多商家死命吹都吹不出来的效果，在她这里却是怎么都破不掉的谣言呢？
她们……她们这么急不可耐地要给自己缴纳智商税吗？
“唉，这段时间，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飘姨从包里翻出镜子，对着自己的脸部小心抚摸。
“人长胖了，脸变粗糙了，肤色也开始渐渐暗黄了，之前怎么吃辣吃糖都不会长痘，可是现在碰一点油腥，脸上就开始发油起痘。起痘就算了，痘印怎么都消不掉。皮肤还特别容易过敏。大太阳一晒就起皮，夏天都不敢出门了。”飘姨难过道，“胃也变得不容易消化。前段时间以为治好了的失眠症，又犯了。多梦盗汗，脑子还健忘。”
寥寥云说：“……节哀啊。”
“呸！什么节哀！不可以乱说的啊。”
飘姨说着站起来，对着寥寥云的脸近看了一会儿。那探究仔细的眼神，将寥寥云都看得全身发毛起来。
然后她猛然转过头，悲愤道：“看看！你们快看看！”
寥寥云紧张说：“你不要碰瓷啊！我什么都没做！”
飘姨抓着寥寥云说：“你们看看她的皮肤，那么好，吹弹可破，白皙细腻。这可是没化妆的状态啊！肯定是吃了小宝贝的菜才这么好的。我就说是因为这个，你们都不相信我，现在事实胜于雄辩了吧？”
几位妇人一起冲了过来，看着寥寥云的脸开始激动。
“小妹妹你这皮肤真好，平时用的哪个牌子？去哪家美容院的？”
“除了吃白菜，你还有别的护理方法吗？我们这个年纪还来不来得及？”
“还有这个小兄弟，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这店里的人都跟刚出美容院一样的。我说你们店的员工颜值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寥寥云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退了一步又一步。
“你们……是在唱戏吗？！”
飘姨说：“我们是认真的！之前我的皮肤变好，我还以为是因为新开的美容院的功劳，给周围一圈姐妹都推荐了。等吃不到小宝贝的白菜了才发现不对劲。果然失去后才知道一样东西的珍贵啊。”
寥寥云纠结道：“嗯……然后呢？”
飘姨说：“我圈里还有好多姐妹，我可以带她们一起过来买你们的白菜。”
寥寥云飞速道：“量多也不打折。”
“真是的。小年轻这种事情倒是盯得牢的。”飘姨拍了下寥寥云说，“没让你打折。搞什么特价呀？原价翻倍我们都买！我是说，我们要买的东西很多，希望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寥寥云想了想，说道：“我们不接受转卖的。店里的材料有限，一般来讲，我们连打包都不允许。东西带出了店门就不新鲜了。”
她后怕地舒了口气。
哦……外卖上这个规则也可以加上。
她外卖限制了单数，但没有限制每一单里的份数，因为她外卖产品的定价都很高，能点她外卖的全是有钱人，还没有出现倒买倒卖这样的情况。
但是如果店里情况持续下去，越来越多的人吃不到这里的菜，还真说不定会从外卖这条渠道下手。
她店里的库存，可禁不起团购啊！
几位妇人愣了下，才叫道：“不会吧？！”
寥寥云说：“如果要一次性卖的话，我们找得到卖家。我们只是想继续开着这家店，能让更多的人吃到好吃的东西。”
还能顺便养活鸿鹄琼哥。给他们一点活干。
几人遗憾又理解地点头。
“这个社会太浮躁，我真的是好久没见到像你们这样纯粹的美食家了。”飘姨说，“那……那我们在店里吃总行吧？现在可以点单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店里所有的菜，都是绑定猪肉卖的。”寥寥云手指朝上一指，说道：“我们这是猪肉专卖店。”
飘姨犹豫了下：“猪肉啊？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猪肉了。”
旁边的女人道：“他们家的猪肉吃什么长大的你忘了？说不定吃了也不会爆痘呢？”
另外一个妇人道：“那不然我们两个人合点一份，以免吃不完。”
飘姨想想也行，就说：“那我点一个你们这里的套餐，然后要很多很多的白菜。可以吗？”
寥寥云说：“蔬菜汁要吗？”
众人：“好呀！”
于是几人纷纷点了套餐，然后坐下等待开饭。
老太爷正好拄着拐杖从外面走进来，路过她们的时候不由笑了一声。
“呵，还怕吃不完。”
真是想太多。
寥寥云顺路朝他走过去，想问问他要点什么。
老太爷将拐杖放到一边，却没有急着点菜。眼珠酸溜溜地转向那几位女士，跟寥寥云告状道：“真是新鲜，连你店里的配菜都可以吹成这样。”
他不满说：“没眼光。就知道盯着什么皮肤，什么美容，分不清主次。啧啧。要是白菜真那么好，这家店就叫白菜猪肉店了。现在只挂着一个字，说明猪肉就是压倒性的好！看看连隔壁卖得那么火的鱼，都没沾上名字，因为这家店唯一的主角，就是猪！”
寥寥云心说，不，那是因为出品人不同。不好意思了，店长是个只卖猪的。
老太爷炯炯有神地看着寥寥云道：“白菜党，是异类！”来猪肉专卖店里吹嘘白菜，不是邪教又是什么？
寥寥云：“……”
您这么认真也有意思？是因为老年人不用写作业吗？
老太爷：“今天吃什么呀？”
寥寥云说：“要不你吃得跟她们一样，顺便清清火。”
“可以吧。”老太爷说，“但是我不要很多很多的白菜，我要很多很多的猪肉！”
寥寥云：“诶。”
脑残粉之间的矛盾，是不可协调的。
·
寥寥云回到料理台，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冬瓜，切成合适的大小，然后快速削皮。
去皮之后，又换了一把刀，对冬瓜进行雕刻。
因为目标的形状挺简单，她的手也够灵活，将边角去掉之后，三两下就雕刻得栩栩如生。
托在手心里的，赫然是一只白白胖胖的熊掌。
是。她想做的是素版的赛熊掌。就是将冬瓜雕刻出熊掌的模样，往中间镂空的部分塞进炒制过的馅料，再上火蒸熟，最后淋上芡汁。
这是一道做工讲究的精细菜。寥寥云雕完熊掌之后，又开始切肉馅里需要搅拌的素菜。
她用的肉馅就是普通的瘦肉，因为……因为猪蹄不够。
老太爷也是，一把年纪了，吃个猪肉都要背着老伴儿，心里没点数吗？
肉跟菜明明都很好，她和小山参之间才不需要分这种优劣。
·
“几位的套餐。久等了。”
寥寥云亲自将盘子递到她们面前。套餐附赠的是一杯果蔬汁。老太爷那边是同样的搭配。
老太爷跺脚道：“怎么给我这么一杯东西？我喝不惯你们这些年轻人减肥喝的饮料啊。真的太难喝了，各种生菜混在一起能喝吗？根本就是虐待老年人，一点都不健康！老板快给我换成猪肉高汤！”
寥寥云：“没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很轻微的味道。请喝。”
老太爷：“老板你变得不贴心了！”
飘姨那边也看着盘里的东西迟疑道：“这菜看起来很油啊。这是猪肉吗？这不会是那么大一块肉吧？这么腻的东西两个人也吃不下啊。”
寥寥云：“这是冬瓜呢亲。”
飘姨松了口气，老太爷那边听见又喊：“什么？你给我上冬瓜，我要吃肉啊！你刚刚答应我的！”
寥寥云说：“里面的馅料是肉呢爷爷。”
老太爷跟飘姨同时不满意。
“那你干嘛在外面加一层冬瓜？单纯的上一盘素菜一盘肉菜不是更好吗？”
“什么？里面放了那么多肉？我们可以只要冬瓜的。而且冬瓜清炖就好了，这样吃就没效果了。”
老太爷吹胡子道：“你们还不满意呢，不然我们换？”
寥寥云敲着餐盘怒道：“都给我吃了再说！真的好烦啊你们！”
众人立即偃旗息鼓。乖乖拿过勺子，挖了一口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