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道之低头望去。
两具尸体都是青年模样，身上穿着属于大名学宫的衣衫。
面庞之上，结了一层细细的冰霜，那里可以看到血红之色，似乎只是陷入沉睡一般。
苏道之说道：“老师，我可否检查一下他们的身体？”
南怀瑾没有犹豫，点头道：“去吧。”
得到应允，苏道之开始细细查看。
两具尸体之中，关节部位，果然有晶体堆积。
南怀瑾叹息说道：“这其实并不是什么毒素，我大名学宫之中，有一位医道圣手，曾经也检查过。”
“这种毒素，乃是身体自发产生。若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不仅没有坏处，反而还有一些好处。”
“但是含量一旦超过，就会形成一种慢性之毒，不断的损伤身体内脏……”
“修行文气，实际上是能够化解，但需要修炼到大儒的境界，练出文胆……”
“文胆？”
苏道之眉头一动。
法身知道这一个词，乃是高深修行中的一个术语。
具体的，却并不是非常的清楚。
而在之前，吟诵出《陋室铭》之时，南怀瑾突然出现，还说那《陋室铭》能锤炼文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念及此处，苏道之一边检查，一边发问道：“老师，这文胆究竟是什么东西？”
南怀瑾笑道：“文胆是大儒才会去修行的东西。”
“你应该也听说过一句话，节饮食以养胃，多读书以养胆。”
“想要成就大儒，就必须要练出一枚文胆出来！”
“当然了，你之前送出那一篇文章的时候，实际上也拥有了文胆，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可以称之为刹那文胆。”
“正是因为你在那个时候练出来了一颗刹那文胆，所以那篇文章才有如此威力，让对方头颅炸裂，眼冒金星。是你以自身的文胆，震裂了对方的文胆。”
苏道之皱眉道：“他们也有文胆？不是说不成大儒，没有文胆吗？”
南怀瑾笑了笑，继续解释道：“其他两个人的确没有，但是那个马瑞却并非真的没有。”
“他的文位，比你都还要高深许多，已经到了学士的巅峰，虽然没有真正的练出文胆，却已有了一个雏形。”
“但是经你刹那文胆震荡，这个人以后想要成为大儒，概率恐怕十不存一了……”
说完这一番话，南怀瑾唏嘘感慨起来。
苏道之也没有继续再追问，停下了手中检查的动作，微微沉吟。
南怀瑾紧张的问道：“你有何发现，你是否跟他们的症状一样？”
“的确是一样……”
苏道之直接说道。
南怀瑾心中一股怒火油然升起。
他虽然已有了很大的猜测，但此时真正听到，还是忍不住发怒。
同时，心底还涌起一股无力的情绪来。
“这种毒素，根植于身体，即便是医道圣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南怀瑾苦叹一声：“唉，枉我是大儒，却只能够稍微遏制……”
“老师不必自责。”
苏道之微笑道：“我从古籍之中，寻找到了一片药方，能够稍微遏制……”
顿了顿，苏道之又沉声说道：“我看，现在当务之急，是抓住那个暗中之人，他应该是在针对青云榜的天才。”
“大名府若是再出现一位这样的人才，肯定也会被他盯上。”
南怀瑾深以为然，开口说道：“你能遏制，那再好也不过，对了，你之后把方子给我。”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并不仅仅只是大名府有这种情况……”
“与我们相邻的宁安府，笔趣阁之中同样也有两位青云之才死在这上面。”
苏道之有些惊异：“笔趣阁，也有两位？”
笔趣阁，这是宁安府之中最大的一座学院，地位崇高，就跟大名学宫一样。
南怀瑾点头，沉声说道：“我北上论学，跟笔趣阁的阁主也有过交流，他们其实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么说来，他们并不单单是针对大名学宫。”
苏道之喃喃自语，内心之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南怀瑾看着苏道之，叹道：“从第一位青云之才死亡，到现在已有四十年的光景，第二位也有二十年了，如今你也……”
顿了一顿，他又长叹一声：“学宫之内，肯定有下毒之人潜伏，我四十年调查，却一无所获……”
“老师不必过于自责，那人隐藏得这么深，想要发现也不是容易之事。”
苏道之安慰一声。
看着南怀瑾这唉声叹气的样子，心中却不是个滋味儿。
四十多年来，南怀瑾什么也没有调查出来，也不知道是他对手下太过信任宽容，视而不见，还是真的被蒙蔽了？又或者单纯能力差？？
“小苏，跟我来。”
沉默一会儿，南怀瑾轻声说道。
“是，老师。”
苏道之答应一声，走了出去。
随着秋蝉宫大门关闭，寒气也逐渐消退，南怀瑾的负面情绪也随之关闭，恢复了原本的从容淡定，威严面容。
两人沉默无话，一路向前而去。
不多时，便停留在了一座宫殿之前。
宫殿上写了三个大字，太和殿。
推开大门，南怀瑾走了进去，苏道之紧随其后。
宫殿之中，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之气，并没有那种因为关闭时间太长出现的沉闷之气。
“这是草药的香气……”
苏道之细细嗅着，从其中辨认出来了几种草药的味道，明白他们的功效作用。
目光看去，这一个大殿之中，是一个个的书架。
放眼望去，少说也有三四十座，能存放的书籍，差不多有五万本左右。
而那些草药，均匀的撒在各个地方，正是为了防止书籍生出虫子来，损坏书籍，也是为了防止受潮而长霉，类似樟脑丸。
南怀瑾一言不发，穿行在书架之中，苏道之也没有出声，跟在后面，目光扫过这些书籍的名目。
走了几圈之后，南怀瑾来到角落一个书案前坐下。
看到苏道之站在一旁，不由笑道：“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谨，你也坐下吧。”
这个世界，与读书人而言，非常遵守礼仪的，对上下尊卑，看得非常重。
苏道之依言坐了下来，等着南怀瑾的后文。
“你是否也发现了这些书籍的特点？”
南怀瑾微微一笑，随意发话问道。
苏道之沉吟半晌，说道：“我没有看到大儒贤者圣人的著作，也没有看到一些医书星象占卜一类的书籍……”
顿了一顿，带着一丝迟疑说道：“貌似都是小说……”
蓝怀瑾露出满意之色：“看来你观察的很仔细。说得不错，这里全部都是小说。”
“从古至今，诞生出来的小说何其之多，但这一座宫殿之中，几乎都可以找得到……”
“你可知道，小说为什么会这么多？”
苏道之道：“百姓需要，自然应运而生……”
南怀瑾摇头，声音低沉雄厚：“百姓需要，倒不如说是读书人需要…”
“小说是由上而下产生的，并不是由下而上产生的。读书人写出小说，才会有百姓去看。并不是百姓想要去看，读书人才写小说……”
苏道之若有所思，却仍然搞不清楚南怀瑾究竟想要说什么，一脸的疑惑。
这时候，南怀瑾从怀中取出来了一本书册，上面有四个字，《忠犬狮子》。
苏道之目光看去，微微诧异，他知道这本小说。
法身的记忆之中，这本小说非常的畅销。
二十年前，在大名府中，卖出三十多万本，几乎人人读过。
即便是现在，也依然非常受人追捧，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南怀瑾翻开了一页，一声喝道：“狮子，出来吧。”
点点黄色的光芒，从书籍之中弥漫而出，紧接着化为一道黄色烟柱，落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条狗。
这狗目光十分的有灵性，跟苏道之眼眸对视，似乎还在传递出一种情绪，欢快的情绪。
狮子狗来到苏道之脚边，舔了舔舌头。
在之前，这狮子狗闻到过苏道之的气味。
“狮子，过来……”
南怀瑾看到这一幕，脸皮微微绷紧了一下，而后喝道。
这条狗立马乖乖的来到了他的脚边，一下跳到了桌上，两腿蹲着。
苏道之眼眸微微瞪大，心中着实有些诧异，迟疑的问道：“这是传说中的书中之灵？”
南怀瑾点头笑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书灵。”
“那你可知道，想要练出书灵的方法？”
苏道之若有所思，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但还是不敢确定：“还请老师指点。”
南怀瑾笑道：“诗词文章，只要是优秀，一旦念诵出来，天地之间，立刻就会生出感应，获得一些好处，增长才气，增强修为，或者是杀敌制胜！”
“小说乃长篇之物，却是不行了……”
苏道之迟疑着说道：“莫非小说会随着时间的发酵，诞生书灵？”
南怀瑾点头，却又摇头道：“也不尽如此。”
他正色道：“小说优秀，感人至深，引发阅读者的七情六欲。到了最后，就会有一点灵韵被吸入书籍之中，久而久之，灵韵越来越多，在天地文气的孕育下，就会诞生出书灵……”
“想当年，半圣宝干，写出第一本小说《搜神记》，这其中就诞生出来了一位草药之神……”
“草药之神一出，就从虚无之中，把医术带到了这个时代，惠及无数之人……”
草药之神，乃是搜神记第一篇中的主角，尝百草，善医术，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
“原来如此……”
苏道之心中有一些恍然，旋即问道：“《搜神记》里面好像有十数篇。一篇小说，只能诞生一个书中之灵？”
南怀瑾摇头：“自然不是。之所以会诞生出草药之神，乃是当初蛮荒时代，并没有医术，百姓渴望有一位神医出现，自然就诞生了出来……”
“在这之后，《搜神记》中，其实还诞生出来了数尊书中之灵，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跟妖族的交战中，大多都死了……”
交谈之中，南怀瑾说出来了很多书灵的信息，都是从古至今的总结。
比如，想要凝聚出书灵，需要有母本，也就是第一次记载小说的书籍。
又比如，书灵大部分都是小说中的主角，他们会拥有书中所述的所有能力……
再比如，同等条件之下的两本小说，一本小说中主角很多，另一本小说中主角很少，无疑是后者更容易使主角凝聚出成书灵。
……
谈了好一阵子，南怀瑾才站起来道：“你稍等一下，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苏道之望着他走远，看着自己面前这一条黄色的土狗，对于书灵，内心中也有浮现出跃跃欲试之感。
不多时。
南怀瑾走来，手中还有一个匣子。
“这是血妖晶，妖皇之血炼制而成！！以此来书写，便可成为母本，能够承担书灵之力……”
苏道之接了过来：“多谢老师。”
南怀瑾微微点头：“走吧……”
离开宫殿。
一边走，南怀瑾一边继续，道：“这里面，还有学宫之地中，历代大儒学士的手稿，你若是有闲暇，也可以来学习……”
说话之间，从他的手掌之中，就拿出来了一个印章。
“这就是打开暗门的钥匙，你自己收好……”
苏道之接了过来，又是一番感激。
没过多久，两人回到地面上。
阳光照耀而下，身上沾染的阴暗潮湿，渐渐退散。
南怀瑾说道：“你先休息三天，三天之后，再来学宫任教吧。”
“另外，宋玉宣那边，我也会跟他说的，你不必太过担心。”
“去吧……！”
苏道之告诉一声，手中拿着两件东西，缓缓离开大名学宫。
返回家中。
就看到周大福正指挥着下人干活。
原本倒塌的书房，那些废墟已经清理了出来，其中的书籍，也通通都搬了出来。
“老爷，您回来了……”
周大福看到的苏道之，立刻就迎接上来，目光中露出探索神色。
苏道之微笑道：“不必担心，有宫主在，那宋玉宣不会对我们下手……”
“那就好！”
周大福明显松了一口气。
“去吧，不用管我……”
苏道之就朝他摆了摆手，一个人往后院而去。
坐在躺椅之上，吹着凉风，苏道之内心却并没有如刚才那般安心。
他接触宫主南怀瑾的时间很短。
却也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南怀瑾的一些性格。
南怀瑾想要的是一团和气，宋玉宣恐怕并不会那样。
独子死了，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好在，南怀瑾还是有一定威严，有着他的说情与压制，宋玉宣可能会推让，短时间内不会对他自己怎么样。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宋玉宣心底的仇恨与不满肯定越来越盛，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必然会盖过南怀瑾的威严。
那个时候他就危险了。
“靠天靠地靠山靠海，还是不如靠自己啊……”
苏道之喃喃自语，心中很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想要安稳立足天地之间，需要更强的力量。
长身而起，苏道之拿出来了苏家所有的积蓄，一共是五百多两银子。
对于普通人，这当然是一笔不菲的钱财，足够家庭一世无忧。
但是对于一些富豪，一些商人，一些家族、学府就压根不算什么。
“五百两，去购买灵药，不过杯水车薪……”
“好在有这些本钱，那印刷厂也可以开工一段时日……”
苏道之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回到房间中。
他细细回想这个世界的小说，然后又找出家中收藏的小说阅读。
这个世界的小说，有无数读书人创作，数量繁多。
但是其创作内容，碍与见识眼光的局限性，比较单一。
最多的是英雄传记，某某贫寒子弟，一朝崛起，杀灭妖族，创立书院，震动天下。
除此以外，就是数量繁多的艳情小说了……
拿出上等纸张，妖血晶化开，苏道之却不知如何落笔。
不是不知道写什么，而是脑子中的优秀作品太多，不知该选择那一本。
思虑再三，苏道之终于落笔五个大字--蜀山剑侠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