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间,两架机关轮椅一路疾驰,不时因路上小石子的磕绊而微微跳起,随即在真气的拉扯下重新粘回到地上。
对于乘坐超速行驶的机关轮椅,夏侯惇早已不像起初那般恐惧,虽然不至于像戏志才那般迎风大笑,但至少不会两腿发颤了。
自从张燕陨落,戏志才一直带着夏侯惇在这并州地界转悠,一路兜兜转转,虽然一路都是萧瑟凄清的景象,但坐在轮椅上四处疾驰,倒也算得上畅快。
对于并州这边的乱局本身,戏志才并不在意,一方面自己家曹老板的手还远伸不到这么远,而另一方面,此等乱局只是暂时的,等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刺探斡旋也不迟。他之所以在这并州地界,多半还是为了那个目前还只存于他想象中的机关军团——两人轮椅后面的大包裹,便是戏志才这一路上的收获。
“嘎——吱!!”
突然,两人轮椅扭矩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机关剧烈摩擦的声音,夏侯惇对于戏志才这般急刹车已经习惯了,待视野清明,他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问道。
“先生,这里就有那所谓的蚩尤血吗?看着不像啊……”
确实不像,并州地界的各种珍稀材料他们俩也算采了不少,那些地方要么灵气萦绕,要么风水极佳,可就没有哪一处像这里这般平平无奇——乏善可陈的土丘,乏善可陈的枯草,还有同样乏善可陈的行路小道。
“……”
面对夏侯惇的疑问,戏志才没有马上回答,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夏侯惇先等等,侧耳倾听了感应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道。
“不是蚩尤血,而是蚩尤血那边有东西……”
说着,戏志才将两柄轮椅召回到袖中,对夏侯惇点了下头,微微笑道。
“夏侯校尉,这回该轮到你走前面了。”
戏志才讲得轻松,但夏侯惇的表情却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对着戏志才微微颔首,手握朴刀,无缝切换到严肃行军的状态。
行不出半里,随着两人翻过一座不高的土丘,视野骤然变得开朗,被条条陇垦分割开的盐湖一下子出现在两人眼中,而那盐湖中心,被法阵所包裹的一池鲜红也瞬间变成了两人目光的焦点。
而蚩尤血池的边上,则是一个颇为庞大的身影,就算不用武将超凡的视力,那巨物也依旧无比显眼。
“嗟……那是什么东西!”
夏侯惇不由得驻足惊叹,若是单凭轮廓来看,确实能看出那巨物有几分鹤鸟的轮廓,不过要是论起细节,世上任何一只禽鸟都不可能生成它这般模样——本应修长匀称的身子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肉瘤,这些肉瘤有的苍白完整,有的却暗红溃烂;身上的羽毛也如同害了什么癞疾一般,大片大片的脱落,暴露出显露着蚓行血管的皮肤。
这有着鹤鸟轮廓的巨物自然就是鹤道人了,虽然它现在这般模样看上去很是一言难尽,但实际上却是消化处理那些蚩尤血最好的办法。
“唉,可惜了……”
见鹤道人这般,戏志才在短暂的错愕后却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句。
“本是个灵物,却贪婪成这幅样子,一点灵性也没了,现在只能算作妖了。”
虽然界限不甚明显,但在修行界里,人们对待精怪和妖确实两种态度,前者只是不同种的同路修道者,可后者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绝无半点和解的可能。
果然,听到戏志才这么说,原本就颇为戒备的夏侯惇立刻做出一副备战的模样,真气外放而出,一股无形的气浪自其体内震出,空气中的浮尘被他悉数震开,一时竟形成了一片真正意义上不染纤尘的境域。
“啧……”
尽管不止一次见到夏侯惇这般,戏志才还是咂嘴赞叹了一下,武将的能力多种多样,但论起根源来,却都与武将本人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而眼前的夏侯惇,他的武将能力简直就是他性格的完美体现——绝对纯正的武人,心如澄镜,就连纤尘也沾染不得分毫。
夏侯惇释放出真气的瞬间,鹤道人就察觉到了异常的波动,它转动长满肉瘤的脖子,有些吃力地转头朝夏侯惇方向看去,同样被肉瘤挤压的双眼瞬间绽出一道凶光。
要打起来了!
躲在夏侯惇身后的戏志才退了小半步,却是有些兴奋地捏了捏拳头,倒不是他不在乎同僚的安危,只是此时此刻,他更想看热闹罢了。
“嘎!!!”
扯开嗓子,那鹤道人发出一声刺耳难听至极的嚎叫,随即它振起臃肿的翅膀,拖着同样臃肿无比的身躯一步三晃地朝着夏侯惇疾奔而去。
远望觉得大,但那仅仅是粗略的感觉,而当鹤道人冲近的时候,戏志才和夏侯惇才真正感知到对方的威势——数丈长的翼展,小山般大小的身躯,两条粗细不一的双腿虽然畸形,却都蕴含着不同寻常的蛮横力量。细密的血珠随着身体的震颤而从肉瘤上滴下,溅到地上,灼出一道道黑烟。
“夏侯大哥,小心了……”
见对方这般阵势,戏志才也收起有些轻佻的神色。他垂下袖摆,大袖中一阵鼓动,却是半截不知作何用途的木质关节从袖口中探了出来。
不待夏侯惇回应,那鹤仙人就冲到了眼前,只见他真气再震,领域瞬间张开。
“喝!”
一声爆喝,夏侯惇高高跃起,激起数道气浪,气浪在地面上划出密密麻麻的不规则刃痕,而夏侯惇也在转眼间逼近了鹤道人那畸形的鹤首。
朴刀连挥,无形气刃自刀锋激射而出,直取鹤道人那长满肉瘤的头颅,裂金碎石的气刃若是劈中,就算不把鹤道人斩杀,也足以修掉鹤道人头上那些畸形的肉瘤。
但鹤道人毕竟吞噬了巨量的蚩尤血,那满身的肉瘤可不是累赘,而是蕴藏着货真价实的精纯真气,只见鹤道人暗劲一运,几颗肉瘤随之爆开,一道道浊血闪着混杂而又斑驳的红光如同箭矢般射出,不仅将夏侯惇挥出的无形气刃击散,还直朝着夏侯惇射去。
“爆!”
面对咄咄逼人的浊血箭,夏侯惇朴刀翻身而舞,道道气刃凝而不出,层层叠加后夏侯惇一记横挥,凝聚在一起的气刃一股脑释放出来,有如实质的铁灰色气刃直接呼啸而出,与浊血箭撞在一起,却是硬生生抵挡住了对方——那气刃就真的如同一柄巨大的铁刃一般,浊血在上面只能留下一道道锈蚀痕迹,但铁刃依旧坚定地劈向鹤道人。
“嘎!!”
又是一声嘶叫,鹤道人挥翼上挑,长满肉瘤的厚重羽翼将那气刃磕飞,虽然翅翼霎时间也变得鲜血淋漓,但对于如此庞大的鹤道人而言,这点皮肉伤却是无伤大雅。
但当鹤道人想要找那夏侯惇时,却发现夏侯惇消失在了它的视野中。
在身后!
灵识回答了鹤道人的疑问,鹤道人想要转身,但庞大往往意味着臃肿,饶是鹤道人先前是一只素来被冠以灵动之名的白鹤,此时要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夏侯惇朴刀高高举起,气刃在刀锋急速凝聚,原本只有数尺长的刀锋迅速变大,转眼间就已经有丈余之长,且不论那刀锋如何锋利,光是此般重量的铁条砸下,就足够鹤道人喝上一壶了。
既然不能转身,那就干脆不转了,虽然这番模样,但鹤道人的战斗意识却没有丝毫衰退,只见它猛地低下头颅,露出脖颈后最大的那颗肉瘤,肉瘤一阵翻滚,却是几只被驳杂红光包裹的青色小蛇从中疾射而出。穿红配绿本是鲜艳色彩,可那些青色小蛇,却只让人觉得恶心。
不过此时的夏侯惇显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刀锋已经聚起,要么劈蛇要么劈鹤,绝没有后退一说。
很显然,夏侯惇选择后者——他不止一个人。
刀锋朝着鹤道人的脖颈劈下,而另一边,一直被忽视的戏志才动了。
不知何时,他已经撤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而就在鹤道人身上生出小蛇反制的时候,戏志才大袖一挥,几颗看似平平无奇的木球被掷出。
细微的机关咔嚓声中,半空中的木球突然开裂,一张张银线织成的网从木球中散开,直朝着小蛇飞去。小蛇想要躲避,但那一张张网却如同有灵性一般,照样将之一一捕获。
不过还是有那么一只小蛇躲开了银网的捕捉,朝着夏侯惇袭去,仅需几瞬,那小蛇便冲破了夏侯惇徒劳凝成的气刃,转眼就要袭上夏侯惇的面门。
“喝啊!”
“快躲!”
无视了戏志才的提醒,夏侯惇一声爆喝,哪怕蛇信的阴寒近在咫尺,他也要将手中刀劈下!
“砰!”
“轰!”
一声闷响,刀锋狠狠劈在鹤道人的后颈上,鹤道人直接被砸了个趔趄,庞大的身子向前跌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无数烟尘。而另一边,夏侯惇在领域的托举下浮在半空中,却是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
心有所感,夏侯惇和戏志才没有看向鹤道人,而是齐齐往另一侧看去。而另一侧,一个黑袍儒生骑在一头白鹿身上,他面带微笑,指尖电光闪耀,似乎是刚刚施展了什么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