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的天气,终于是渐渐有了一丝变化。
越来越干燥的空气,没有了往日里的湿润怡人。
尽管气温还算融洽,但干燥的空气,却让人很不舒服。
广西三巨头,也总算是从柳州城中走了。
毕竟广西不单单只有一个柳州府,也不单单只有一个桂林府。
广西二十余州府,诸多事务都需要他们去处理。
靖江王朱佐敬却没有做。
如今柳州城中,人人皆知,在广西赫赫有名的靖江王,有个年不过二十的皇太孙族叔。
而且人人都知晓,靖江王尊敬宗室长辈。
唯恐皇太孙安危,更是孝心满满的,将本该护卫靖江王府的广西护卫,一个不留的统统调到了皇太孙身边。
就挨着幼军卫的军营,驻扎了下来。
幼军卫军营之中,操练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汉王世子朱瞻壑,短短数日之间,已经像是换个副皮囊一样。
瘦的都没了个人形。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身形挺拔英俊的朱瞻壑。
朱瞻基满意的露出笑容,心中更是不由的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发挥孝心,等回头将自家老头子也给弄到幼军卫里来。
好好的操练些日子。
众人此时齐聚幼军卫大帐之中。
如今幼军卫的日常操练,都是由中军都督府佥事齐子安负责。
但日常操练之细则,却是由日月堂整理而出。
火器与冷兵器的配合应用,火器的深度开发运用。
是如今幼军卫,日常操练最为频繁和重要的细节。
大帐中济济一堂。
朱瞻基坐于上首。
其下,有于谦等少年,也有齐子安等一班武将。
齐子安的脸上笑容很是灿烂。
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每日里操练操练幼军卫的小崽子们,完事了吃上一口太孙做的那种臭烘烘又香喷喷的螺蛳粉。
当真是美得很。
今日,乃是幼军卫操练一旬后的总结日。
齐子安率先开口:“如今幼军卫士气已至巅峰,各营官兵协同能力完善。末将以为,就算是将幼军卫带到九边,纵然开始会有不适,但上过一两次战场,必然是能横扫九边贼子。”
这位都督府佥事,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如今大明各方军伍,地方镇守卫所,要向京师卫所看齐。
京师卫所,要向三大营、皇帝亲军看齐。
而三大营,则是要向九边看齐。
九边。
无疑是如今大明的最强战力。
他们虽然没有三大营、禁军的装备精良,但是他们在生死之间,所积累的杀人技巧,却是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比例的。
齐子安这是无限的太高了幼军卫的实力。
这是自家人的吹捧。
朱瞻基很清醒,并不会因为齐子安的一句吹捧自家小崽子们,就当真以为幼军卫能在九边那等凶险之地,所向披靡。
就算他的真实身份……
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改变这一现实。
若是当真相信。
便是傻子!
不过如今身处幼军卫大帐,朱瞻基还是笑着露出认同的表情。
于是,大帐内的众人,纷纷开始夸赞起,近期幼军卫的成长和不断增强的实力来。
大帐的门帘,适时的被打开。
早就从京师南下,赶到广西的锦衣卫千户罗向阳,风尘仆仆的走进了大帐内,先是对着太孙抱拳施礼,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末尾。
端起面前放着的一大碗凉水,便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子里。
他前些日子刚到广西,人还没有坐下,就又被太孙给派了出去,继续南下,直到南疆前线深处。
此时,正是带着太孙想要的消息,又一路不停的赶了回来。
朱瞻基抬抬手,示意在场众人安静下来,好给罗向阳片刻安歇的时间。
等到罗向阳将面前水壶中的水,喝了个一干二净之后。
他再次站起身,走到朱瞻基面前,俯下身子凑到太孙耳边。
片刻之后。
朱瞻基目光一亮。
“当真?”
“当真!”
“是他们先动的手?”
“是!”
罗向阳第二次点头称是。
嘭的一声。
朱瞻基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脸上却是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来人,笔墨伺候!”
于谦眼疾手快,麻溜的站起身,当了一旁取过文书桌案上的笔墨,送到了太孙面前。
朱瞻基赞许的看了小锦鲤一眼,然后接过墨笔,将宣纸摊平,稍作思量便在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一份公文,顷刻之间,一气呵成。
朱瞻基将手中墨笔稳稳地置于笔山上,对于谦吩咐道:“让人快马加鞭……”
话刚说到一半,他又摇摇头,看向身边的罗向阳:“让锦衣卫八百里加急,让此公文,送至京师,交由陛下亲阅。”
罗向阳甩甩手,接过已经蜡封的公文,再次踏出大帐。
……
南京城。
如今越发的冷了。
从草原吹过来的冷气,跨过了被大明打造成铜墙铁壁般的九边,迈过了山川大河,抵达了大明朝的核心。
寒冷,让应天府比平常安静了不少。
路上除了依旧南来北往的行商,少见有路人外出。
今日是场小朝会。
皇城殿内,点燃的一个个火盆,散发着暖暖的温度,让殿内不似外面那般寒冷。
朝廷上的文武大臣们,最近过的也很是惬意。
京察快要结束了,出了一些非死不可的蠢货,这一次的京察并没有波及牵扯太多。
军方的声势,已经攀升到了巅峰。
若不是脖子只有这么长,他们恨不得是顶着午门门洞顶,走进这皇城之中。
文官们慑于皇帝是不是的镇压一二,纵使心中有些不满,也不敢说出口。
首辅胡广,如今越发的老迈。
即使是在这温暖如春的殿内,依旧是双手揣在一起,脖子所在厚实的衣领里面。
老人家当了大半辈子的官儿,如今越发的想要回家颐养天年。
可是皇帝需要一个当好人的首辅,所以他的心愿也自然不能得成。
皇帝的身子很健康。
只穿着件薄薄的常服,面甲有些红润的端坐在高高的龙座上。
前些日子,朝鲜王朝新进的一名女子,甚得大明皇帝陛下的宠爱。
那女子面容姣好,纵使是寻遍十年秦淮河,也找不出一人能够比之。
所以,皇帝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但是近日,高坐御座上的皇帝,脸色却有些沉重。
让人摸不准,皇帝到底又因为什么事情,致使心情糟糕。
“有羊吃了草!”
皇帝开口了,一句让人废话。
羊不吃草,难道还吃肉?
大臣们心中有些不满,觉得皇帝这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还不如现在就各自回家,搂着妻妾,为大明朝的人口基数,添砖加瓦。
皇帝却再次开口:“非大明之羊,吃了大明之草!”
皇帝又想北征了?
这是大臣们,此刻心中普遍的想法。
皇帝将一直捏在手中的一份公文,递给身边的太监,示意其交到朝堂上传阅。
皇帝的声音,也再次传入臣子们的耳中:“南疆,交趾前朝余孽的羊,吃了咱们大明朝的草!”
“这是决不允许的事情!”
“大明江山,万物皆为大明所有!”
“他们的羊,竟然敢吃大明的草。”
“朕,当亲诛之!”
皇帝想要亲征南疆交趾前朝余孽?
朝堂上开始窃窃私语。
纷纷揣测着,皇帝是不是也怕冷。
知道这个时候,九边天寒地冻,无法北征。
所以,这才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想要到南边去过冬。
顺带着,镇杀南疆前朝余孽?
至于什么羊吃了草……
这等小儿梦话一般的理由,谁会信?
谁家的羊不吃草?
又有谁当真能认得出,那只吃了大明的草的羊,是交趾前朝余孽养得羊?
皇帝定然是想要找个舒服的地方过冬!
可是听说,南疆的冬天,也确实气候宜人……
朝堂上,臣子们开始思量着。
若是皇帝陛下亲征南疆,他们是否能够有幸一道南下。
也好躲过应天府,将要到来的寒冬……
在这期间。
没有人会认为,在那南疆的大明朝的敌人。当真能给大明朝,造成多大的影响。
此时的大明朝。
耸立在这个世界之巅!
“皇帝不可擅动!”
“所以这次南疆贼子,朕不打算亲征……”
皇帝的声音,打破了臣子们的幻想去南疆过冬的美梦。
无数人,心中开始鄙视起来。
您当真不乱动了?
前两次的北征,又是谁起的头?
又是谁,身为大明皇帝,冲锋在前?
大明朝的第一平头哥,有脸说自己不乱动?
呸!
吐槽,只能在臣子们的心中发出,没人真的敢放出声来。
朱棣看了眼默默无声的臣子们:“朕是记着你们的谏言,如今就在这皇城之中老老实实的待着。”
“但是朕,不能容忍有贼子,欺负我大明朝!”
“哪怕是根草也不行!”
“如今皇太孙正在广西受罚,身边也有幼军卫日夜操练。”
“所以,这南疆贼子,便由太孙去办吧。”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只要您不亲征,万事皆可!
刚刚被皇帝意图亲征的念头,吓到的大臣们,连忙齐齐开口答应。
反正皇帝说的也没有错。
如今皇太孙正好在广西受罚,让太孙去震慑一番南疆贼子,总好过皇帝陛下亲征来的便宜。
于是,就连往日里最是严格,动辄不可妄动兵戈的古板之人,也不由的开口赞同皇帝陛下的圣决。
朱棣看着朝堂上的一只只点头鹌鹑,不由的微微一笑。
“既然诸卿如此推崇太孙,朕便允了诸卿谏言,传旨命太孙领兵讨伐南疆前朝余孽。”
日复一日的在朝堂上打瞌睡的太子爷,微微的睁开双眼,悄默声,乐呵呵的看了老爷子一眼。
老爹之不要脸。
本宫还需再接再厉,继续学习哇!
……
广西。
镇南关。
位于广西凭祥州最南部。
地势险要,一关阻南北。
此时,镇南关内,大军云集,声势浩荡。
幼字旗和广字旗,交相辉映,遮天蔽日。
朱瞻基一身戎装,立于马背之上,行于军阵最前。
守备森严的镇南关上,已经有守备将军,领着副将亲兵赶过来。
在队伍的最后面,有两名官兵,一前一后抬着根木棍。
木棍上,穿着只肥硕山羊。
山羊的身上,扎满了还未拔去的箭羽。
镇南关守备将军一马当先,到了大军面前。
“镇南关守备将军,参见皇太孙!”
朱瞻基抬抬拿着马鞭的右手:“将军多礼了。”
守备将军露出笑容,挥挥手。
身后抬着山羊的官兵,立马是走到前面,将山羊放在了地上。
守备将军身后指着死的不能再死的山羊,沉声道:“启禀太孙,此贼羊,事发之日,已被我镇南关官兵射杀。现交由太孙过目,待太孙确认,我等必将此贼羊,挫骨扬灰!”
明明只是一只羊。
还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羊。
却被镇南关守备将军,言辞烁烁的说成了贼羊。
让人觉着,若是这只可怜的山羊能够复活,只怕当场就要被镇南关守备将军,再杀上三百次。
朱瞻基只是看了眼,羊身上扎满了箭的羊,便看向面前的镇南关守备将军。
他对着城墙上注视着自己的镇南关将士,高声开口。
“镇南关骁勇!”
一句而出,赢得满城喝彩。
“今有贼羊,犯我大明境,食我大明青青小草,实乃放肆!”
“虎!”
城墙上,豪迈尽起。
“幸,大明有镇南之悍将,射杀贼羊,护我大明。本宫,必为将士报功!”
“虎!”
马背上,朱瞻基神采飞扬。
“今日,本宫告诫四方之囯,凡非大明之人、物,入大明则必守大明之规矩!无允,便是食大明一根青草,亦有大明虎贲沙之!”
“虎!虎!虎!”
镇南关,气势陡然一热。
这是一场宣告。
大明朝的皇太孙,在南疆之镇南关,向这个世界作出的最强有力的宣告。
入大明者,皆需尊大明律令。
四方宵小贼子,若有妄动,必遭大明之虎贲镇杀。
大明的声音。
每个人都必须尊听!
哪怕是只山羊!
哪怕只是啃食了大明的一根草。
亦杀之!
这等一往无前的豪迈言论,令镇南关上下一切血脉喷张,恨不得此刻便整顿军备,杀出镇南关去。
皇太孙肯定了南镇关的功劳,也训诫了一番,便领着去,去了镇南关安排的歇息之处。
于谦面带愁容。
从柳州城,到这凭祥州的一路,他都是这般苦着脸。
此时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他不得不开口道:“太孙,我们幼军卫,当真要直接出关南下?”
朱瞻基正在拿着块湿毛巾擦手,见于谦由此疑问,不由歪头:“难道我上万大军,是来这里吃羊的?”
一只贼羊自然是不够吃的……
于谦眼角抽抽。
可是理智告诉他,身为幼军卫经历,他必须要做出最正确的忠告。
“太孙,大军出动,总得要走完流程。如今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来,您就领兵出征,不合规矩……”
朱瞻基一瞪眼,污了的湿毛巾,砸在了于谦的身上:“你现在倒是讲起规矩了,在徽州府的时候怎么不讲规矩啊!”
于谦呵呵一笑,拿起毛巾,也擦起了手:“如今这是军国大事,兵戈不可擅动,若是旨意,难免日后生事……”
朱瞻基生气,手上却没了可以扔的东西,一跺脚:“朝廷旨意?等朝廷的旨意来了,镇南关外的羊……镇南关外的贼子,都跑光了!到时候,我那你个小锦鲤的人头,去朝廷交代吗!”
他说着话,眼睛里闪过一抹杀光。
于谦一缩脑袋,耸耸肩,摊摊手:“反正我就是个小经历,也做了规劝,您不听,也没我什么事了……”
朱瞻基站起身,吓得于谦赶忙后退。
他踱着步子:“这叫兵贵神速,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旨意必然是要下来的,到时候让旨意赶上我们,不就补完了流程。”
于谦撇撇嘴。
想了想,数遍历史,几乎凡是说出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这句话的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也就是眼前这位,凭着大明朝皇太孙的身份。
才能够直言不讳的说出这句话来。
他看看天色尚早,不由开口问道:“既然您都定了,那如今是继续出关南下,还是做什么?”
朱瞻基撸起了袖子。
“自然是吃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