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船靠岸休整时,武馨安便带着瘦了一圈儿的桂氏、韩二、黄长生还有那一只耳下了船,却是直奔那万家酒馆,一行人到了那处,武馨安挺着肚子便往里闯,这码头上讨生活的多是男人,少有女子往酒馆去的,又更是没有孕妇了。
她这么一进去,那进进出出的人见了她那大肚子,都吓的往两旁闪躲,生怕一个不小心将她给撞着了。
有那酒馆的老板老万迎出来见了,也是脸上一愣,
“这位夫人……您这是……到小店里做甚么?”
武馨安应道,
“你这处是酒馆,自然是进来吃酒的!”
老万看了看她的肚子,没有言语心中暗道,
“这女子莫非是个酒鬼不成,肚子这么大了还要吃酒,也不怕生个小酒鬼出来!”
即是生意上门,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当下笑着引了他们到里头隔间坐下,陪着笑道,
“小店这处有各地美酒,又有福州名小吃,不知夫人要哪一样呀?”
武馨安一挥手道,
“把你们这处最烈的酒端上来,又有拿手的好菜小吃糕点,不拘是甚么只要好吃都端上来!”
那老万见这位是个豪快的,当下笑眯眯应道,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
这小酒馆,不少佐酒的小菜乃是现成的,立时便同酒一起端上来了,众人吃酒就小菜,不多时又见那老万端了几个碗上来,武馨安探头一看,却是一碗碗灰白色的虫子,半透明又凝成胶状,桂氏与阿香没见过,见状不由一脸骇怕,
“掌柜的,你怎得给我们虫吃?”
老万闻言便笑道,
“夫人莫怪,这是我们这处的特产名曰涂笋冻,其味甘鲜……”
说着一指同时端上来的几样调料,
“可配酱油、北醋,又有甜酱与辣酱芥辣与蒜蓉,又有海蜇、白萝卜丝等可搭配,风味甚是独特,夫人可尝一尝……”
桂氏看着那碗里的虫子,白白胖胖,肥头大耳的,让人瞧着实在恶心,不敢举勺,倒是那黄长生又韩二,还有武馨安与那一只耳都是吃的津津有味,武馨安笑道,
“我在杭州时也是听说有这种涂笋冻,只一直无缘得尝,今日倒是尝鲜了……”
又问那老万,
“可还有甚么稀奇的小吃?”
老万笑道,
“自然是还有的……”
不多时又端上来氽鱼丸一盘,糍团一小盘,每人一碗牛肉羹等,都是当地特色,武馨安赞笑道,
“掌柜的,你这家小店看着门脸小,会做的菜倒是真不少,味儿也好!”
老万笑道,
“多谢客人夸奖,小店虽说简陋,但从祖上到小的这里已有三代了,多蒙新老客官捧场,倒也能赚几两银子糊口……”
武馨安与他客气几句,便问起自己打听的事儿来,
“掌柜的,你可知这里有谁的船是打琉球回来的,我们想打听一些琉球的事儿?”
老万闻言想了想道,
“最近除了胡家的商船去了琉球,倒是没有人再去琉球了……”
这要去琉球一般都是五月的时节去,十一月回便是最好的,最近出海去琉球的只有胡家的商船。
“胡家?”
武馨安闻言眉头一挑,
“那……你可知胡家的商船如今怎样了?”
老万想了想应道,
“前头倒是听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胡家的商船遇上了风暴,之后没有了消息,不过……”
这便是裴赫乘坐的商船了,武馨安立时坐直了身子,一脸焦急期盼的问那老万,
“不过怎样……你可知晓他们……他们最近的消息?”
问到这最后一句,武馨安的声音却是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饶是师父卜卦极准,鲜少失手,可没亲眼见着人,她也不能不担心着裴赫的生死安危,前头一路行来,她强压下心头的担忧,在外人看来,这大着肚子的孕妇,都是一派胸有成竹,万事波澜不惊,霸道张狂的模样。
只她自己才知晓,这日日夜夜她连想都不敢想起裴赫,只怕是一想起他,便会忆起那日在青云观里的梦,那个裴赫浑身湿漉漉的梦!
她咬紧牙关不去细想,怕就是怕自己未到地头,便受不住崩溃了!
这厢一路强忍着,到了这处问起这掌柜的,提起这胡家商船,她便有些撑不住了,那老万见她眼圈儿都微微泛红了,心中便猜到了八九分,想了想道,
“昨儿正好有人从日本岛回来,听说有胡家商船的消息,客官且等一等,待小的出去瞧瞧那人可在……”
武馨安闻听的这是有消息了,不由的是双眼一亮,即是有消息那便说明船队必是在风暴之中幸存了下来,那裴赫……裴赫一定是平安的!
“好……有劳掌柜的了!”
武馨安眼睁睁看着老万退了出去,却是坐立在不安的拿眼儿直往外头瞄,只恨不能一双眼穿透了那隔帘,生生钉死在老万的后脊背上头。
这厢当真是一时一刻便如一年般难熬,隔了许久许久,那老万才回转来,却是领了一个红脸大汉进来,老万指着此人道,
“这杨老九乃是刚从日本岛上回来,他知晓胡家商船的事儿,夫人可向他询问!”
武馨安闻言大喜,请了那杨老九坐下,那杨老九一坐下,便是扑面一股子酒气,众人一打量才发现此人不是天生的脸红,而是吃了不少酒,酒气上了头才脸红如血的。
这杨老九显是个好酒的,坐下来还未说话,倒是双眼盯着这桌上的酒坛笑道,
“夫人倒是阔绰,挑了老万这处最好的酒,听说是波斯那边来的顶级葡萄酒,老万一年半载也卖不出去一坛,您这处竟摆了三坛!”
武馨安见状一伸手将一坛还未开封的提到他面前,
“砰……”
“只要你肯告诉我那胡家商船的事儿,你要吃多少这种酒,我都给你!”
那杨老九闻言立时笑眯了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问道,
“夫人此话可是当真?”
这样的酒要一两银子一坛,他在外头虽说挣了些银子,可那都是要送回家里养老娘、婆娘还有六个崽子的,平日里吃酒也不过就是几个铜板一壶的兑水浊酒罢了,这样的好酒,他也就只是闻闻。
武馨安也不说话,将那酒坛上的泥封拍开,把那鲜红如血的好酒倒在了他面前的碗里,一抬手道,
“请!”
那杨老九见状大喜,双手端起,一仰脖子就一口气闷了,之后扯袖子一抹嘴角,
“好酒!”
说着还要伸碗过去,武馨安却是伸手按住了坛口,
“你说……”
那杨老九嘿嘿放下了酒碗道,
“夫人是想打听那胡家商船的事儿呀,这个小的倒是知晓……”
原来那日里胡家商船在钓鱼屿附近遇上了风暴,倒也真是凶险,明明前头风平浪静一派祥和,却是转眼便见得天边一丝黑水,滚滚而来,胡元让人调转风帆快速驶向钓鱼屿已是来不及了,整个船队只前行了约有两里,便侧面遇上了风浪。
巨大的浪头排山倒海,如那小山一般压下来,一船人只能用绳子紧紧将自己绑在那身子附近可固定的地方,任船在惊涛骇浪之中犹如一片枯叶一般,上下跌荡,被那浪头将拱上半天去,继而又快速拍至浪底。
起起伏伏之间,只听得船身嘎嘎呀呀,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声音,这时节天地之间只见一片黑漆漆的海水,连天接地,船上之人早已是上下不分,东西不辩了。
如此这般硬捱着,足足有半日的光晨,船队才被波浪与狂风推出了风暴边缘,待到他们回过神来,再仔细分辨方向时,竟已是被吹到日本岛附近了!
此时间的胡家商队,几艘船全数都是桅折杆断,再无力启程,只得靠岸休整,在当地请人修缮船只。
“小的走时,他们的商船还在港口处停泊着,想来还要修一阵子呢!”
武馨安听了忙追问道,
“那……他们当中可有人员受伤,或是失踪……死……死亡?”
杨老九应道,
“出海讨生活的,都是将脑袋往那鱼口里塞,哪里有不死人的……”
顿了顿见得武馨安脸色发白,便又接着道,
“听说是折了一些人手……”
武馨安的脸色越发白了,嘴唇都抖了起来,问道,
“那可有……”
她原是想问可有一名叫做裴赫的,可又想起来裴赫乃是出来秘密办差,必是不会用真名的,便改了口问道,
“那商队之中你可见着一位年轻的公子,生的……样貌俊俏……”
问完之后她又想起来,即是秘密办差,只怕是连真面目都不会露出来,这样子倒是没法子详细询问了,幸得那杨老九笑了起来,
“说起年轻的公子,小的倒是在那商船上见了一个……”
说着露出一脸艳羡的表情,啧啧道,
“那公子当真是有艳福啊……这走到哪儿都有女人围着,听说因他模样生的俊美,有日本岛上好几户人家的女儿,都追着求他睡呢!”
这日本岛上听说是自宋时便有这习俗,那时节的东瀛人仰慕天朝上国,觉着宋人俊美高大,比岛上的男人强上百倍,还有人专门派女子远渡重洋过来向宋人借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