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童夭簌然睁开眼睛。
整个屋里昏昏暗暗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骤然惊醒的混沌感让她还有些茫然。
眼角冰凉凉的,童夭茫然伸手,摸了摸,指尖意外触到了湿漉漉的冰凉液体,童夭一愣,记忆一闪而过,隐约想起来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冗长又沉重的噩梦。
是什么梦呢……
童夭揉了揉脑袋,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视线循着右边有光的地方望过去,想从别地方找一点线索,入目是一片干净亮敞的落地窗,窗帘是半透明的纱,但只留了一条缝,透过静止的窗帘能隐隐看到外面不太明亮的光亮。
眼前的场景莫名的熟悉。
这种感觉就像是还在梦里,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童夭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像是裹了浆糊,刚才那一晃就像是搅动了那团浆糊,晕得她差点往旁边栽倒过去。
童夭手脚发软,头重脚轻的晃了两下,下意识扯住白色的窗帘,把帘子都拽的“呲啦”一声,才把自己给稳住了。
童夭心有余悸都拍了拍胸脯。
头被脑子里跳跃着的碎片搅得思绪乱糟糟的,压得沉沉,特别难受。童夭抬头望了望窗外更加熟悉的景色,一无所获,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而且她发现,如果要刻意去想,就会连太阳穴也隐隐作痛起来。
童夭蹙着眉拍了拍自己都脑袋,强迫自己别再想了,放松了精神,带着满心的疑惑走着熟悉又陌生的路,慢慢往房门外走去。
走廊空荡开阔,一样的熟悉。
像是梦里的画面重演,童不知不觉走到了楼梯口,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随着一点点走过,突然一寸寸变清晰了起来,心里突然一紧,在加速的心跳中,童夭僵着身子转过脸去。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门。
像是凝视着漆黑的深渊,明明害怕的浑身都已经僵硬了,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唯恐一个不留意,就会有可怕的怪物从里面跑出来。
然后几分钟过去了,身后走廊的那扇门并没有像记忆里一样打开。
童夭记忆仍然一片模糊,却下意识的,劫后余生般的松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头终于也稍稍回了一点儿暖意。
她扶住楼梯扶手,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咔”的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与此同时,一道身形从房间里缓缓踏了出来。
看清走出来的那个人时,童夭浑身寒毛都在那一瞬间陡然立了起来。
和脑子里那段碎片化的记忆不同,他没有和记忆中的场景一样,视若无睹的移开视线,反而看着她笑了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闻卓声音带着笑意,大步朝童夭走过去,“睡傻了?大早上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呢?”
童夭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裙,闻卓以为她是睡迷糊了,怕她着凉,更怕她不小心摔下去了,步伐便走得很快,想过去抱她回房间。
童夭僵着腿杵在原地,仰头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闻卓。
童夭突然睁大眼睛,“!”
在闻卓快要抓住她的时候,她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慌张的失声叫了一声,惊慌失措的转过身,逃命似的沿着楼梯飞跑下去。
“哪儿去!”
闻卓心突的提了起来,瞧着童夭跌跌撞撞步子都走不稳的背影,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童夭听到身后紧随的脚步声吓得都快哭了,更加慌不择路,看也来不及看脚底下便往下一阶踩。
似乎有些历史注定都是要重演的。
在踩上最后那几级台阶时,童夭没有踩稳,脚下一滑,膝盖一软,整个人骤然失重,径直向楼梯栽倒下去。
童夭只来得及呜咽一声,畏惧的紧闭上眼,浑身僵硬的绷紧着,等待着即将迎来的剧烈疼痛。
两个多月前她摔下去过,楼梯的台阶凸起的角度尖锐,撞到上面究竟有多疼,童夭到现在还记得,疼到她现在仅仅只想着,眼泪就已经快要掉下来。
而且她记得,她那个时候还流了好多好多血……
“扑咚”两声钝响,还没感觉到疼,眼眶里的眼泪先像珠子一样的啪嗒掉下来。
奇怪的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想象的那样到来,她听到很近的一声闷哼。
童夭愣了愣,这才发现她好像没有摔到硬邦邦的地上,身子底下是像垫子软软的,全身上下哪儿都没感觉到一点儿疼。
童夭忐忑的睁开眼,下一秒,就惊恐的看到了被自己垫在身子底下的人。
闻卓仰躺在地上,手臂的肌肉还没从刚才的紧急情况里反应过来,紧绷着护着童夭的后脑勺。
他眯着眼,咬着牙等后背那一阵的疼痛感散去了,才终于感觉有了点力气,撑着地板支起半边身子,就只动了一下,额头便顿时浸透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闻卓皱起眉,忍了又忍才没骂人,但神情看着还是凶得吓人。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童夭走路从来不看路,为了这事不知道凶过多少次了,现在特么的竟然还在楼梯上跑起来了。
闻卓心里骂了句“艹”,觉得自己迟早有天要被她给气死。
训斥的话本来要脱口而出,可还没张口,闻卓就忽然瞥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傻愣愣压在他身上,呆滞的望着他的女孩儿眼里滴落而下。
“……”
闻卓脑子一空,瞬间忘了刚才要说什么。
“摔哪儿了?”闻卓赶紧爬起来,因为还没完全从疼痛中缓过来,嗓音听起来有点低哑。
童夭像是摔傻了,一个劲的掉眼泪也没声儿,闻卓揽着童夭扶起来,原地就仔细检查起她的胳膊腿,除了这个还要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慌的几乎手忙脚乱。
童夭本来还想爬起来再跑,结果现在不仅没跑掉,还被人给抓住了,心里一片绝望害怕。
找了半天没找着伤口,童夭眼泪还越掉越凶,闻卓急得声音都抖了,“别哭,别哭,哪儿疼,宝贝儿,到底摔着哪儿了,先告诉我是哪儿疼?”
童夭像是被大老虎按在爪子底下的小兔子,身体瑟瑟发抖,想跑都不敢,连哭都咬着牙不敢出声。
然而恐惧和爱意都是隐藏不住的,在闻卓的手碰到她的膝盖时,童夭再也忍不住,瞬间崩溃,闭着眼放声大哭了起来。
闻卓手一抖。
逃生的本能让童夭浑身的弦都绷得紧紧的,生死之间,每个瞬间都是机会,闻卓松手放开她的那一刻,童夭就逮着了这个时机,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又往门口跑。
灵活的不得了,哪儿有半点受了伤的样子。
闻卓都被这突然的转变给弄懵了。
就在刚刚他还以为,童夭是伤到骨头了,为此踌躇着,连碰都不敢碰,想抱她去医院都小心翼翼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为了安全起见,晚上的时候门是从里面反锁着的,甚至配了安全链。
童夭心慌意乱,手抖得跟筛子似的,好不容易把安全链“哐当当”取下来,却急得忘了要拧开锁,两只手颤颤巍巍的扶着门把手,用尽了全身力气,出了一身的汗,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周围的光线变暗了,余光隐隐瞥到了身侧的一片阴影。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童夭尤坠冰窖,从脚底爬上来的凉意冻得她下意识缩了脖子,动作僵硬得回过头。
闻卓站在童夭身后,面无表情的揉着手腕,垂眸静静盯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听到声音以后便腿软跌到地上,蜷缩在角落发抖的童夭。
闻卓嗓音沉沉,轻轻问道:“童夭,你要去哪儿?”
童夭颤抖着捂住嘴,差点失声惊叫出来。
闻卓现在这副神情,和童夭记忆中的那张脸,几乎是完全的重合了起来……
“童夭”追着闻卓跑了好几年,但闻卓从始至终都对她没有过半分好脸色。
但这么几年过来,“童夭”从来都没放弃过嫁进闻家的想法。
闻卓所表现出的冷漠,偶尔也会让“童夭”感到心惊,她心里其实也很怕他,但因为闻卓身边从来都没断过的一波又一波的女朋友给了她希望,闻卓本来就花心,那些交往过的女朋友并没有真心,“童夭”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她近水楼台,又占了身份的优势,只要她一直陪在闻卓身边,总一天会有机会的。
更何况,当初她选择在北城读书和来这里之前,闻老爷子就对她有过暗示。
闻老告诉她,他有一个很器重的孙儿,叫闻卓,正在这里读书,原本打算把家业留给他的,如今却因为儿时的一些小意外,致使他性情大变,又加上缺少父母陪伴,如今好像不太愿意接触人……
童夭自然明白这位富商的意思,如果是真想让她留在北城,他不会再在第二选项后面添那些话,引着她去选后面那个。
而童夭从小混迹市侩,很会权衡利弊。
如果她选择留在北城,虽然高考有一定的优势,但在成年以后就要和闻脱离关系,不出意外,她和闻家这样的豪门世家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联系。
可如果她选择第二个,她就比原来会多一个选择,“童夭”想,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童夭”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直到在那件最后那件,直接导致了她死亡的事发生以后……
她闻卓被打断了腿,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因为闻卓的授意,没人给“童夭”治腿。
而每天除了要忍受没有得到治疗的腿,在无时无刻的蚀骨之痛的折磨,被注射那些让她神志恍惚的药物以外,还因为过于漂亮的长相,每晚都要受到那家医院里一些变态医生的折辱。
她无数次都想死,却最终没能死掉。
那个时候,因为闻家人的关心,闻卓曾代表闻家来看过她一次。
当时站在她的病房前,闻卓面对着“童夭”声嘶力竭的求救,就是用这样平淡神情,面无表情轻轻问她:“是吗,那你要去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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