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如果靳言不是靳言就好了。

不知道怎么的,白昊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不需要靳言理解,也不需要原谅,他只希望靳言恨他,讨厌他,防备他,而不是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他笑,听他的话,由他予取予求。

在找到靳言之前,他也想过很多,要怎么道歉,怎么解释,怎么忏悔,哪怕是把靳言遭受过的一切在他身上复制一遍,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他想了种种,唯独没有想过,他们见面时,靳言会惶恐地跟他说对不起,我没有死。

白昊每每想到这句话,都觉得自己该被千刀万剐。可是他也知道,他真的被千刀万剐了,有个傻瓜会比他还要伤心。

所以如果靳言不是靳言,可以冷眼旁观他的痛苦和不幸,诅咒他会有更多的报应,让他能多受到一些惩罚就好了。

白昊抬起手,慢慢覆盖在靳言手背上,指尖一点点扣紧,直至触及对方手心。

他突然有些庆幸,幸好靳言遮住了他的眼睛,要不然看到他哭了,不知道这个醉鬼会吐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靳言……”白昊轻轻开口,然后握着他的手缓缓往下放。

靳言看着他,目光并不很清明,脸上也带着几许不解,可他没乱动,乖乖地让白昊把自己的手放了下来。

白昊凑近他,抵住他的额头,脸上带着笑,声音却是哽咽的:“少爷看到你……也很高兴。”

他知道靳言从来没有忘记过去的事,要不然他不会想要走,不会躲着自己忍耐痛楚,更不会在醉酒以后表现得这样不安……可是他没办法放靳言离开。

李书意说的也许是正确的,但他做不到。就连今天晚上靳言跟别人吃饭,不在他身边的这几个小时,他都像丢了魂一样,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对靳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是什么感情,他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

白昊把靳言抱进怀里,语气显得格外温柔:“你喜欢我吗?”

靳言脑子里一团浆糊,下巴搁在白昊肩上,眼睛盯着地毯上的茶几,不知道谁在跟他说话,迷茫地问:“喜欢谁?”

那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像在诱哄:“喜欢白昊。”

天顶上的吊灯反射在玻璃茶几上,眼前一团模模糊糊的光晕,时而变大时而变小,好像在催眠似的。

靳言眼皮子一点点往下搭,抱着他的怀抱实在太温暖了,他放松身体,侧着头贴住了白昊颈侧的皮肤,小声咕哝了一句:“我最喜欢少爷了。”

声音一落,人就沉入了梦乡。

他睡得太早了。

若是再晚几分钟,也许还能察觉,有人低下头,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年一过完,肖兴华也回来了。

他把李书意的病历,所有检查结果都看了一遍,然后召开了一个全科讨论会,把手术正式提上了日程。

术前谈话的那天,因为李书意要求全程参与,所以是在他病房里进行的。

肖兴华告诉他们,李书意的情况,不算太坏,但是也不乐观。肿瘤虽然是良性的,但是位于左侧颅底,病灶位置低且深,因为左侧神经相对右侧更为丰富,所以手术风险和难度都较大。除此之外,李书意因为以前受过枪伤,这半年多更是大大小小的伤病没断过,自己又胡来,所以身体底子也不好。

“对于脑部的手术,没有任何医生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哪怕手术成功了,我们也有很多病患出现了严重的后遗症。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肖兴华说完了这番话,李书意神色不变,旁边的白敬皱紧了眉,靳言则吓得一下攥紧白昊的衣角。

“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手术前一天会进行抽血和抗生素皮试,为了避免手术时感染,还需要把头发剃掉。”肖兴华叮嘱李书意道,“术前八小时要禁食禁水,不过你放心,到时候会有护士提醒你。”

李书意点头:“谢谢肖医生。”

白敬送了肖兴华离开,人一走,李书意立刻扭头对靳言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把头发剃了,你就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刚刚说到剃头时,他眼角瞥到靳言那仿佛下定了什么重大决心的表情,就知道这个蠢货在想什么。

靳言面露惊恐,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说,他李叔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李书意转向白昊:“你好好盯着他,别让他犯蠢。”

白敬送走了人,大概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没再回来。李书意正好想自己待一会儿,不顾靳言那要哭不哭的表情,把两个人也赶走了。

其实他的病严重还是不严重,他压根不在意。只想趁着现在没人打扰,把最近的日子好好回忆一遍,理理烦乱的思绪。

李书意知道,从白敬找到他以后,他就有些反应过度。但凡白敬开口,他都要冷嘲热讽地堵回去,有时候甚至像个歇斯底里的怨妇。现在想想,提宁越,说让谢鸣送人给白敬,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心里放不开,还是在意白敬的过去罢了。

他抽离出自身,客观地审视,突然狼狈地发现,一直不依不饶的是他自己,那个真正云淡风轻的人是白敬。

李书意嘴角扯出个苦笑来。这好像是个怎么都停不下的恶性循环,从来都是他在一旁步步紧逼,白敬则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的计划,不受一点影响。

以前白敬就不止一次地说过他们两人不合适,是他一直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才落到了现在这样的下场。

到了晚上,白敬带着给李书意准备的东西,如往常一般去了他的病房。

进去的时候,见李书意穿着白色的病服,整个人倚在窗边,额角抵着窗户,目光低垂,不知道在看什么。

心脏骤然就刺痛了一下。

今天他送肖兴华出去时,肖兴华告诉他,他们跟李书意接触下来,发现他的态度非常消极,希望白敬能跟他好好沟通,让他转变心态。否则如果连他自己都不想活下去,再厉害的医生又有什么用呢。

白敬站在门口,一瞬间竟然不敢过去了。

李书意听到声音,慢慢抬起头来跟他对视。

病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交缠的目光却逐渐带上了热度。

还是白敬先开了口:“别靠着窗,凉。”

他以为李书意会如往常一般刺他几句,或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离开了窗边,脱了鞋,坐到了病床上。

白敬有些愕然,李书意看他一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声音温和:“你过来坐下。”

白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还是照着他的话走过去,先把手里的盒子放下,把挂在床边的外套拿过来搭在他背上,然后才坐了下来。

李书意任他动作,目光落在盒子上,问:“这是什么?”

白敬探身把盒子拿过来,放到李书意手中:“你打开看看。”

李书意微微蹙眉,这盒子也就比他手掌大一点,拿着也不重,不知道装了什么。

他又疑惑地看了看白敬,然后才打开了盒子。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个女士发卡,样式很老久了,黑色的底,中间是一朵俗气的玫瑰花,上面镶的钻也落得没剩几颗,底部甚至还生了点锈。

李书意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把发卡拿出来,在上面一遍遍抚过,指尖微颤。

“你知道吗,”他突然开了口,说话间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小时候她背着我,我就总在后面盯着这个发卡看,数上面镶的钻,一颗,两颗……数着数着就到家了。”他笑了笑,“后来我长得比她还高了,她还戴着这个发卡,我问她为什么不买新的,她说要等我长大给她买。”

“等我长大,等我长大……”李书意呢喃着失了神。

白敬知道他伤心了,不愿他再往下想,从盒底拿出那些微微泛黄的照片,递到他手边道:“你小时候从来不笑。”

李书意闻言,把发卡放下,把照片接了过来。

当时家里出事以后,赵辉把所有李文英的东西都带走了,什么也没给他留。他都不知道,原来他跟他姑姑还有这么多合照。

李书意看着照片上各种各样的自己,发现他小时候真是不爱笑。哪怕过着生日,额间被口红画了个小红点,脸颊被涂了奶油,也还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与旁边笑弯了腰的李文英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书意被他姑姑感染,忍不住笑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三岁看老。”

他拿着照片细细看了很久,然后才抬起头问白敬,“你把我的病告诉赵叔了?”

白敬沉声答:“没有,这些是他要我给你的。”

李书意点点头,他相信白敬再如何,这点分寸还是有,也就不在追问。

他又再摸了摸那个发卡,把东西都收好后,沉吟了下才道:“我该跟你道声谢,可说这个显得刻意,我就不说了。”

白敬心提了起来,等着他后面的话。

“我们两个,抛去那些情情爱爱,不去管到底谁对谁错,谁更对不起谁。相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算是朋友了?”

白敬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抛去那些情情爱爱”?李书意抛不掉,他更抛不掉。但他还是顺着李书意的话,答了一声“是”。

李书意道:“那我就以这十多年朋友的身份,请你帮我两个忙。”

白敬看着他在灯光下越显明亮的眼,按耐住想要伸手碰他的冲动,点头道:“你说。”

李书意的神情徒然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我死了,别给我立碑,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

“李书意!”白敬瞬间变了脸,低沉的声音好像让室温都降了几度。

“你听我把话说完。”李书意皱眉,继续道,“另一个事,我在疗养院时,通过易天找人做了代孕。要是我死了,以后孩子生下来,你帮我找个好点的人家送养。”

李书意现在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他以前知道自己生了病,却不管不顾地等死,一边慢性自杀,一边又心里有愧,坐立难安。后来遇到穆然,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想留个李家的血脉,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结果负罪感一点没减轻,还给自己留了个大麻烦。

白敬的心直往下沉。他没想到李书意会做代孕,可他也看出来了李书意是真的不想活。不然他想要孩子,在自己做代孕时就可以一起要了,哪用得着等到后面,慌慌张张地去找这么一个寄托。

“这些事,我本来是想交给靳言的,可那小孩身体不好,我也不愿他伤心,所以……”

“不愿他伤心,你就愿意我伤心吗?”白敬压抑着心头的火,咬牙道。李书意对着他,居然用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交代完了后事,这就是抛去情情爱爱后,作为一个朋友的自己该得的?

李书意有些不耐了,伤心?他要真死了,对白敬一定是利大于弊,有什么好伤心的?

“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你愿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我最亲近的人是你。这些事,我交给别人,总有各种顾虑和不妥,想来想去,还是只能交到你手上。”李书意顿了下道,“你只告诉我,这两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白敬抿紧唇,冷声道:“这两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

李书意无奈:“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白敬侧过头不理他,也不说话。

李书意盯着他,目光从他眼角,慢慢滑过侧脸的轮廓,最后落到了嘴角上。

回来以后只顾着生气和吵架,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白敬了。哪怕现在这人绷着脸,整个人像块冷硬的石头,他看着他,还是会无法自控地心悸。

李书意微微一笑,歪着头道:“不如我送你个回礼?”

白敬抬头,黑褐色的眼眸里还有几分未散的怒意,李书意不等他开口,凑上前吻住了他。

白敬睁大眼,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

李书意闭着眼勾缠他的唇,摸到他的手,从他指缝间穿过,跟他十指相扣,极尽温柔地吻他。

战栗的快感让白敬背脊发麻,他回了神,一只手握紧李书意,另一只手捧起他的脸,抢回了主动权。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缠绵悱恻的吻才结束。

李书意喘着气往后退,白敬立刻追过去,一下一下轻啄他的唇。

李书意笑,本想挪揄白敬几句,却听对方哑声道:“书意,你原谅我好不好?”

李书意抬起头,看他眼角泛红,眼眸里都是深深的哀求。

“原谅你什么?”李书意鼻酸,强撑笑意,“这些年来,是我缠着你。”

白敬心口灼烧一般地痛,问他:“是不是无论我说多少遍我爱你,你都不会信了?”

李书意沉默,然后轻声道:“你不爱跟在你身边,心甘情愿为你所用的李书意。不爱帮你挡了一枪,豁出命去救你的李书意……却爱生了重病,心灰意冷的李书意吗?”

白敬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重新开始,可是伤害一直都在,李书意的心早就千疮百孔,不信他,更不愿意原谅他。

李书意不是想跟白敬吵架,其实他已经释然了。刚刚那个吻让一直郁结在他心内的东西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这是他们两人间最后的了结,也是他跟过去的和解。

手术当天,李书意本来是不准任何人来送他的。可白敬每晚都住在他病房里,他赶也赶不走,避也避不开,只得随了他。

早上在被推往手术室时,白敬一路都陪着他。临到要进去了,李书意叹了口气,让白敬低下头,跟他道:“我不怪你。”

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如果是,他不想让白敬留下什么遗憾,再带着这种遗憾记他一辈子。

白敬猛地抓紧他的手,眼眶红了,痛到极致,说不出话来。

李书意垂下目光,看着白敬惨白得没了血色,抖个不停的手,一句话没说,动作缓慢但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让旁边的人把他推进手术室。

没再看白敬一眼。

手术室里很大,医生护士也很多,且大家都在做着各种准备,看起来匆匆忙忙。

李书意慢慢闭上眼睛,从他出生到现在,身体里时时刻刻绷紧的那根筋,终于松懈了下来。心上涌现出一股浓重的疲惫感,他却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安宁。

他知道,人生很长,还有许多的可能。

但等来的也许是更多的不可能。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所以这一刻,李书意跟上天许愿,但愿他永远也别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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