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劾孟宣起的折子,一天多过一天的朝着皇上的桌案上飞。
孟宣起是否泄题尚未查清。
可其余尚未落定的罪名,就可让孟宣起掉上数十次脑袋。
钱奇安用指头弹了弹林明晰手里的纸,冷笑道:“有了这些罪名,他是否真的泄题了,都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再过些时日,孟宣起一定是个死人。
林明晰缓缓将手中的纸折好,淡声道:“叶清河那边有什么动静?”
提起叶清河,钱奇安的眼底闪烁起微妙的讥诮,啧了一声才说:“清行,你这位同乡的手段,可着实是不一般呐。”
孟宣起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闫修震怒。
可震怒之下,竟完全没能牵扯到叶清河半分。
叶清河并未插手科举备考一事。
后又以伤重告病的由头,深居简出,接连好一段时日不曾在朝堂露面。
查前查后,不知翻出了多少脏心烂肺的龌龊事儿。
可叶清河在这摊浑水中独善其身,全然不受半点干扰。
到了此时,他也依然是闫修看重之人。
甚至有取而代之孟宣起的势头。
饶是钱奇安自诩见过不少手段高超之辈。
也不得不承认,叶清河这招的确是高明。
钱奇安唏嘘的同时心底也生出浓厚的戒备之意。
他正色道:“叶清河此人,此时羽翼不丰便可有此手段,来日若是真让他成长起来,只怕是不逊于闫修之流,你与他不睦已久,以后可得当心着些。”
钱奇安提醒得认真。
林明晰却不怎么在意。
他漫不经心道:“一条乱吠的疯狗罢了,哪儿就值得如此看重?”
钱奇安霎然无言。
林明晰说:“再者说,既都已经插了一只脚进去,哪儿有那么容易干干净净的就可脱身的好事儿?”
“他不想掺和,想个法子给他搅和进去不就好了?”
钱奇安眼底一亮。
“你是说?”
林明晰轻声冷笑。
“叶清河手段是高明,可闫修也不是傻子,只要稍微推波助澜一下,让闫修知道孟宣起被迫协助科举一事与叶清河有密不可分的干系,你猜,闫修还会不会那么看重他?”
闫修的支持,是叶清河在盛京立足的根本。
但若闫修心底不相信叶清河,不愿再那般支持他了呢?
叶清河还能像现在这般如鱼得水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
哪怕没有证据。
迟早都是可发芽开花的。
而那一日,只要有心,总是能等到的。
林明晰和钱奇安说着话的同时。
屋子里传来了南正奇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往里走。
谈话声逐渐变小。
就在外界因科举泄题一案闹得不可开交之时。
闫修也在看着手里的一封密函默默失神。
来人见状,忍不住道:“闫公,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知晓您对孟大人情谊深厚,可到了此时,情谊早已不能当作权衡的筹码,您该下决定了。”
孟宣起诸多罪证确凿。
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这时候闫修若是还想着如何保他,最后必定会被牵扯其中。
闫修近两年受到的冲击不小。
朝中对其不满的朝臣也越发的多。
这时候,绝对不可再出任何差错了。
闫修难掩颓然的闭目一叹,苦笑道:“我何尝不知你说的是对的?”
“我只是可怜自己算计半生,最后竟是被人当作了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不自知,甚至到了如今,也还是一叶障目被人蒙在鼓里,自嘲难伤罢了。”
来人无声一叹,低声道:“终年打雁,难免有被大雁啄了眼的时候,不足为奇,您倒是不必过分伤怀。”
“只是有一点,我斟酌许久,还是想提醒您一句。”
闫修缓缓抬眸。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说:“我机缘巧合之下曾听说,此次科举之事,本不该由孟大人参与,只是暗中有人向皇上力荐,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我留心多问了几句,得知举荐孟大人的人,与您门下的叶清河素有来往,二者相交不错,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可乘之机。”
“孟大人是您的心腹之辈,叶清河亦是后起之秀中的可用之人,这话我本不该说,可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应提醒一二。”
“毕竟人心隔肚皮,人的心都是偏的,是否向着您,也不好说,孟大人此番磨难不似巧合,您还是多加提防些的好。”
这人的声音不大。
却在闫修的心底瞬间投下了一枚巨石。
巨浪瞬起。
叶清河不似表面纯良。
这一点闫修始终都是知道的。
只是他高傲了太久。
目中无人了一辈子。
面对这样一个小人物,心中难免轻视不屑。
可若是这样的高傲不屑导致了如今之局。
那叶清河心思之深。
所图之远。
就足以让人觉得可怕。
闫修默然不语。
那人言尽于此不便多说,轻轻一叹后道:“孟大人此番涉事甚深,注定难保全,您还是早些拿决断吧。”
见闫修不言,他无奈道:“到了此时,孟大人是否泄题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近日朝堂上弹劾孟宣起泄题的人不多。
更多的都是针对孟宣起其余罪名。
无论泄题是否成真。
孟宣起都活不了了。
闫修沉默良久,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发狠似地说:“鹤之,咱们这次,是被人算计狠了!”
被叫做鹤之的男子诧异抬头。
闫修阴沉道:“咱们都小瞧咱们的陛下了。”
这次科举出题,为表示皇家的皇恩浩荡,求贤若渴之心,乃是皇上亲命。
而在考卷拆出之前,无人知晓题目究竟是什么。
这种情况下,孟宣起只是其中一个算不得多要紧的考官。
他如何能提前知晓考题是何?
除了出题的皇上,还能有谁知道考卷上到底写了什么?
除了当今,又有谁真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力,在这样的一场考试中作祟?
有了疑似泄题为由。
再有后来顺理成章的彻查。
孟宣起纵是身无诸罪,只要那位有心,他脖子上的脑袋也是注定保不住的。
更何况因此牵扯进来被彻查的官员,何止孟宣起一个?
闫修为此折损进去的,岂止这一人?
这样庞大的一个局,除了皇上,谁还能成?
鹤之惊诧吸气,颤声道:“闫公是说,这是皇上……”
闫修阖目冷笑。
“除了他,还能有谁?”
“泄题说不定就是个噱头,从头至尾,这就是一场针对咱们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