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寂静的小咖啡馆内，没有什么人。
钟以辰不动声色地啜着红茶，依旧是一脸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荣谦坐在他的对面，面前放了一杯冰美咖，他死死地注视着钟以辰，设法猜透男人的心情，却无奈地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一直都知道的，钟以辰是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
就算是学过心理学的自己，也从来都没有看穿过他。
荣谦放下咖啡杯，开门见山，毫不客气道：“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我必须跟你说清楚。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行为算是什么？”
尖酸刻薄的话语传入耳里，而钟以辰只是面不改色地挑了挑眉，身子微微往后一倒靠在木椅上，气定神闲地反问他：“什么？”
“我和叶子曦现在的关系，想必你也清楚。”尽管说的不是真话，但荣谦却不慌不忙，把撒谎时必定会产生的心虚很好地掩藏在心底：“既然如此，我不希望你这个前男友跟她走得这么近。因为你的出现会破坏我们的家庭。”
钟以辰轻笑。
他们的关系不用荣谦亲自来解释，钟以辰心里早就清楚得很。从见面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是认为他们的的确确在一起的了。
毕竟，叶子曦的身边多了个孩子。
何况，荣谦当年大学时喜欢叶子曦的那段轰轰烈烈的感情，他钟以辰是知道的。
所以，当他们两出现在同一所公寓里的时候，他并不惊奇，反倒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悲凉——你终究还是跟他在一起了啊。
不过，破坏家庭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他只是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罢了。
想要弥补自己曾经所犯下的错误。
想要补偿他。
想要得到他的原谅。
仅此而已。
可他该怎么回答他呢？“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跟他好好做邻居”这样的吗？那听上去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钟以辰忽然觉得口渴难耐，他拿过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接着说出来的话在荣谦的耳朵里，变成了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放心，我绝不会来做破坏你的家庭的小三。至少是……在她完全对我没有感情的基础下。”顿了顿，他说：“但是，请你管好她。要是让我察觉出她对我，还存在着那些本不该有的感情的话，对不起。我不想放手。”
“你！”这一席言辞把荣谦气得咬牙切齿：“你真卑鄙。”
“我本来就不高尚。”他悠悠然，高傲冷静得像是一个旧时代的贵族一样，对荣谦的痛骂充耳不闻。“而且，犯过的错我从不会再犯第二遍。”
荣谦听闻此言，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一般，冷笑出声：“钟以辰，你可真够行的。这么虚伪的话亏你讲得出口？这话说的好像你真喜欢她一样，你跟她谈恋爱，不就为了钱吗？”
钟以辰喝茶的动作一顿，不置可否。荣谦见他不否认，继续说：“有的时候，我真想不明白。”
他不说话，静静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叶子曦的父亲出事那天，我在医院看到你了。”
外头的天色渐渐变得灰暗，店内的橘黄色暖灯全部打开。
钟以辰转头看向窗外，夕阳西下，落日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哀凉。
过去的四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是在为自己的自私后悔的。
说起来，钟以辰在某种意义上也受到了惩罚，上帝让他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之中。
不过，若是时间倒退，让他重来，他或许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吧。
因为他真的是被逼到了绝路迫不得已。
外头一阵微风吹过，扫过几片摇摇欲坠的叶子，把它们吹落在地上。几个孩子挥舞着双手从远处跑来，咔嚓咔嚓，踩在它们的身上，便支离破碎。
生命啊，真的是个很渺小很脆弱的东西。
“钟以辰，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你却装作什么都不懂！”荣谦恨恨地看着他：“我绝不会放过你！”
“怎么，你想告诉他？那你就去说吧。他已经这么恨我了，就算再加一笔，那又能如何呢？”钟以辰的反应是超出常人的平静，或许是已经绝望到极点，覆盖了他的所有情绪使然：“如果你想让他更痛，你就去吧，把什么都告诉他。”
荣谦在这一刻有些动摇。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往往比什么都要知道来得好。
他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这个秘密，我替你瞒到底。”荣谦说：“但绝不是为了你。”
叶子曦来到阳台上。
钟以辰也站在那里，他靠着栏杆，眺望远方却目光空洞。他的手里夹着一根烟，还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烟雾袅袅笼罩着，看不清他的脸。
叶子曦不禁厌恶地皱皱眉，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了？
他似乎没有发现她，叶子曦便轻轻地叫他：“钟以辰。”
钟以辰转头，看向叶子曦。她好像刚刚洗好澡的样子，头发还滴着水，穿着单薄的背心显得人更加瘦小。他把烟掐灭，冲她微笑：“恩？”
叶子曦望着他对自己笑着的温柔眉眼，心里好像一下子塌下去一块，鼻子有那么一瞬间发酸，她立刻扭过脸去不再看他，只是轻轻地，轻轻地：“今天，谢谢你……”
他依旧笑，笑得温柔：“没事。”
对于他微微笑起来的模样，尽管时隔这么多年，叶子曦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她喜欢他眯起来的眼睛，舒展的眉毛，勾起的嘴角。
她也说不清自己当初是怎么喜欢上他的。
或许就是因为那个下午，他在约定的地方，靠在一个树下，低头玩着手机。
而当她靠近他的时候，他心电感应般抬了头，然后他笑了。
就是那个笑容，让她贪恋了一辈子。
钟以辰盯着言若，忽然敛去了笑容，神色变得认真而严肃，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对面的女子说。
可惜他无从下手。
过了好半晌，“叶子曦。”透过黑暗的夜，他对上她闪耀着的眼睛，有些痴痴的：“我好想你。”
即使他钟以辰这辈子说的全部都是谎言，唯独这句，是真。
四年了，每一个夜晚，他都被思念折磨得夜不能寐。
只要眼睛一闭，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她的模样。
叶子曦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怔忪。
他又笑了起来，但只是扯了扯嘴角，便转身，欲离开。
“钟以辰。”大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理智全被吞没，她叫住他。
钟以辰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叶子曦。
看着他的背影，叶子曦咽了咽口水，话就在喉咙口，但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来。
无言了半晌，她说：“不要抽烟。”
钟以辰并没有转身，低低地回应：“恩。”
其实。
钟以辰啊。
我也……
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