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空气都凝结成了冰。
方忠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扎在汪乘风的身上，叫他无所遁形。汽车的鸣笛声还在继续，然而汪乘风也听不到了。
他整个脑子里都是方忠质疑的话语。
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对啊，为什么他还没有死。
他想起了2000年和几个月前出现在火灾的同一个人。
渡。
她不让他死。
十几年与鬼魂相伴竟是毫发无损，哪怕几个月前的火灾也只有他一个人安然的活了下来。入死校者非死既疯，自己却能活下来。十几年，她不让他死，是她一直在护着他？可她凭什么能够护着他？
除非，她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个可能，汪乘风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丢到了冰窖。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能就是杀父仇人，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像被捅了千万刀。
那么她这次出现，恐怕也跟二中脱不了干系。
方忠还在审视着他，锐利的眼神将他上下扫了个遍。他却没心思在意他的眼神了，他只想知道自己找寻的真相是否真的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令人心碎。
“啪啪啪”突然传来敲打玻璃的声音打破了车内令人窒息的空气。
因为车辆久滞不前，后面的车主忍不住上前来敲打方忠的车玻璃。车内的人恍然回神，摇下车玻璃跟他道了个歉。
车内空气有些凝重，汪乘风看着面前沉默不语开车的方忠，知道他在猜忌什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虽然现在我不确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还是人。等我验证了我的猜想，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方忠警惕的回头瞥了眼汪乘风：“你要干什么。”
“自杀。”
方忠吓得差点儿方向盘都握不稳，提高了音量问道：“你……你说什么？！”
“如果我没设想错的话，我肯定不会死。”汪乘风看着窗外川流而过的车辆，又道，“她不会让我死。”
方忠一脸见鬼的看着旁边脸色深沉的男子，不由得咂咂嘴，心里唏嘘道。
疯子。
夜色深沉，皓月半掩。街上霓红灯亮，伴随着熙攘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汪乘风站在市中心高楼上，看着脚下这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面色坦然。夜风掀起他宽松的衣物后摆，吹乱了他的头发。
33楼，他所在的楼层最高处。
手机依旧坚持不懈的响动着，汪乘风看了眼屏幕上“方忠”的字眼，眼里划过丝丝不耐烦，抬起大拇指就按了红色键。
他脑子里还回响着一分钟前方忠让他别干傻事，等他到来的警告。温润的眼眸滑过一丝黯淡，可能，他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想着，抬脚就踏上了面前的阶梯。
繁华，尽在脚下。
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脑浆迸溅的画面，可他没有半分恐惧，只有解脱感。他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如果真归西了，也算是终于入了土。
唯一的遗憾，大概是没能再见她一面。
整个心灵超乎意料的平静，还有一丝归属感。
身后传来铁门被踢开的声音，还有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汪乘风看着气喘吁吁的方忠，竟是向着夜空咧嘴一笑。
“警察先生，你还是来晚了啊。”
还没等喘气的方忠回话，汪乘风直接纵身一跳，不留一丝余地的跳了下去！
方忠吓得双眼睁得浑圆，他真的没想到汪乘风这个疯子真的会自杀！他拔腿就冲上去想抓住那个疯子。
但已经太晚，汪乘风已经面朝天空倒了下去。方忠只来得及摸到他转瞬即逝的衣角，并没有抓住。
看见他一脸解脱的笑容。
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整个天空。
坠落的过程挺漫长。汪乘风一直没有闭眼，他看见方忠脸上惊恐的表情，看见镶着零星的夜空，看见繁华的霓虹下飘散的长发。
还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
果然，你还是来了。
他心里不知是安慰还是叹息，总之，再看见这一双眼睛后，他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汪乘风没死，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面前的少女不会让他就此西去。
街角处，少女的长发在夜风中翻飞，秀丽的脸庞在黑暗中明灭可见。此刻她站在汪乘风的面前，看着面前瘫倒在地的男人，面无表情。
黑暗的阴影遮住了她的半边脸庞，但是一双眼睛倒映出霓虹的光亮，原本空洞的双眼此刻竟是流光溢彩。
汪乘风看着面前十几年未曾变过的脸，苦涩一笑：“为什么不让我死。”若是2000年的那场火灾带走了他，或许他还不必受这十几年的苦，早日解脱。
“是你父亲的心愿。”少女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像古老的钟磬。
汪乘风听得愣了神，父亲的心愿？
“为什么要完成他的心愿？”他再次急切的问道，他感觉自己似乎撕开了真相的一角。然而少女却是再没开口回答，长久的沉默，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少女从来未曾开口。
“你，有杀我父亲吗？”带着一丝希望，汪乘风微弱的问道。
少女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汪乘风却感觉自己像是终于回到水中的鱼，顿生绝处逢生的感觉。他大口的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看着少女，也没再问什么。
静默的空气里只有汪乘风的呼吸声。
“你不是人，那你究竟是什么。”许久，他似乎是喘过气来问道。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一双黑眸看得汪乘风心里有些发慌。这双眼睛就是这样，仿佛有魔力一般，能堪透人心，任何人都避无可避。
少女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远处的江景。江边的霓虹，路灯，大厦的光亮照得整个江面波光粼粼，印在她的大大的眼睛里像是水纹一样波动。
汪乘风看得有些痴迷。
这是十几年前那个松山空谷的少女啊，原来她的眼睛并不是死寂一片，是能包揽万物的美好。
看这个样子，她是不打算说了。
汪乘风叹了口气，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的对吧。”
少女轻轻地点头。
“那个叫安安的孩子呢。”
少女难得地皱了皱眉，沉吟道：“二中。”
汪乘风转头惊骇地看着她，二中现在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那个叫安安的孩子此刻在二中，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渡这么说的话，也就意味着她这次出现，是跟二中有关了。
汪乘风还想再说什么，身后却突然传来方忠的声音。
“汪先生！”汪乘风转头看向急忙从大楼门口奔来的方忠。方忠此刻满头大汗，在看见汪乘风完好的站在大楼角落的时候，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锴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往他站的方向跑去。
汪乘风隐在黑暗处，街边的路灯只照亮了他的半个身子。方忠只能看见汪乘风模糊的背影，以及他面前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他的姿势，似乎是在和谁交谈。
然而黑暗中，却看不清任何人。
“你在和谁说话吗？”方忠靠近了汪乘风。
闻言，汪乘风急忙回头看向黑暗处。
已是空无一人。
方忠前拉住汪乘风前前后后地仔细检查，却发现除了他的头发凌乱了以外，全身没有半分伤痕。仿佛刚才从楼顶上跳下来的疯子并不是他，而是方忠自己产生的错觉。方忠不由得愣愣地看着汪乘风。
难道这家伙真的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想着，背后已经冷汗涔涔。
汪乘风看方忠一副见鬼的样子，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没有多加辩解，而是一把拉住方忠的手，证实自己的体温。而后又幽幽地说道：“我见到渡了。”
乍一听这名字，方忠还没反应过来。思索半晌，方忠才想起这是监控中的少女。汪乘风十五年前的学生！
“她在哪儿！”方忠激动的反揪住汪乘风的手。
“走了。”
走了？
速度这么快？
方忠看向汪乘风身后的黑暗，空无一人。
在确定汪乘风的体温后，方忠的心冷静下来不少，仔细的理了理从今天开始汪乘风不正常的举动。
突然灵光闪现，方忠似乎想到了什么，诧异地看着汪乘风，微弱地问道：“莫非，是她救了你？”
汪乘风点头，同时说道：“没错，我还知道了安安的下落。”
“在哪儿！”
“二中。”
方忠放下握住汪乘风的手，担忧的皱着眉。那地方他见识过一次其凶险了，如果安安真的在里面。那么找到她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丧命了。
“为什么她要带安安去……”
“方警官，麻烦你联系一下魏老。”汪乘风打断了方忠的话，“这一趟，恐怕我们非去不可了。”
看着背过身打电话的方忠，汪乘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渡说自己是为了父亲的心愿。
如果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为什么要将安安引到二中。
难道，那又是谁的心愿？
汪乘风看着被微风撩动的江面，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
渡，你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