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裙摆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直至最后都还能看见那瘦弱的身影跟随其后,纤瘦的身子挺得笔直,倨傲的仰头跟在身后。
她抬脚想跟上去,身前却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她抬眸看去,是老管家枯瘦的脸庞,脸上褶皱横生,灰白的发色,一双眼睛却是诡异的冒着精光。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位女仆,一众女仆低垂着头,沉默得像已死之人。
“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就是,你不必跟上去。”
那双矍铄的双眼在黑暗中静静凝视着她,她没说话,低垂着眼睑沉思。老管家满意一笑,点点头,跟着身后的女仆转身离去。
“早点回去。”老管家的声音突然传出来,“夜晚是不属于你们的时间。”
还没等渡回答,他已经手持烛台,离开了这漆黑的地方。
窗外凄冷的寒月被乌云笼罩,窗内的烛火零星,蜡烛悬挂在楼梯的墙壁上,照亮墙上一干巴托利家族诡异的画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的弧度有些诡异。
两只怪兽分别立在楼梯口两端,咧开的嘴,呲出的尖牙,黑夜里双眼仿佛冒着可怕的青光,像森林中潜伏的异兽。
渡听见窗外有奇怪的声音,声音微弱,她转过头,落地窗的地方窗帘半掩,一只巨大的白鸟扑朔着翅膀,柔白的月光洒在它洁白的羽毛上,一闪一晃。
渡眉头一紧,顿时暗叫不好。
那是地狱的灵鸟。
此刻却出现在她的面前……
还没等她上前细看,耳边突然传来诡异的哀嚎声,声声凄厉入耳,哀怨愤恨。像是忘川河中不得往生的怨魂。
墙上的蜡烛突然剧烈闪动,摇曳的灯影投射在墙上拉长火光。等渡注意到只见森白的蜡烛中溶下了鲜红的液体……
窗外的白鸟还在扑棱翅膀,渡头上的水晶灯开始剧烈摇晃。她听见潺潺的水流,凄厉的哀鸣,同时……还有铁锈一般的气味。
那是血的味道。
墙上滴血的蜡烛骤然熄灭,顿时,万灵齐唱,诡异的歌声,腥风骤起,刺鼻的腥味顿时扑鼻而来。
伴着歌声响起的还有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从她的四面八方传来。
漆黑的夜晚,阴冷的大厅,仅有的月光被白鸟遮挡。然而渡却看得一清二楚,不为人知的暗处,不约而同的爬出一坨坨血淋淋的东西。它们似乎有四肢,有些又似乎没有,血糊糊的一团似四面八方爬了出来,缓缓向渡的方向爬去。
地上是他们摩擦出的一地鲜血,它们哀嚎着爬向中央的少女,一些直接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
而渡自始至终看着的只有窗外那只扑闪着翅膀的白鸟。
她突然轻跳起来,一下子跳上了头顶那盏水晶灯上,她俯视着脚底下那群不明的生物,眼里寒光四射。
这些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
窗外的白鸟突然不再原地逗留,扑棱着翅膀转身离去,渡轻轻跳下,踩着一地哀嚎的怪物冲出窗外。
只有白鸟纤长的尾巴带着荧光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她卯足劲儿跟了上去。白鸟似乎有意识的躲着她,四环八绕的穿梭于古堡幽深的走廊内,不一会儿,它钻进古堡内其中一处院落,等渡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了踪迹。
渡气得突然踹向一旁的石壁。
那些东西很明显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她不知道地狱里发生了什么,却知道地狱的大门很有可能已经大开,并且就在这附近!
白鸟已经消失了踪迹,却把她带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似乎是后院落的其中一处,周围只有阴冷的石壁,和挂在墙上的火把,往下是一段蜿蜒的石梯,没有灯光,漆黑可怕的像吃人的怪兽。
她拿起墙上的火把缓步走下,越往下,火把由于缺氧火光越小,等到快要熄灭之时,终于看到一扇半掩的铁门。
铁门后有血腥的气味,让她紧皱眉头,她抬手就要推开。
身后却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突然停在她的身后。
她猛然回头,火光中映照出一张惨白的脸。
是佩斯。
他惨白的脸在火光中死气沉沉,紧绷的面皮让他看起来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冰冷的声音仿佛要冻死人。
“迷路了。”低哑的嗓音在狭窄的楼梯间响起。
“迷路了赶紧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渡奇怪:“这是哪儿。”
佩斯的缄默让空气都似乎凝滞了,他的眼睛在火光中忽闪忽现。沉默良久,只听他冰凉的语气:“这是以前关押奴隶的地方。”
渡若有所思的回头,只听佩斯说:“下面倒是还有不少亡魂,怎么,想下去?”
渡敛下眼底神色,回头恢复那一汪死水,轻轻摇了摇头。
佩斯见了满意的点点头:“先出去吧,这里前两天误闯了一个佣人,我先把这里锁上。”
渡点点头,转身就拿着火把离开了此处。
只有佩斯独自站在黑暗中,诡异的神色轻轻瞥向身后的黑暗,那里无声无息的伸着一只柔白的手。
一地的鲜血,被吱呀的铁门碰的关在黑暗之中,再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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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回去的时候路过那处空荡的大厅,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身后毫无预兆的压下重量,她微微偏头,是一撮金色的发丝。
“少爷?”她不确定的问。
来人似乎很虚弱,伏在她的背上,说话间还喘着粗气,声音难得有些软糯,却不难听出是亚莲的声音:“别说话,把我背回去。”
渡没回头,却是照做的蹲下身子毫不费力的把他背了起来。
兴许是扯着他哪儿了,只听他闷哼一声。
渡顿时停下步子回头看他。
也只看到一头金色的短发。
“我没事,快走。”他催促道,明明有些气急败坏,却因为声线的原因听起来像是撒娇。
渡想问他怎么了,张了张嘴,却还是闭上。
算了,别多管这祖宗。
养不熟的毒蛇。
亚莲轻得可怕,尽管还是少年的身子,却没有半分生长期该有的体重。轻得像是不经意间落在她背上的羽毛,她毫不费力的就能一路背着他回去。
冬日的寒风肆虐,寒冷的天气让背上的少年瑟瑟发抖。少年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他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脖子处,柔软的金发蹭着她的耳边。
渡有些不舒服地偏了偏头。
“别动。”脖颈间传来闷闷的声响,渡顿了会儿,那颗头颅埋得更深。
还无耻地蹭了蹭。
她是真的想把他丢下去了。
可触手可及的颤抖让她犹豫了,背上的少年,抖得跟只筛子一样。
她无奈了,不言不语的就一路背着他回了高塔。
与昏暗的大厅不同,这里的高塔却是灯火通明,驱逐走黑暗的火光,在此刻看起来更加可贵。
真讽刺,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是这里。
她把他背上了房间,放在床上,起身去浴室放洗澡水,开始日常的工作。水温调到38°,她出去打算叫那祖宗,却发现他一个人愣在床上,呆坐在原地,双目痴呆的看着地面。
“少爷,洗澡水好了。”她装作看不见的上前说着,那位少爷有些恍惚的回头看她。
“佩斯呢。”
渡摇头。
他碧绿的猫眼此刻看起来有些空洞,摇摇晃晃的起身走到浴室。渡想了想还是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脱下一件件的衣物。
直至露出身后那满身青紫的痕迹。
吻痕,鞭痕,掐痕。
青青紫紫的一块一块遍布全身,看起来跟打散了的调色盘一般杂乱的遍布在后背。他脖子后面的那块印记还在,与身后那杂乱的伤痕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美感。
再傻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很丑吗。”她愣神的样子被亚莲收入眼底,渡抬头看去,却看见亚莲的眸子里已经结成了冰,似乎要将她冰冻了般:“谁让你跟进来的,滚出去!”
“滚出去!”
他歇斯底里的拍打着面前的池水,扬起的水花打湿了他额头的金发:“叫佩斯过来!叫他过来!”
渡站在原地看他闹腾,那双黑眸看得他更加生气,仿佛被刺激了一般,拿起一旁放东西的盘子就丢了过去!
渡飞快闪开,盘子应声落地。
“佩斯先生在后院。”她叹了口气,突然开口。
亚莲依旧站在原地冰冷的看着她,看了片刻,他没有再歇斯底里,平静了一般突然坐回浴池。渡将它扔过来的盘子以及浴衣叠好放了过去。
看他精神恍惚地看着水面,她沉默片刻突然伸出手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金发。
“我见过更丑的。”或许是安慰,或许是事实。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低低的陈述,手下柔软的触感让她不忍松手。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太久,见过的丑恶又何止于此。
触犯那两个字的人或许是执念,或许是贪念,或许是恨意,最终也是一抔黄土。
也有在临死前苦苦哀求于她的人。
可罪恶终究是罪恶。
始终是要下地狱接受永世的惩罚。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波动,渡却没有察觉到,她起身打算退下。却被冰凉的手拉住手腕,她听见少年脆弱地声音:“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