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巧手眼睛晶亮的看了会儿里正身后的小马崽儿,摇了摇头,如果是十年前他就试试了,如今家里竟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他不敢冒险。
村里人见他都摆摆手走了,其他人家更没有那个能力,里正林全见大家都走了,转过头看着正在嚼草的小马驹发愁,这不是马崽儿,这是二十两银子,放到他手上烫手,但是又没人接。
殷老五跟李柔娘两个人也只是看个热闹,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被殷清瑶拉住。
“爹,我想把那两匹小马崽儿接过来,反正我在家闲着,我来养!”
夫妻俩对视一眼,李柔娘劝道:“咱没养过马,万一……咱们赔不起!”
“娘,咱家不是养过猪吗,养马跟养猪差不多,让它吃好喝好睡好,等马大点了再骑出去遛遛,没什么难的。”
“而且养马以后就不用再交税了,要是不行,把咱家的人参卖了,不过就是二十两银子,咱们赔得起!”
“换个角度想想,咱们要是养好了,以后多养几匹,最好开个养马场,养一群两群的马,跟朝廷做上生意,以后您出门天天骑马坐车,当个大老爷!”
殷老五被她说动了,马匹就跟现代的汽车一样,每个男人心中都有点小情怀。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柔娘。
一家三口人两个都同意了,李柔娘还能说什么。
于是他们三个找到里正。
“林叔,我们想当这个养马户,不知道要办什么手续?”
林全转身看见说话的是殷老五,松开的眉头又皱紧劝道:“你可得想好了,咱们都没养过马……”
“朝廷既然让咱们养马,肯定会告诉咱们该怎么养吧?”
殷清瑶前世下乡扶贫的时候,那可是手把手地教老乡们怎么养蜂,怎么种蘑菇,虽然她知道该怎么养马,但是该走的流程还得走,免得被人当成异类。
里正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县衙把马崽儿送来的时候,还附送了一个小册子,养马户的公文早就发下来了,他今天早上只顾着发愁,还没来得及看小册子上的内容。
想到这里赶紧把小册子打开,林全有点眼花,看了两眼看不清楚,想起来殷老五念过书,干脆递给殷老五。
“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你快看看上面写的是不是养马的方法?”
殷老五接过来,一家人看,一页一页翻过去,写的可不正是养马的方法吗!
“林叔,这上面写得很详细,要不这马崽儿我们今天就领回去?”
养过猪的李柔娘看着不很难,心中有了底,再看那两匹嚼着青草的马崽儿就亲切多了。
林全见他们有谱,也放了心,整个板蚕村要说谁最能干,那肯定是殷家五房,论种地,就是村子里的老把式也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何况他家里家里还有个贤惠的媳妇。
“老五啊,朝廷交给我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回头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就行了,别的不用操心。这马你们今天就领走吧。”
殷清瑶开心地走过去摸摸小马驹的脑袋,半岁大的小马驹刚断奶,将近一米高,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见她过来也不害怕,朝着她哼哧几声。
这两匹马一匹是纯黑色的,仰着高傲的头,不怎么搭理人,另一匹是黄色的,脑袋上一撮黑毛。殷清瑶笑着拍拍它的脑袋,柔声说道:“小黑毛,以后你就叫黑毛吧。”
她自然地抓了一把草料喂给黑毛,很快就跟黑毛混熟了,黑毛用脑袋拱拱她以示亲近。再抓一把草料给纯黑的那匹。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得给你想一个好听的名字,猛将骑黑马,不如你就叫乌骓!”
黑马哼哧一声回应她,低头将她手中的草料吃了,算是默认了这个名字。
她拍拍黑马,牵着辔头将两匹马驹牵走,冲殷老五使了个手势,殷老五过去将朝廷送来的草料背上。殷清瑶从册子上看见以后每隔三天可以到牧场领草料,还可以顺便溜溜马。
牧场就在镇子外面,也不远。
殷清瑶牵着两匹马从村里过去,立刻引了一堆人在后面议论。
“殷家五房把差事接走了?”
“殷家家底厚,五房分出来肯定没少分钱,你没看李柔娘跟清瑶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裳?”
“也是,前段时间他们出去买米买面的,没少买东西……”
“哎,你说,殷家要是这么有钱,殷巧手怎么不把这个差事接过来呢?他家有一百多亩地呢,要是都不交税,一年得少交几千斤粮食,那可不得了了!”
“可不止几千斤,咱们夏秋交两季粮税,光一季就能少交几千斤,两季加起来还不得上万斤……”
“五房分出去了,要不交税只能是五房不交税,五房才多少地,这不是亏了吗?要是我,我就再把家合起来,一大家子人就都不用交税了。”
“那要是小马驹没养活呢?这笔钱谁赔?”
“那就五房赔呗,这活儿是五房接过来的,要是赔钱肯定得五房赔。”
说话的是钱赖子家的刘氏,李梨花好不容易忍住没发火。
“见好处就上,又不愿意承担风险,哪儿有这样的好事!钱赖子家的,王氏刚才跟你凑着脑袋嘀咕,这话是二房的意思吧,人家正主都走了,你在这儿给人出头?我劝你少去巴结王氏,对你又没啥好处。”
“王大康家的,我巴结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替五房说话,难道不是在巴结五房?”
李梨花泼辣碎嘴在板蚕村是出名的,但她好赖讲理,刘氏在板蚕村也出名,她是泼辣不讲理,两个人一对上就火药味儿十足。李梨花就看不惯二房三房的德行,也看不惯刘氏钻营碎嘴,两个人当即就吵起来了。
“也不知道王氏给你什么好处,见天的往殷家跑,给人家白干活,背后乱嚼舌根,就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
刘氏也不甘示弱,掐着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不要脸你要脸!咋的,殷清瑶上次带回来的小白脸你也看上了?你一把年纪不嫌害臊,到处替五房说话,好意思说我不要脸?”
“你再说一遍!”李梨花撸起袖子冲上去抓住她的头发,“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殷清瑶刚牵着小马驹回到家里,李柔娘把院子外面的平地拾掇拾掇,殷老五拿着镰刀去山上砍树枝搭棚子,殷清瑶把盛在瓦罐里的早上烧的水倒到碗里喂小马驹。
刚断奶的小马驹肠胃比较弱,要喝温水。
正喂着马,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哼哧哼哧地跑到他家门口喊道:“五叔、五婶,你们快去看看吧,梨花大娘跟钱赖子家的打起来了!”
殷清瑶出来院门一看,来给他们报信的是洪顺叔家的小儿子李喜蛋。李喜蛋人如其名,长得很喜庆也很机灵。估计是怕李梨花吃亏,来给他们报完信就窜了,喊都喊不住。
殷老五不在,殷清瑶把马拴好,跟李柔娘两个人赶紧往山脚下跑。李梨花以前只跟人吵架还从来没有动过手,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跟人打起来?
大家今天早上开完会就散了,下一场雨,地里就长出来很多野草跟庄稼抢养分,男人们这会儿估计都走到地里了。
还没凑近,就看见一群女人闹哄哄地在拉架。
李梨花的小闺女王娇头发散乱,脸上青一片紫一片,衣服被扯得破了一块儿,这会儿被崔蛋娃的媳妇陈氏护着。
她对面钱二花跟钱运两个人被里正媳妇徐氏拦着,中间李梨花以一对二,一只手揪着钱大花的头发,一只手把刘氏的脸挠花,刘氏的脸上两道印子血淋淋的。
刘氏跟钱大花两人一个抓着李梨花的头发,一个揪着衣裳,任凭别人怎么劝都不松手。
李梨花脖子里也被挠了几道,看见这个情形,殷清瑶终于明白李喜蛋为什么跑去给他们报信了,钱赖子一家人对战李梨花母女两个,当然吃亏了。
“都松开,快松开!”林全在一旁劝道,“刘氏你先松开!”
刘氏脸都被抓破了,怎么可能松手。
“让她先松?”
李梨花啐了一口,骂道:“凭什么我先松,林叔,您没听见她刚才说话有多难听,什么小白脸,什么勾搭,他们一家人打我们母女两个,不要脸!我就不松手,等我男人来了打上他家,连钱赖子一起揍一顿我才解气!”
殷清瑶抓住关键点,问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
旁边的媳妇们一脸赫然,没人搭腔,里正的媳妇徐氏本来就不喜欢村里人乱嚼舌根,尤其是刘氏,整天啥话到她嘴里都得变个味道。
别人不敢说,她就把她们两个从吵架到打架的过程说了,殷清瑶哦了一声,拖了长长的音。
李柔娘一听李梨花是为了给他们五房出头才跟人打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从来没打过架,更帮不上忙,劝的话也说不出口。
殷清瑶没那么多顾忌,哼了一声,上前揪着钱大花,啪啪两巴掌,又朝着刘氏踹了一脚,直把刘氏踹得倒在地上。
李梨花这才松开手。被打的两人才反应过来。
“死妮子你敢打我?”
钱大花今年十四了,长得高高壮壮,足比殷清瑶高了一头,被扇了两巴掌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冲上来就要打殷清瑶。
殷清瑶唇角勾了勾,侧身朝着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把她踹得摔了个狗啃泥。
钱二花跟钱运看自己娘跟大姐都被殷清瑶揍了,立刻也冲上来,殷清瑶头也没回,一个侧翻踢踢到钱二花胸口,她的身子飞出去砸在刘氏身上,剩下一个钱运刹住脚步,伸出去的手还没挨着她,就被她吓得顿住,跑到他娘跟姐姐身后,怯怯地看着她。
一切结束地太快,就连李柔娘也没反应过来。
本来以为又是一场混战的众人看得呆了呆。
殷清瑶视线从倒在地上的刘氏身上,看向试图偷袭她的钱大花,轻笑了一声。
“爱嚼舌根子,你怎么不去县衙大堂里嚼呢?”殷清瑶喜欢打蛇打七寸,在人群里环视了一圈,“那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巡抚大人,是你能嚼舌根的吗?你算什么东西,小心被抓到衙门里拔了舌头!”
别看村子里面爱嚼舌根的妇人们吵起架来天不怕地不怕,她们就怕自家男人跟县官。刘氏前些年还不敢这么泼辣,连着生了两个丫头,经常被钱赖子打,那时候在村子里连头都抬不起来,后来生了钱运,仗着自己生了个男娃才渐渐站稳脚跟。
她跟李梨花不一样,她吃了亏只能自己找补回来,钱赖子是绝对不会管她的,李梨花要是在外面吃了亏,她那三个年富力壮的儿子可不是吃素的。
刘氏本来就有点怂,这会儿更是吓得不敢吭声了。
钱大花还不服气,可是打又打不过,不是她一个人吃了亏,二花也跟她一样吃亏了,只能气得干瞪眼。
李梨花看见自己闺女脸上的青紫,又朝刘氏一家子啐了一口。
“清瑶干得好,真解气!”
殷清瑶心底无奈,她想好好讲道理来着,不过农村妇女的泼辣她不是第一次见,跟她们讲道理肯定是讲不通的。
估计从今天开始,她身上又得被贴上泼辣的标签了。
“你们谁要是再敢背后嚼舌根,欺负我们五房,我就撕烂你们的嘴!”泼辣就泼辣吧,只有泼辣了别人才不会欺负你,“娘,梨花伯母,咱们回去看看伤。”
前一句还气势汹汹,下一句语气又软下来,李梨花心疼地搂着王娇,回去的路上还很生气。
“要不是你爹跟你哥他们都下地去了,你大嫂带着孩子,二嫂有了身子,咱们肯定连衣裳都给钱赖子家的扒下来!”
李柔娘过意不去,抱歉道:“嫂子,要不是为了我们五房,你跟娇娇不至于……下次您别动手了,说让他们说去吧。”
李梨花是个豁达的人,也是个通透的人。
“凭什么让她们说!要我说,她们就是挑软柿子捏,你越是不跟他们一般见识,人家还以为咱怕了他们呢!”
“今天咱们清瑶可是给你大娘出了口恶气!”
胡嘤嘤对她一会儿伯母一会儿大娘的也很无语,读书人叫伯母,农村人叫大娘,上次见面她还让她叫她伯母,这会儿又变成大娘了。
算了,不过是一个称呼,高兴就好。
王娇比殷清瑶大三岁,今年十三,以往在村子里两个人的关系最好。这会儿王娇正偷偷看她。
“清瑶,我怎么觉着你跟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