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暖帐内仍旧软玉生香,待外间响起了承德试探的叫起声,迷迷糊糊的元成帝适才愈加疲惫地睁开眼。
“圣人,妾服侍你起来罢。”
看到淑妃温温柔柔地坐起,纤手随意披上外衫,一举一动之间皆是成熟女子独有的闺苑风情。
在淑妃的搀扶下,元成帝缓缓起身,因外衫下穿着束胸长裙,元成帝看到淑妃脖下一片雪白春光,无意脱口道:“爱妃似乎比从前丰腴了。”
听到元成帝的话,原本正替他穿衣的淑妃顿了顿,下一刻便笑嗔道:“圣人是嫌妾胖了?”
元成帝闻言勉力笑了笑道:“环肥燕瘦,爱妃天生丽质,如何都好看,我珍藏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
一番话说得淑妃眉眼羞赧一笑,承德从旁却是看到元成帝眼下隐隐的黑青,还有神色间掩不住的疲惫。
“爱妃昨夜睡得可好?”
听到元成帝的随口问询,淑妃认真地一边从宫娥手中接过玉带,一边替伸展着手的元成帝配上道:“圣人是知道的,有你在身侧,我睡得便是最好的了。”
在淑妃的陪侍下,元成帝随意用了些许早膳,适才带着承德一众人离去,直至走出清思殿,元成帝看着晴空朗日,愁绪却是没有丝毫减少。
“皇后出宫一应可备好了?”
“备好了。”
听到承德的回应,元成帝点了点头,随即道:“今夜的事可也布置妥善了?”
“陛下放心,皆已好了。”
看着承德恭敬地低下头,元成帝不再多问,只木然着脸再次走入龙辇,倚靠在那,昨夜的一切却又再一次泛起脑海,历历在目。
这厢,淑妃眼看着玉函亲自捧着床前的龙涎残香就要出去清理,淑妃却还是禁不住提醒道:“一切小心,绝不可让任何人看到!”
听到淑妃的叮嘱,玉函原本紧张的手就更加僵硬了,连忙应下声来匆忙离去。
是夜,李绥照旧没有去参加元宵夜宴,而是留在了立政殿陪着杨皇后说着闲话,烤着火晶柿子。
只见温暖的灯火下,李绥就着一盏灯烛双手交握,时而变幻为兔子,时而变幻为大雁,看得一旁的杨皇后渐渐陷入从前闺阁的回忆中。
“阿姐可要来试一试?”
听到李绥的怂恿,对上少女期冀的目光,杨皇后笑着起身走了过去,纤手变换,便在屏风上印出了一只傲然梳理羽毛的孔雀,再一转手便又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角鹿,就在宫娥们拊掌而笑时,杨皇后与李绥会心一笑,下一刻,在二人的合力下,屏风上竟是有凤凰直冲而起,引得一些宫娥都禁不住低呼出声来。
“好生热闹——”
就在此时,软帘掀起,杨皇后随着众人看去,却是看到了一身常服的元成帝笑容温润的立在那儿。
“四郎?”
杨皇后看着元成帝这身打扮站在这儿,不由出声道:“夜宴结束了?”
看到众人的意外,元成帝笑着走进来,拉住杨皇后的手,不顾四周行礼的宫娥,只凑近对杨皇后低语道:“我借着酒,偷偷溜出来的。”
听到元成帝的话,杨皇后就要出声劝告,谁料元成帝却是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扶住杨皇后的双肩打量了一番道:“这身衣裳单薄了,叫迦莫她们侍奉你换一身暖和的——”
说罢,元成帝又看向一旁的李绥笑道:“阿蛮也换一身衣裳去。”
看到元成帝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作派,杨皇后出声道:“换衣服要做什么?”
听到杨皇后的问询,元成帝凑上前,佯装神秘地吐出两个字。
“出宫。”
杨皇后闻言一愣,随即出声道:“不可,宫外不似宫内森严,你是九五至尊,怎可轻易出宫?”
“更何况,今夜是元宵佳宴,众卿皆在等着你,怎可——”
不待杨皇后说完,元成帝已是双手包裹着杨皇后的手,眸如星辰闪烁,没有丝毫动摇的道:“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宫宴上有淑妃,太尉和尚书令,还有长姐,这会子正是热闹,至于出宫,我已寻了最为妥帖的人护我们周全——”
“可——”
听到元成帝的话,杨皇后仍旧有所犹豫,但面前的元成帝却是眼带期冀和等待的凝视着她,让她无从拒绝。
见杨皇后被软磨硬泡地答应了,李绥也没有多说什么,终究在她心中,只希望阿姐平安快乐便足够了。
而如今,元成帝带给阿姐的快乐,是连她也无法替代的。
当换了衣裙的李绥陪着杨皇后、元成帝同乘一车走出丹凤门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元成帝口中那个妥帖的人是谁。
喧嚣的夜色中,一个身形高大、英气勃勃的男子正立在马前,头戴玄色幞头,身着赤色圆领宝相连珠纹襕衫,腰上系着玉带,手上捏着一柄玄色长剑。
一眼而去,李绥恍然觉得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看似融在灯火阑珊处,却是夺去了身后漫城的璀璨华灯。
未曾想,一向着素色衣裳的人,今日换上这扎眼的红色也依旧好看。隐隐中,像极了文成武就的新科状元。
可见,好看的人即便衣衫褴褛也是好看的。
“陛下——”
待来人上前,杨皇后抿唇笑着看了眼身旁默然不语的李绥,便率先出声道:“方才陛下说请了最为妥帖的人保护我们,却不想是御陵王,今日让赫赫威名的你陪我们微服私访,倒是屈就了。”
“殿下谬赞,臣只是尽守本责。”
看着抱拳颔首的赵翌,元成帝笑着道:“爱卿起罢,今日微服私访,你我同行,便莫要纠结于身份,只唤我四郎,唤皇后娘子便是,至于阿蛮——”
元成帝说话间,笑着转而看向一旁的李绥道:“爱卿顾自斟酌。”
听到元成帝的促狭,杨皇后看了眼等候在赵翌身后的马车便道:“从前还曾与兄弟姊妹们一起做花灯,评灯答谜,如今想来倒是许久未曾出来过了。”
看到杨皇后渐渐舒朗的眉目,元成帝从旁笑道:“那我们出发罢。”
眼看着元成帝亲自扶着杨皇后上了车,正要入里,元成帝却是道:“车内拥挤,阿蛮便劳御陵王关照了。”
言下之意,李绥自然是与御陵王同乘一车,李绥看了眼明明还有极宽的车内空间,还未说话,便听到杨皇后也坐在其中笑道:“有劳了。”
话音落下,看到杨皇后意有所指的笑眸,李绥终究无奈地没说什么,转而与赵翌并肩朝着马车而去。
自上回殿前赐婚后,她便与赵翌再未见过。
想到这不过月余过去,如今他们却已是连着婚约,因而二人行走间格外静谧。
“倒是难得见你着这红色衣衫。”
耳畔忽然响起女子的声音,赵翌随之看去,却是恍然发现,重重璀璨灯火,都不及身侧永宁郡主的精致侧颜,仿佛每一笔都是精雕玉琢一般,多一分刻意,少一分则不足。
“听闻郡主平日最喜红色衣裙?”
听到赵翌不答反问,李绥先是抬头一顿,但看到近前男子认真的凝眸看来,却是叫她突然想起什么。
她喜欢红色衣裙又能如何——
想到此,李绥只觉异样的心绪泛了起来,连她自己一时也说不清道不明。
可看着身侧人平静无波的神色,还有那轻快的步伐,李绥心下又渐渐平复下来。
或许只是她会错了意罢。
他与她,拥有的只是一纸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