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朱老二家的堂屋,只见朱老二在自家屋子里摆了两桌饭菜。一张八仙桌,一张小圆桌。见到我们由外面进来,朱老二笑面春风,忙将方脑壳拉到大门正对面的位置坐下,又让我和老鳖还有小波他爸,以及杨家村的杨阿姨等人相继坐了,他自己才挽起袖子坐下来。
朱老二看了看大家,站起身问:“刚才在这里陪娃儿看录像的兄弟呢?”
方脑壳往桌子上看了一眼,发现柱子不在,便说:“不用等他们。车上有病人要照顾,大家吃好,待会儿若是还剩些,就找几个大碗给端过去……”
朱老二朝他老婆招呼:“闻香,你到厨房看看,给那些兄弟准备些饭菜!”
那个名叫闻香的女人轻脚轻手站起来,就往厨房去了。
见大人小孩坐了一堂屋,朱老二别提有多高兴。老鳖问:“老二哥家里,有酒没得?要是没得,我往家里去提一壶过来。自家酿的苦荞酒,味道正得很!”
“不就是苦荞呗?我这里多得是!”朱老二说着就从隔壁的厢房提了几个土罐子出来。人还没走到桌子上,咱们大老远已经闻到酒的清香了。方脑壳平时并不大喝酒,闻了这香味,忍不住伸手去接。这下,在朱老二和老鳖的热情款待下,连杨家村的杨阿姨都喝了一些。
我喝了差不多有二两,感觉头脑还比较清醒,就是身子有些发热!
众人正吃喝到了兴头上,忽见旁边小圆桌的小波朝大伙扑来,一把抓了桌上的鸡头就往外跑。朱老二家的那几个熊孩子见了,全都放下碗追出去。
门旁,老鳖的藏獒见到有人跑动,嗖一下站起来,浑身毛发倒立,只呜呜哼了两声,早已将朱老二家的那四个孩子吓哭。见状,我和方脑壳也都放下碗筷追出去,担心那头藏獒会对人生地不熟的小波发起攻击。然而当我们跑出院子后,才发现似乎有些多虑了。
因为小波正笑呵呵拿着鸡头朝老鳖的藏獒招手。
方脑壳和我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原本以为老鳖的宝儿顶多摇摇尾巴,哪里想到,小波那边才招手,偌大一头虎虎生风的藏獒居然屁颠屁颠朝小波跑了过去,然后屁股一歪,就在他的面前躺了下来。小波一手拿鸡头,一手抚摸着宝儿的头,咯咯发笑。
这一幕,看得刚追出来的老鳖满面通红。
一方面,老鳖算定他的宝儿不会轻易对人发起攻击,所以得意。另一方面却为自己心爱的宠物被一个陌生的小男孩摸头感到耻辱。
无论怎么说,但凡养藏獒的人,都希望自己的藏獒凶猛好斗,然后藐视一切。
养藏獒,无非就是图个虚荣。这一点,其实大家都看出来了。
这边老鳖本就羞愧,那边的朱老二还来了个火上浇油,端着饭碗说:“老鳖,你家的宝儿真听话!上次你不是逮住谁都说,你家的宝儿从来不吃外人的东西么?”
老鳖听得火冒三丈,连忙朝宝儿招手:“宝,来!”
宝儿扭头看了老鳖一眼,微微摇了两下尾巴,依然匍匐在小波的面前。
小波将鸡头扔进宝儿的嘴巴,说:“吃!”
宝儿于是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就吃了那鸡头。
老鳖实在看不下去了,认为小波这娃娃是在侮辱他,于是提了一根铁锹,过去就往宝儿的身上打。只听“噗噗!”两声,那藏獒不闪不避,着实来了两铁锹。
方脑壳不敢过去劝阻,只是远远说:“大兄弟,不要打!都是哑巴畜生……”
老鳖气冲冲扭头,瞪了方脑壳一眼:“哪个说,它是畜生?”
我将方脑壳拉进屋子,小声说:“甭管!那个小弟弟连阴狗都不会伤他,别管!”
就在方脑壳和我准备回屋的时候,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还在自娱自乐的小波,突然昂首挺胸挡在了老鳖的面前。老鳖见了大吼:“鬼娃娃,让开!”
小波什么都不说,只是鼻子像狗一样往眼睛上面皱了皱,突然间变得杀气腾腾。
老鳖也正好在怒火头上,扭头问:“谁家的鬼娃娃?”
小波的老爸早已别吓傻,好半天才回过神说:“是……是我家……我家哩……”
“把你娃娃抱回去,不然……”
老鳖刚说到不然这两个字,大伙突然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汪汪声。在场的人,除了我和方脑壳,还有老鳖三人之外,其余的全都吓得扭头就往屋里跑。
我和方脑壳没有跑,是因为我们知道,那声音是小波发出来的。老鳖站在那儿不动,是因为被小波吓坏了。估计他活了大半辈子,像小波这样的孩子他还从来没见到过。
“这个娃娃,是你们带来的?”老鳖扔下铁锹,一蹦一跳走回来。
他刚走回来,宝儿也跟着来了。
刚才大伙还真被老鳖吓得够呛。尽管他是宝儿的主人,但宝儿毕竟有那么大的个子。而且藏獒本性桀骜,除非它一心一意认定了的主人,不然谁敢教训它?
若说宝儿已经认定老鳖是他的主人,又为何会对小波言听计从?
小波叫它,它跑过去。小波摸它,它躺下来。
它似乎宁愿挨主人的一顿暴打,也不想得罪咱们带来的这个乖孩子。都说狗眼看阴阳,我心想,小波这孩子的身上,莫非真跟了一个鬼魂?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的话,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咱们周围,还跟着另外一条阴狗。
这个世界上,要说还有什么生物能够瞬间镇住藏獒,大概只有阴狗了。
如果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没有亲眼看到上千条土狗尾随在阴狗的背后,为它发狂,替它卖命,那么,我们自然打死也不会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狗比藏獒可怕!
方脑壳示意小波的爸爸,将小波叫回来。
小波回来以后,朱老二家的那四个孩子早跑光了。我听他们躲在厢房的门后面说:“怪物!他是一个怪物!”这些话,小波想必也听到了。
“这娃娃,是你们带来的?”老鳖继续问。
方脑壳回答:“嗯!没错,是咱们带来的。大兄弟咋啦?有话要说?”
老鳖用衣角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沉默了许久。
现场的气氛变得异常死寂。最后还是杨家村的杨阿姨打破了沉寂:“大兄弟,你夜里是不是经常盗汗?房事不要过度……要是……要是大兄弟有空,我可以帮大兄弟按摩,用银针扎几下就好。这男人嘛!要学会爱惜自己,不要只图眼前的快乐!”
朱老二也说:“对头!对头!大姐说得好!”
“好个屁!”大半天,老鳖才吭声。“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吃这顿鸡肉。我看有巴士车停在你们家门口,知道有外地人过来,就先来打打招呼!”
方脑壳听出老鳖话里有话,于是恭恭敬敬问:“大兄弟,有何指教直说无妨!”
老鳖显然还在为宝儿的事情生气。
“指教不敢,你们连这种娃娃都带来了,我还有啥好指教的。宝儿我们走!”
老鳖说着,身后的藏獒站起来跟着他就走了。
这一人一狗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说得容易,做得轻松,就是咱们看了,心里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原本这老鳖像是有要事跟我们说,结果被小波的一个鸡头就弄得气鼓鼓走了。
方脑壳叫我坐下来:“莫急,该说的,他一定会说!”
朱老二见老鳖走了,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老鳖,这个人就是犟脾气,几位老板不要跟他计较。他手上力气倒是很大,就是腿脚不便。家庭条件不好,也没讨老婆,村里人经常说他风凉话,这些年他不晓得看了什么书,突然想起养藏獒。听说还卖了几只出去,赚了一点钱。现在叫宝儿这只,平时都是他的命根子,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威风得不行!”
“那个带狗赶鬼的,就是这位老鳖大哥?”我问。
朱老二点头:“正是他!我看他刚才的表情,恐怕也是想和你们说说那方面的事。”
方脑壳愕然问:“那方面……哪方面?”
朱老二笑:“鬼噻!”
大家又继续坐下来吃饭,这顿饭吃完,夜幕已经降临了。
方脑壳抹了抹嘴,让朱老二的老婆把为柱子他们准备的饭菜用一个篮子提来,然后又摸出一些红彤彤的钞票递到朱老二的手中,以表感谢!
将篮子提到巴士上,柱子和那三位大哥的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
柱子抱怨:“方叔你们这是吃龙肉么?吃那么久!”
方脑壳哪里有闲心跟柱子瞎扯,刚坐下来就问我:“文宽,小波的事,你怎么看?”
“现在还说不好。要么这儿还有一只阴狗,一只都跟在大家的背后。要么,这地方还有另外一种鬼怪,比阴狗还凶险。不知为啥,到这地儿,我感觉瘆的慌!”
方脑壳点头:“你干爹我也是这样!看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说冤家路窄,咱们走来走去,还是没能逃得出那玩意的手掌心……”
柱子听得饭都不敢吃了,问:“叔,文宽,你们聊啥子?”
我示意柱子吃饭:“没啥,你吃你的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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