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滴答而下,抽打着能冲刷的所有事物发出嘈杂的声响。
在无数不断响起的声音中,宣于渊的话声轻得几乎听不清。
可偏偏一字一字让人无法忽略。
在空中化作无形的重锤狠狠直击心口,让玉青时的心头失控的为之一颤。
见玉青时不答声,宣于渊露出个讨好的笑,捧着手里的果子往她的面前递了递,笑着说:“如今过了时节,这果子在山里可不好找,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这么些。”
“你给个面子,吃了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玉青时前世今生倥侗活了两辈子,却从未被人如此待过。
她眼中无措一闪即逝,竭力忽略心尖颤抖,皱眉道:“你进山就是为了寻这个?”
宣于渊不太好意思地嘿了声,抹去脸上的雨水闷声道:“早上说错了话惹你生气,我就想着找些你喜欢的东西来给你赔礼。”
“可我一穷二白身上也无长物,只能是寻些山里现成有的。”
他把小心捧了一路没损着半点的果子放在玉青时的手里,笑道:“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可到底是能吃的。”
“你凑合吃些?”
果子或许是被贴身放了太久,这会儿拿出来入手都仍能感受到一股烫人的温热。
玉青时无意识地缩了缩手指,扭头仓促避开宣于渊过分灼人的目光,硬邦邦道:“东西我收了。”
“不想着凉生病就赶紧去把湿衣裳换了。”
话虽仍带着几分生硬,却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宣于渊见好就收,甩了甩头上的水说:“那你歇着,要是喜欢吃,改日天气好我就再到山里去给你找!”
他踩着地上的积水蹦着进了侧屋。
玉青时捧着手里的果子在门前呆滞良久,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转身进屋。
宣于渊特特去寻来的果子叫山里红,个头不过指头大小。
多长在长了刺的灌木丛里,虽是多见,可因为个头小,熟了以后的果皮会变软,不好采摘,摘下来稍微不慎就会把果皮弄破,洒得一手汁水。
所以除了嘴馋的小娃娃会在路边扒拉着树丛找些解馋,大人鲜少有去找这个来吃的。
如今早已不是山里红多的时节,容易看到的路边都没了踪影。
这人也不知跑了多远才找到这么一小捧。
更难得的是这么些果子被他揣着蹦了不知多久,竟一个都没损着皮。
个顶个的圆润通红,用手轻触甚至能感受到内里汁水的柔软。
玉青时低头盯着手里的果子看了半晌,不由自主地拈起一个塞进嘴里。
果皮在齿间迸裂酸甜的汁水迸溢而出,瞬间充斥满了整个口腔,顺着肌理缓缓流淌,仿佛连发梢都填满了酸甜的滋味。
玉青时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果肉缓缓呼气,闭上眼无声轻喃:“罢了。”
“懒得跟这样的浑人计较。”
春日急雨来得又急又猛。
伴随着阵阵惊雷,门前积蓄起的大小水洼越来越多。
玉青时看着外头黑压压的天色,正无声皱眉时,就听到侧屋响起了一声惊呼。
“哎呦喂!”
“于渊哥哥这里也漏了!”
“盆盆盆!快拿盆来接着!”
“没有盆了,我……”
“没有盆碗也行啊!”
“快拿碗来!”
……
侧屋里闹声翻天,宣于渊和元宝一人喊一嗓子闹腾得不行。
玉青时压下心里的迟疑顺着房檐走过去,她站在门前没贸然进屋,只是沉声问:“怎么了?”
宣于渊端着个破碗站在床上接着房顶上漏下来的水,听到玉青时声音的瞬间眼里骤然一亮,想也不想地就扭头冲着门口喊:“迟迟你快帮我拿几个盆来!”
“这水再这么漏,我这里就要能养鱼了!”
玉青时被他字里行间透出的惊恐弄得怔了一下,推门进去看清屋内的乱象眉失控地跳了起来。
侧屋年久失修,也常年没人住。
收拾出来让宣于渊暂时落脚的时候,也没想到修补屋顶。
之前天气晴好倒是没出什么岔子,可这会儿下起了雨,偷懒的弊病就冒了出来。
外头下大雨,屋内下小雨。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地上竟已跟外边差不多似的积起了小水坑。
元宝和宣于渊正手忙脚乱地四处接水,玉青时顿了一下就冒雨冲到厨房,把能接水的东西都装到一个盆里,抱在怀里跑进屋子。
宣于渊见状从床上蹦下来。
可屋内是勉强抹平整了的泥地,被雨水一混就变得湿滑无比。
他这么直挺挺地往下一蹦,脚下打滑差点迎面直接倒了下去。
玉青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
宣于渊借着这股力堪堪站稳,不等回神就听到玉青时嫌弃地说:“好生站着,别添乱。”
被勒令不许添乱的宣于渊看着逐渐变成了鱼塘的屋子,心情复杂的瘪了瘪嘴站着没动。
玉青时麻利地把能看到漏水的地方下头都摆上接水的东西,看到水滴稳稳地落入器物中松了口气。
她正想说等雨停了就好了。
可不等开口元宝就指着床的方向惊呼出声:“床上漏了好大一股水!”
玉青时霎时回头,看清眼前之景心累得说不出话。
床铺正对着的房梁上方的位置,不知怎么突然就漏得比之前厉害了不少。
被宣于渊摆在床上接水的破碗装不下漏下来的水,洒得到处都是。
水滴入被褥无声无息,谁也没察觉。
等这会儿发现不对,堆在一角的被子已经到了可以拧水的程度。
宣于渊绝望地拎起被子一角抖了抖,感受着被子多出来的沉重,很是心痛。
“晒一晒,到了晚上会变干吗?”
玉青时擦去额角的汗无奈道:“太阳都没有,你想怎么晒?”
再说这会儿已经接近下午时分。
纵然是雨停了,太阳也出不来了。
宣于渊看着湿漉漉的被子苦大仇深的说不出话。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满是泥泞的鞋子不知被扔到了哪里,光脚站在地上,头发也顺着后背往下滴水,看着糟心又生得可怜。
玉青时头疼地摁住眉心揉了揉,说:“这个一会儿再说。”
“你先跟我来。”
宣于渊不甘地撒开手,茫然道:“干什么去?”
“给你找帕子擦头发!”
“那这里……”
“雨不停就不会止,现在管不了这么多。”
“你们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