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凰坎教授的文章就登上了《京报》,第一篇是针对钱玄的,文章标题为《欺师灭祖》。
先用比喻作开端:一只青蛙坐于井底,总是幻想外面的广阔世界,殊不知,这只青蛙穷极一生,也不过在井内挣扎。
而后大谈,钱玄师从太炎先生,学习文言文,但是却开始为推广白话文而奔波,遗忘师训,实为欺师灭祖。
钱玄学业不精,有违背先生之嘱托,非但不努力提升自己的国学水平,反而要摒弃文言文,可见此人立场不足,没有恒心。
然后开始挑钱玄发表过得文章上的一些错,并指正出来,直言钱玄文言水平之差。
事实上,凰坎教授和钱玄早年的关系还是很好的,而且互相尊重,特别是在音韵学方面的合作。后来,钱玄主张白话,凰坎教授反对,二人关系才开始走下滑路,甚至私下里经常当面互喷。
钱玄有一个外号叫“二疯子。”便是凰坎教授所赐,并且经常当众这般称呼,倒是让钱玄大为恼火,这一次去北大找凰坎教授的麻烦,未免没有扳回一城的想法。
凰坎教授一顿贬低完了钱玄后,又开始找汤皖的麻烦,大概是汤皖没有发表过什么文章,于是凰坎教授,便作了一首白话诗《钓鱼人》。
“钓鱼人在钓鱼,鱼在水里看着钓鱼人。”
“你在钓鱼的时候,鱼也在吊着你。”
就只是做了一首诗,没有任何其他的话语,但是意思不言而喻,就是你汤皖所擅长的也不过如此,白话诗我不是不会,而是不想做。
《钓鱼人》这首诗的讽刺意味实在太强,看的汤皖一时心塞,郁闷把报纸拍在桌上,但是今天要去城外施粥难民,没那工夫回复。
而钱玄也被骂的够呛,憋着一肚子气,正在提笔准备喷回去呢,这一对师兄弟,正杀得难分难解。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随着报纸连番的追踪报道,此次事件热度一直高居不下,凰坎教授的入场,标志着文言派大佬开始轮流上擂台。
继《无题》之后,白话诗再添力作《一代人》,以及文言大佬针锋相对之作《钓鱼人》,让喜爱这类作品的群众大呼过瘾。
先是钱玄,后是林纾先生,汤皖,再到凰坎教授,可预见的场面是越来越火爆,大佬们吵得火热,吃瓜群众看的火热。
这也点燃了文言战队其他人的战斗热情,纷纷提笔写文章,送报刊;而支持白话的就少多了,一时场面比较,文言占据绝对优势。
文言与白话大战的风波,开始从全国文化中心的首都,向外传播,最先到达的便是沪市,仲浦先生在这一天也看到了报纸上的报道。
并且看到了《无声的战斗》,顿时惊为天人,这便是他心里的白话文学作品,便就是驻立在那里,双手撑开报纸,看的入神。
“仲浦兄,你看什么呢?”白沙先生刚整理好一叠文稿,问道。
仲浦先生从文章里回过神来,神色激动,赶忙递过报纸,沉声道:
“白沙,先别说话,看看这篇文章!”
白沙先生疑惑的接起报纸便看了起来,而仲浦先生却是在编辑部里走来走去,脑海里翻云覆雨,同时一个新颖的点子悄然而出。
等到白沙先生看完后,才从重重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我们有自产的大米了!
语气激烈的白沙先生,惊奇的连着追问道:
“仲浦,仲浦,你说皖之兄是如何做到的?短短时日,两部作品,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仲浦先生脸上带着笑容,闭着眼,享受的瘫坐在椅子上,蓦的说道:
“他是汤皖之啊,能做到不稀奇!”
随后不禁想起写《某日威胁论》的那段时间,既劳累辛酸,又乐在其中,窃喜道:
“白沙,我们有救了,《新年轻》能活了!”
白沙先生有些不理解,但是一听到《新年轻》有救,立刻喜悦至极,忙问:
“仲浦,你说说,如何得救了?”
仲浦先生站起来,估摸着一叠厚厚的稿纸,说道:
“便是要借皖之兄的这一阵东风!”
《无言的战斗》这部正在连载的作品,随着文言与白话的争论,已经走入了大众的视野,因为有较高的文学性,但同时又很容易理解,俗称接地气。
所以能轻易被普罗大众接受,文学作品高高在上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精神食粮不再是一小部分人的专属粮食。
在首都,连着三期的连载,字数已经达到字,文中的故事情节已经开展开来,因为是以现实背景做依托,因此给读者的第一感觉就是真实。
而酒肆,茶楼里的专业读报人,也开始每天都读这篇连载,人们日常也开始讨论起这部作品,口口相传之下,知道的人越来越多。
当这股风从首都吹到沪市,必然会再现首都火爆的场景,到时候,只需打着汤皖先生第二部白话文学作品的旗号,在《新年轻》上连载《某日威胁论》,定然能拉升整体销量。
当仲浦先生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白沙先生却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方面是《新年轻》的艰难处境,另一方面是不愿借他人之名。
每刊发售量不到1000册,便意味着亏损,一旦没有了股东们的投入,《新年轻》的命运可想而知,久久思量之下,艰难的说道:
“仲浦,还需事先得到皖之兄同意,方可!”
“自然,想来皖之兄会同意的!”仲浦先生信誓旦旦道,不由得想起了在火车站分别的那一幕,俩人虽未明说,但精神层次,早已引为同路人。
沪市是通俗的聚集地,鸳鸯蝴蝶派的大本营,当《无言的战斗》传到沪市,立刻引起了这些通俗家的狂欢。
鸳鸯蝴蝶派中有一青年笔名叫刘亦卿,他写的通俗极为出名,是这一派的中坚人物,在读到《无言的战斗》后,提笔就写了一篇评论:这是中国第一部现实主义文学作品。
自清末开始,长久以来,通俗一直被传统文学家苛责,被誉为不上台面的文学,连带着写通俗也要偷偷摸摸的,不敢用真名。
若是被人知道你是写通俗的,是会被鄙视的。
另外通俗这么些年,一直没能脱离外国的影响范围,始终找不到一条自己的路,才子佳人和悲剧结尾成了通俗的标志。
其中也有一些人,想为通俗找一条出路,奈何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苦于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无言的战斗》便是给了他们一个方向,给他们设置了一个路标,告诉了他们,白话文该如何走,如何变得能上台面。
这些地下通俗创作者们在沪市最重要的报刊《海》上,疯狂的吹捧《无言的战斗》。因此得以在沪市迅速传播开来,争相被沪市各大报纸转载。
首都的白话与文言之争打的火热之际,汤皖却是丢下了报纸,打着一辆车,来到了与黄六爷事先约好的地方。
中国人喜欢赶早,买一些吃食,布匹等生活用品也都喜欢赶早,随着某人对首都的肃严令解除,今日早上的街道,人满为患,沸沸扬扬。
汤皖把地址告诉了黄包车夫,刚巧这名车夫就是在六爷那里租的车,一听是去找六爷的,连拉着汤皖就熟练奔向目的地。
车夫娴熟的技术,在大街上穿行,穿过一条条热闹的街道,钻过一条狭窄的小巷,一个右转弯后,远远的就看见,前面的路边停靠着许多辆黄包车。
大门入口处,有许多人进进出出,正对门的路边停着一辆大车,已经放置了几个大木桶,和几口大铁锅,边上还放这一些硬柴火。
汤皖在门口的路边下车,要给车夫付钱,哪知车夫却不肯要,都是出来讨生活的,而且租车每天也要成本,哪能让车夫吃亏,于是汤皖扔下一角钱就进了门。
六爷已经在院里等着了,今天穿着一身的短褂装束,没了长衫的束缚,显得神采奕奕,一手拐杖被耍的虎虎生风,正指挥者人手在往外搬运东西。
看到汤皖来了,立刻放下拐杖,扯着嗓门喊道:
“皖之先生来了,大伙都停一下,过来见见!”
这些工人都光着膀子,剃着短发,下身穿着宽松的裤子,露着脚脖子,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好奇的盯着汤皖看。
看的汤皖有些尴尬的笑,挨个的点头,便听到六爷中气十足的说道:
“这些都是换班的车夫,个个手脚麻利,等会随我们一起去城外。”
一辆车一个人租的话,压力比较大,而且人休息的时候,车就拉不了;所以慢慢的就变成了两个人租一辆车,这样可以人停车不停,和后世的出租车差不多。
这些车夫们刚换班,就被六爷叫来帮忙,一听是去城外施粥的,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了。
见着汤皖,也不懂文人见面行礼的那一套,只是手捏着裤管,紧张的学着汤皖的样子点头。
“诸位辛苦了!”汤皖道。
“瞧您说的哪儿的话!”
“这都不算什么事儿!”
“先生,这还客气个什么!”
车夫们一说起话,便就都放开了,和汤皖客气着。
不一会儿,所有的东西就装好了,前面一辆大车,后面跟着几辆小车,上面放着各类物品,一行七八个人,便往城外赶。
一路上,引起了不少人的目光,有认识的黄六爷的,便打着招呼,说道:
“嘿!六爷,今个儿,怎的这么大阵仗?”
六爷露着笑脸,大声回答道:
“今个儿是咱希望慈善基金会,头一次去城外施粥。”
随后指着汤皖,得意道:
“瞧见没,这位是皖之先生,带着咱刚组建的,以后经常去施粥,救济救济城外难民!”
一听是皖之先生,边上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想好好瞧瞧,街边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冲着汤皖喊道:
“皖之先生,就冲您敢写文章骂脚盆鸡人,就当得起这个!”
从人群里突兀的露出一个大拇指来,汤皖赶紧点头表示谢意,回道:
“这些都是应该的!”
还有人喊道:
“皖之先生,您以后多写写文章,甭管别人怎么说,咱老百姓都爱看!”
“是啊!咱老百姓每天都奔着活计,没那瞎功夫,专门打听报纸上写的什么,您写的这个,别人只要一读,咱就能听的明白!”
“您这几天的文章写的好,我每天都去听别人讲,咱祖上也是鲁省逃荒来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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