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带着盖头,看不清容貌,只看那吉服下凹凸有致的身形,便知她难看不到哪去。
一个晃神间,喜服已经牵着新人到了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秋婉心情平静,这么多客人在,她不好接收记忆,等到三拜完,她立即起身往后堂而去。
有客人看见,也只以为她是想更衣,识趣地没有上前阻拦。
后堂很大,各式摆件精致,这家的底蕴颇为身后。
秦秋婉让丫鬟等着门口,找了个偏僻地方坐下,闭上了眼睛。
原身贺玉娘,出身在孔国辖下繁华府城之一的松城,家里是生意人,不过,她身下不久后母亲离世,父亲续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她从小不得家里人疼爱,长到十四岁,同为富商的谭家上门提亲,贺父本就不疼女儿,见这门婚事不错,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贺玉娘成亲之后日子过得顺遂无比,和夫君虽不算多恩爱,但也相敬如宾,一年后就生下了嫡子。又隔两年,生下了二女儿,这么多年,没有太多烦心的事。
但是,在儿子谭启朗成亲后,她的日子件件不顺心起来。
谭启郎从五岁起,每日都到郊外的书院求学,偶尔忙起来后,三五日不归家也是有的。
母子之间相处不多,感情自然不深。
儿媳人选是谭启郎自己选的,容貌秀美,性子和善,出身虽不如谭家,但因为有个已经考中童生的哥哥,这门婚事也没那么差。
贺玉娘自己另有心仪的儿媳人选,对这桩婚事不太乐意。
儿媳胡敏依大概是听说了此事,成亲后对她这个婆婆并不恭敬,偏偏谭启郎还要护着,贺玉娘气归气,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把他如何。
本身母子就不亲近,她也不想为了一个女子跟儿子闹僵,很多时候都忍了。
有时候退一步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劫不复。
贺玉娘就是最好的先例。
她想忍着胡敏依,可人家不这么想。
儿媳进门后,贺玉娘身子越来越重,两个月后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又多熬了半个月,便再也熬不住了。临死之前,他才得知自己被骗了。辛辛苦苦养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压根不是自己亲生。那个有人洋洋得意的告诉她,她的儿子变成了一个马夫,天天守着马儿洗洗涮涮。
贺玉娘给活生生气死了。
“夫人,外头那么多客人,老爷让奴婢来催您出门。”
秦秋婉回过神,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带上了一抹浅笑,这才打开门走出去。
谭家在这程中算是有头有脸,今日城里大大小小的商户都到了,甚至就连知府大人也送来了贺礼。
她一到正堂,好些人就围了上来恭喜她。
喜个屁!
秦秋婉心里这么想,面上一点不露,笑着和众人寒暄,眼神却在大堂内外搜寻。
这一找才发现,谭迁竟然不见人影。
她甩开丫鬟,一路寒暄着越过人群,往园子的池塘边而去。
春寒料峭,早上还上了冻,池塘边有些冷,客人都没往这边来。秦秋婉越是走,渐渐地周围连打扫的下人都没有了。
池塘边修了一个小院用于避暑,秦秋婉远远看到那门口守着个随从,正是谭迁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热闹,绕开正门,从墙上跳了进去。
这院子不大,主要用于主子避暑,拢共也才三间房。
她沿着廊下一路摸过去,就在最左边的一间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不用羡慕她,回头我就让启郎带着儿媳过来给你请安。”
这是谭迁的声音,和贺玉娘记忆中有些不同,此时的他特别温柔,仿佛有无尽耐心。
紧接着想起了一个女声,带着无尽哀怨:“我知道启郎是个好的,可我还是想被一双新人跪拜。”
秦秋婉心下嗤笑一声,抬手戳破窗户纸,看到里面相拥的男女,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她翻出院墙,跑到离这不远的库房中扛了一桶桐油,悄悄浇在了两人的房子外,还特意往墙上浇了不少。
桐油味道很重,她即将浇完时,听到里面谭迁疑惑的声音:“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然后,就有脚步声往门口而来。
秦秋婉要剩下的那一小半放下,抬手点了火折子一扔。
桐油遇火,一息就窜上了房顶,整一面墙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秦秋婉都险些被火势撩了一缕头发,好在她退得快。
“不好,着火了!”
谭迁急切的声音传出,再往后,秦秋婉就听不见了,她从院墙翻出,抄小道回了正房。
这么大的火,自然是瞒不住的。
她还没回到正房,就听到身后有人大喊走水。
客人们面面相觑,有那反应快的,急忙吩咐身边的人去帮着救火。
谭府的下人很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奔了过去。秦秋婉在人群中仿若找人一般四处搜寻,道:“我家老爷呢?”
像谭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有喜,要招待的客人太多,所以,没看到主人家很正常。众人本来没放在心上,可这会儿秦秋婉一喊破,客人们都发现了不对。
因为这城里有头有脸的几位姥爷都在此处,谭迁不在此招待,还能跑去哪儿?
秦秋婉看向远处的火光:“老爷!”
她大喊着扑了过去。
不少女眷立刻跟着她往那边。见状,众人都有一种谭老爷已经被火烧了的错觉,下意识跟了上去。
池塘边的小院子里,最左边的那间燃起熊熊大火,众人到的时候,前面的门和窗户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就连楼上房梁都有掉下来的趋势。
屋中还有人在大叫。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门窗和另一面墙对不起起了大火,想要出门,现在得被烧上一回。
谭迁常年养尊处优,哪里有被火烧过?
看到这样的大火,先就给吓退了。
众人赶到之后,他们带来的丫鬟下人们主动上前帮忙,加上旁边就是池塘,一刻钟后,火势渐小,屋中困着的二人也终于得以跑出来。
谭迁头发被撩了几缕,身上大红的衣衫染上了大片黑灰,脸上也有道道黑灰。
众人见他无事,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边上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此时正用手捂着脸,似乎羞于见人。
秦秋婉上前,先是关切地询问了谭迁一番,然后质问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沉默,求助地看了一眼谭迁。
谭迁还没说话,秦秋婉率先开口:“老爷别心软。这种天气,院子里竟然会着火,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
她伸手一指被烧了大半的屋子外:“连装桐油的桶都还在。”她怒斥:“说,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桶油从哪拿的?是谁让你纵火?”
一叠声的质问,让女子红了眼眶。
她看了一眼谭迁:“你说话啊!”
谭迁伸手来拉秦秋婉袖子:“你别闹,不是她纵的火。”
秦秋婉追问:“这里就她一个生面孔,不是她还有谁?”
“玉娘,我说了不是她!”谭迁语气加重:“院子被烧,说起来只是家事。还有这么多客人在,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是,怎么不是时候了?”秦秋婉看向众人:“大家伙帮着评评理,那你就一个生面孔,我家房子还刚好被烧了,这已经是被抓个现行了吧?”
“故意纵火伤人性命,可是会被入罪的。”她看向其中一个妇人:“燕夫人,您是知府大人的妹妹,知道的律法比咱们多,您来说说,故意纵火害人性命是个什么罪名?”
“如果死了人,会被偿命。”燕夫人若有所思:“若是没伤着人,能重新发落,不过,故意纵火罪加一等,至少也是监三年。”
燕夫人说这些话时,有些迟疑。
不只是她,在场许多人都发现了,谭迁明显是想护着这个女子。再有,若是没看错的话,方才两人是一同从火场中逃出的。
也就是说,这个女子和谭老爷一起被火拦在了屋中。
那么,纵火之人,应该不是她。
谭老爷这……明显就是趁乱和佳人相会,然后被有些人一把火拦在了屋中,这才被众人抓了个现行。
对于谭夫人来说,这纵火的,应该是她恩人才对。
“那就报官!”秦秋婉得了燕夫人的话,立刻吩咐边上的丫鬟。
谭迁让她拽到一旁:“玉娘,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他语气加重,一字一句道:“我说,纵火的人不是她!”
秦秋婉追问:“不是她是谁?”
这大喜之日,当着众多宾客的面闹成这样,已经丢了大脸,要是再闹上公堂,谭家怕是会沦为所有人的谈资。
谭迁稍微沉吟了下,道:“烟雨方才和我一起在屋中。”又急忙补充:“玉娘,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俩之间没什么,只是凑在一起说几句话而已。”
第273章第十个原配二
秦秋婉回头看了看众宾客,又看了看面前的谭迁。
“所以,你丢下这么多客人,跑到这里,只为了和她说几句话?”
谭迁扯了她一把:“你这么大声作甚?”
秦秋婉不止大声,还要弄个明白,她一把将那个叫烟雨的女子扯了过来:“看你这模样,总有三十了吧,你没嫁人吗?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话说得这般不客气,烟雨不停地往后躲,还试图伸手挡脸。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你这是怕羞?”
谭迁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人扯到身后挡住:“贺玉娘,你闹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