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按照谢渺的嘱咐,请知县将敏丫画像贴到了全城各处,散播可疑马车的特征,更在离城的所有道路上设官兵检阅,但短时间内仍未找回敏丫。
谢渺虽感到失望,但她做的仅限于此,更何况没过日,她夜里忽然起了高热。
方芝若托蔡佳敏找了靠谱的大夫来,大夫替她把过脉,声称她是期茹素,气虚体弱,又经历途跋涉而导致得水土不服。大夫开了一星期的中『药』,又苦口婆心地劝她该吃肉吃肉,该补身子补身子,趁着年纪小赶紧调理好身体,免得日后大病小病不断。
这话与拂绿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伺候完谢渺喝『药』漱口,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眼下您已与公子亲,要么便试着用点荤腥?”
谢渺靠在床头,脸『色』苍白,态度敷衍,“再说吧。”
拂绿知晓此事不急于一时,转而说起其他,“说起来,咱们出门时匆忙,没来得及去清心庵拜一拜,当时真该去求个护身符,保佑您此行顺利安康。”
谢渺深以为然,这趟远行并没有她想得那样好,先是晕船,后路遇劫匪,再是差点被花瓶砸头,今更是起高热……
与其说是期茹素导致的气虚体弱,她倒是觉得自己霉运缠身,该去庙里拜拜,驱除晦气才是。
她问:“附近可有灵验的寺庙?”
拂绿会意,道:“奴婢这就去听。”
她抽空去问了一圈,回来禀告,“耒阳信佛者,寺庙也,其中尤以青山寺出名。据说寺中有清泉,饮后治百病。还有祈愿池,里头供着百年寿龟,要往池瓮投中铜板,许下的愿望便真。”
这不正好吗?泉水除她病气,祈愿池祈祷敏丫平安归来。
谢渺当机立断道:“我要去趟青山寺。”
青山寺位于耒水东岸,距城区不过十里地。背靠群山,周遭是苍松翠柏,草木青青。
谢渺去的那日,青山寺里香客甚少。她在殿里上过香,拜完佛,便随着小僧来到静心泉。青白石砖堆砌出一眼泉池,其水清澈见底,潺潺涌动。
小僧解释道:“此泉乃活水,由鹿岐峰顶瀑布细流汇入此池,常年清冽甘甜。”
池旁便搁着一柄竹舀,小僧问:“施主可要饮杯泉水,解暑静心?”
谢渺道:“有劳小师傅。”
待小僧舀好泉水,拂绿拿出备好的玉杯接上少许递给谢渺。
谢渺浅酌,一股清甜顺喉而下,使人不由精神倍振。
小僧道:“饮此清心泉,祝檀越违缘消灭,顺源增,身体安康。”
谢渺道过谢,又跟着他去往祈愿池。
池清水碧,中央设有瓷瓮,周围铺满无数铜钱,隐蔽的角落里栖着一巨龟。
“此为祈愿池。”小僧道:“檀越可试着投掷铜钱,若投进池中瓮,事事遂愿。”
谢渺自然要试。
拂绿已事先兑好铜板,算任她投个够,哪怕投上一百个铜板,投中一个也啊。
说起来,京中贵女常玩投壶的游戏,谢渺虽极少参与,但暗地里学过许久,因而投掷起铜板来也颇有准劲,才投到第六枚便功投入瓮里。
拂绿眼睛一亮,“夫人,您投中了,快祈愿吧!”
谢渺双手合十,闭眼在心底默道:愿佛祖保佑敏丫平安归来吧,才六岁的小姑娘,该在父母身边开心大……
眼看便是午时,小僧领着众人去往斋堂用膳,正走到一半,路边树上突然窜出一大一小猴子,朝着他们点头作揖,似乎在讨要东西。
小僧无奈地道:“你们个家伙,昨日刚去后厨将吃食扫得精光,这么快便又饿了?”
大猴呲牙,吱吱吱了声,小猴干脆直接跳到小僧肩上,揽着他的脖子撒娇。
小僧『摸』『摸』的小脑袋,“行了,我知晓了,待会去给你们端点吃食,乖。”
拂绿好奇地问:“小师傅,这是你们山后野生的猴子吗?”
小僧道:“非也,是我们方丈去年在外游历时,见一名耍猴人正用鞭子抽大猴,方丈见可怜便买了下来,放养进后山,岂料今年带着小猴出现,想来是当初便有了身孕。”
谢渺感慨:“方丈的随手善行便救下条小生命,果真是慈悲为怀。”
小僧道:“回檀越,我们方丈确实慈悲呢,这猴子时不时跑后厨偷吃东西,近日更是胃口大增,频繁在寺中捣『乱』。但方丈不许我们驱赶骂,称们待人亲近才会老来寺里。”
谢渺道:“方丈所言有理,万物皆有灵『性』,们知晓你们都是好人。”
言罢,谢渺吩咐拂绿又去添了些香油钱,当是为猴子添得饭钱。
寺庙里的素斋大同小异,谢渺简单用过膳后到寮房休息。拂绿犹豫了会,道:“夫人,奴婢想稍稍出去一趟。”
谢渺问:“你想去哪里?”
拂绿扭捏地道:“奴婢听说寺中有棵姻缘树很灵验……”
谢渺了然,拂绿已有十八,正是姑娘家春心萌动的时候。前世拂绿一直跟在她身边未嫁人,若今生早些寻到意夫婿,不失为好事一桩。
她道:“去吧,有江容陪着我,不碍事。”
拂绿猜她误会了自己想求姻缘,可其实她是要为夫人和公子系红绳,希望他们夫妻恩爱满,白头到老。
她并不辩解,道:“奴婢很快便回来。”
拂绿走后,谢渺辗转反侧了会,觉得胃有些不适,干脆起身道:“我要去外面散步消食。”
田丰因敏丫之事留在了县衙,此次有江容跟着谢渺与拂绿出门,她恭敬地点头,“夫人请。”
主仆二人在寺中散步,走着走着,意外来到了一处偏殿前。上有牌匾题字:无量殿。旁有联写道:一灯破千年暗,一智可灭万年愚。
谢渺脱口夸道:“好联。”
江容曾在清心庵扮过半个月的假姑子,知晓谢渺虔诚向佛,便问:“夫人想进殿看看吗?”
谢渺点点头,“嗯,进去烧柱香吧。”
她往殿里走,江容也跟着上前,岂料耳边突然捕捉到一阵动静——
江容目光炬,锐利地望向树丛,大喝道:“谁在那里?”
乎就在同时,树丛里窜出一抹高大的灰『色』身影,他肩上扛着个麻袋,疾雷电般掠出丈远,眨眼功夫便从偏门逃离。
谢渺心惊了一瞬,立刻道:“去树丛看看有无异样。”
江容抽出腰间软剑,谨慎地靠近那人躲藏的树丛处,以剑挑开繁茂的树叶,眼中乍然闯入一物。
她紧紧皱眉,道:“夫人,属下有所现。”
谢渺问:“现了么?”
“一个花篮。”江容迟疑片刻,道:“您不妨过来看看。”
谢渺上前查看,见杂『乱』的树丛里扔着个花篮,把手处绑着黄『色』缎带,周边散落着眼熟的紫『色』凤尾蝶。
江容严肃道:“夫人,这恐怕是小燕子的花篮。”
小燕子,那个三番次对她有恩,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孩儿。她赖以为生的花篮被扔在此处,而方才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躲藏在此处,见到她们后便扛着麻袋逃离。
麻袋里装得是么?是物,亦或是小燕子?
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吩咐:“江容,你赶紧追上去,看看那人的麻袋里装得到底是么!”
江容下意识地拒绝:“夫人,属下受公子之命,要贴身保护您的安全。”
“小燕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谢渺疾言厉『色』地道:“前有敏丫失踪,后有小燕子当着我们面被拐,她们都是小孩子,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助。”
江容左右为难,她明知夫人说得有理,但碍于公子命令,迟迟未肯答应。
谢渺便冷冷地道:“江容,你家公子将你给了我,你便该是我的人。”
江容道:“属下自然是夫人的人。”
谢渺道:“既然我为主,你为仆,你便该听我的话去行事。我再说一遍,趁着那人还未走远,马上去拦下他!”
江容道:“那您呢?”
谢渺回身看了眼无量殿,“放心,我会进殿锁好门,不会在外面瞎晃。”
话已至此,江容得咬牙应道:“夫人赶紧进殿吧,属下这就去追人。”
江容往着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击,谢渺则进入偏殿,从里头上好门栓,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
保佑江容一要找回小燕子,别再有孩子失踪了……
她了半刻钟,见江容还没返回,干脆跪到殿前蒲团上,低声念起经来。念着念着,佛像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谢渺心生警惕,死死盯着不远处高大排的佛像,心脏鼓动得快要跳出胸膛。
佛像后有活物。
她瞥了眼紧闭的殿门,从间拔下簪子,捏紧藏进袖中,自言自语道:“听小师傅说寺中老鼠猖狂,果真是此呢。”
殿内静寂无声,连谢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她悄然起身,提着裙摆往门口跑。而佛像后的“老鼠”察觉到异常,个箭步冲到堂前,轻而易举地捉住她衣领,用往后一扯——
谢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他捂嘴低声威胁:“敢闹出动静,我立马送你去西天见佛祖!”
谢渺侧眸,见到了一张五官平庸,神态凶狠乖戾的脸。他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浑身杀意弥漫,分明是穷凶恶极之徒。
她闭了闭眼,在短短的息间,脑中闪过无数想法,最终化为冷静地回视。
对方见她不吵不闹地配合,讶异的同时又感到满意,“看来是个聪明的。”
他目光肆意地量起谢渺,眼前的少女虽做『妇』人扮,但正值芳华,容貌又娇,若转手出去……嘿嘿……
虽说一个带俩不方便,但她都主动撞上来了,他岂放过这块肥肉?
他拖着谢渺来到佛像后,谢渺一眼便看到地上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小燕子,原来她没被刚才的贼人拐跑,而是被同伙藏进偏殿佛像后,更好死不死地被谢渺撞个正着。
男子阴道:“小娘子,既然你主动送上门,那便跟我们一起走吧。”
闻言,谢渺终于有了慌『色』,泫然欲泣地望着男子,仿佛在祈求对方放过自己。
男子心中愈得意,岂料下一瞬脚背被狠狠踩中,随即颈间被锐物扎个正着,钻心的疼痛霎时席卷全身!
“啊!”他惨叫着松开钳制,捂着鲜血喷涌的脖颈连连后退,额际青筋暴涨。
谢渺瞅准时机逃脱,箭矢般冲向门口,撤了木栓便往外跑,边跑边放声大喊:“来人啊,这里有歹徒作恶!”
男子登时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追上去,“你个臭娘们儿,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谢渺跑在前,男子紧追其后,眼看距离正逐渐缩小,偏门处显现一抹身影——正是无功而返的江容!
她足尖点地,蓦然掠身而起,眨眼便挡在谢渺与男子中间,抬腿踹向男子胸口,直接将人踹到一丈开外——
男子接连遭受重创,翻着白眼便昏了过去。
江容忙跑向谢渺,着急地问:“夫人,您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谢渺摇头,“幸亏你来得及时。”
江容前去检查男子,见他颈间伤口触目惊心,不远处还扔着一枚带血的簪子。再看夫人间空空也,不由对她刮目看:原以为夫人柔弱,没想到她竟此骁勇!
“夫人,他晕了。”江容愈恭敬地道。
“先将他绑起来。”
“是。”
谢渺疾步走回殿中,找到被藏在佛像后的小燕子,替他取出塞嘴的抹布,松开捆绑的麻绳。
“小燕子别怕。”她柔声宽慰,“歹徒已经被我的护卫制服,我们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