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砰的一声推开门,屋内的熏香气顷刻消散去。
他看着趴在桌子熟睡的苏语凝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才发现全是冷汗。
柳绾绾上前推醒了她,“妧妧。”
苏语凝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声才慢悠悠地睁开眼了睛,迷糊道:“绾绾。”
她四处看了看,困惑极了,“我怎么睡着了?”
柳绾绾笑道:“可是逛得累了?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睡着了。”
苏语凝还有些迷茫发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特别的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柳绾绾看她是真的累了,于是道:“出来大半日了,是该回去了。”
本来迷糊糊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失落起来,“可我们还没有去看皮影戏。”
柳绾绾乍见她这样还是有点无措的,“那,现在去?”
“好。”苏语凝用力点了下脑袋,失落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的就抱住柳绾绾的手臂往外走去。
夏云回头看了眼屋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语凝和柳绾绾已经下了楼,他来不及多想,紧跟了上去。
快旁晚的时候下起了雨,还砸下了几记雷响,谢蕴清眉心轻拧,搁下手里的毛笔起身走到窗前。
看到夏云驾着马车过来才舒展了神色。
苏语凝也不等夏云打伞,用手遮在头上,急急忙忙的就往钱庄里跑,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
小姑娘最怕打雷了,谢蕴清往外走去。
那边苏语凝也跑上了楼,看到谢蕴清就跑地更快了,将自己往他怀里一钻才安下了心。
依赖的样子让谢蕴清爱极,被抛下一日的不虞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场雨来的急,倒也去得快,用过晚膳便停了,被打湿的泥地里泛着阵阵青草香。
苏语凝问月儿,“清清还在和夏云说话吗?”
天色里已经暗了下来,月儿将屋内的灯逐一点上,一边道:“我刚才看见老爷身边的吴总管来请了少爷出去,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走了啊……”烛光亮起来照在苏语凝微有些失落的脸上。
月儿找来了一根棉线,将两头打成结,“不如我们来玩翻花绳。”
她将棉线绕在手掌上,手指灵巧的一勾,就翻出了花样来。
苏语凝被勾去了注意力,坐直了身体和她一起玩。
谢蕴清走在廊下,谢予安迎面而来。
他停下来看着谢予安,唇边笑意淡淡:“听说二弟今日去过钱庄了?怎么也不见你。”
谢予安眉目间的冷色一闪而过,“正巧还有别的事赶着去处理,所以走的匆忙了。”
谢蕴清点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吴总管道:“二位少爷快进去吧,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谢承坐在书案后,手里翻看的是钱庄近几个月来的账目,听到两人进来,他抬起头,道:“你们来的正好。”
谢承将手里的一册账本往两人面前推去,眼睛看着谢蕴清,“你告诉我,票号的现银怎么会较以往少那么多?”
谢蕴清看着账本上描红的几个列目,神色不改,“账目每一笔都清晰,应当没有错的。”
谢承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答非所问,手掌拍在案上,“共计三十余万的两的银子,你连商议都没有就给批兑了下去。”
几家分号的掌柜都跳起了脚,纷纷告到了他这里来。
谢蕴清皱眉,“儿子不懂,既然每一笔都是属实可循的,何有押款不放的道理?若是连这银钱生意都做不到诚信,我们万昌钱庄的招牌还如何让人信服。”
“大哥有所不知。”谢予安接话道:“现银不足若是无法周转,钱庄随时有可能会吃紧……太平时候也不打紧,可眼下刚处理完蜀郡一事,本就元气大伤,若是钱庄无足够的现银支撑,崩垮就是接连的。”
谢蕴清垂眸,神色凝重,“是儿子思量不周。”
谢承眉见他已经知晓事情的严重,念在他是初次接手不懂变通,也没有再过多斥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这几日去将历年欠赊的账全部收回来,往后但凡时隔久远,大额的银票,一律压款半月,从现银充足的分号调拨过来再放。”
“父亲。”谢蕴清歉疚道:“此事错在我,钱庄的生意要紧,不如还是让二弟来接管,他毕竟比我有经验的多。”
谢承见他不过一点挫折就萌生了退意,脸色沉了下来,“既然你管不好,那就让你二弟来管。”
谢予安笑看着他,“大哥也不必妄自菲薄,凡事总有第一次。”
谢蕴清面露愧色,“只是后面的事,要劳烦二弟了。”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谢予安言辞恳切,眸中夹杂着意味不明。
谢承的面上神色依旧难看,他对谢蕴清抱了不小的期望,贪墨一事他也处理的漂亮,不想在这里给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出来。
他沉声道:“都下去吧。”
两人先后离开。
临走前,谢蕴清回过头看着谢承,“父亲。”
谢承抬头问他,“还有什么事?”
在谢蕴清的印象里,似乎从记事开始母亲和谢承的关系就一直十分紧张,起初谢承还时常会过来,但都会被母亲冷言赶走,两人的相见似乎总以不欢而散收场,渐渐的谢承来的次数就少了,可父亲不知道的是,可每日夜里,母亲都会在房中留着一盏灯,像是在等谁。
起初他也不懂母亲是在等谁,后来他知道了,她其实是在等谢承,明明见面就会争吵受伤,但还是期盼着相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母亲怀上小妹,两人才又好像和好如初,母亲也不再对父亲冷漠,就笑得时候也比以往多的多。
谢蕴清轻握了握手掌心,其实母亲始终都是深爱着这个人的。
谢蕴清道:“如果查出当年山匪之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指使,父亲可能做到不徇私情?”
谢承以为他要跟自己说钱庄的事,没想到他却提起这件事,这事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让他夜不能寐。
谢承霎时就变了脸色,“盖棺论定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帮你二弟去解决钱庄的问题。”
谢蕴清盯着他,“如果母亲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住口!”谢承怒喝住了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对你母亲不满,心有芥蒂,但你扪心自问她待你如何,十几年来也算是尽心尽力,往后这样的话也不要再提。”
谢蕴清似乎也不是那么失望,他早就料到了不是么。
眉眼间的嘲讽让谢承脸色几遍,他压下火气,“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再安排其他生意给你。”
“我知道了。”谢蕴清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听到院外丫鬟请安的声音,苏语凝赶忙将手里的棉线拿了下来,唇角的笑也收了起来,做出生气的模样,眼睛还在乌溜溜的打着转。
月儿抿嘴一笑,起身退了出去。
谢蕴清跨进门槛问道:“夫人睡了吗?”
月儿往帘帐处瞄了一眼,“回少爷,夫人还不没睡,在等您呢。”
估摸是等着闹上一闹。
谢蕴清微微笑起来,先去净室换下了外袍才走入内。
苏语凝竖着耳朵听动静,听见步子声停在自己背后,悄悄抿了抿唇,就是忍着不回头。
谢蕴清居高临下,看到她纤长的羽睫,和一点点鼻尖,阴影罩下的同时,就她将人整个抱在了怀里。
苏语凝小力地挣了挣,转过脸去瞪他,“你不陪我,走了也不与我说一声,也不来帮我沐浴。”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就连生气也不会,一股脑的就把话说完了。
谢蕴清笑着去亲她,被她一躲,只亲了个空。
“妧妧怎么这样霸道,自己将我抛下一日便可以,我不过走那么一会儿都不许?”话语里带着笑意。
苏语凝被他说得红了脸,又不肯认他的话,干脆羞恼道:“就是不许。”
“好。”谢蕴清宠溺的吻了一下她噘起的嘴,
“你说了算,正好我接下来也有时间陪你了。”
苏语凝小声嘀咕了两句,没有回他的话。
谢蕴清将耳朵凑近她唇边,“妧妧说得什么?”
苏语凝一口咬在他耳廓上,含糊不清道:“你明明就是要我陪着你练字背书。”
谢蕴清被咬的咧了下嘴,“这是憋了多久的怨气,嗯?”
“妧妧忘了当初是怎么央着要我教你学问的了?”
苏语凝心虚的松开口。
谢蕴清捏了下被咬湿了的耳朵,“这回是真的得空了,不用练字也不用看书,不如带妧妧去黎苍郡游玩一番,这个时节,蓬澄湖里的蟹应该正是肥美的时候。”
垂眸看见小姑娘呆愣的样子,谢蕴清笑道:“怎么了?”
苏语凝想起他刚才是被谢承叫去的,回来便说有空了,向来慢半拍的脑子忽然就转了起来,“父亲不让你管生意了吗?”
谢蕴清微微一诧,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叹气道:“是啊。”
苏语凝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莫非是觉得清清做的不够好?她心里不禁担忧了起来,却又不敢问。
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谢蕴清忍俊不禁,不再逗她,将人抱起来往外走去。
苏语凝忙搂着他的脖子,“去哪里?”
谢蕴清笑道:“不是怨我不替你沐浴。”
……
高子安驾着青帏马车自承天门行出。
秦沐策马拦下了马车。
一个急停,林俞轩差点没坐稳,他挑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秦沐握着缰绳,朝他拱手,“世子爷。”
“原来是秦大人。”
不同于林俞轩的笑脸,秦沐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硬。
林俞轩挑眉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秦沐道:“不必了,只是最近抓了几个四处探查本官之事的暗卫,一查才知道是世子爷的意思,便来问问。”
林俞轩冠冕堂皇的说着理,“御史受公卿奏事,既然有人递折子上来,自然是要查的,秉公办事而已,还望秦大人海涵。”
秦沐看着他未置可否,半晌才拉动缰绳,“如此最好。”
看着他策马离开,林俞轩暗暗咋舌,这个秦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马车停在了侯府外,高子安跟着林俞轩入内。
他问道:“属下怎么觉得秦少尉像是信了您的话了。”
林俞轩笑了笑,“你当秦沐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今日可是光明正大来警告我来了。”
“恐怕早就查到我的消息是往江宁送的了。”
高子安也跟着笑,“可他不知道世子您是故意漏出的马脚。”
林俞轩慢悠悠的往书房走去,“秦沐执掌禁军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殿下几次想要拉拢都不得法,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小辫子……总要想办法让他拉个偏架。”
说着林俞轩又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就是不知道谢蕴清到时候会不会跟他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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