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快吃饭。”陆饮冰给夏以桐夹块豆腐,还没有到达夏以桐碗里便中途夭折在桌子上,夏以桐用筷子把豆腐的尸体拨到垃圾桶里,她刚看陆饮冰一眼,陆饮冰便恼羞成怒地瞪向她。
陆饮冰耳根绯红地心道:夏以桐胆子怎么这么大,还这么……这么不要脸,当着外人的面都能肆无忌惮地接吻,将来是不是还要去大马路上亲啊?
另一个声音对她说:她胆子大和不要脸,从重逢那天开始,你还没认识够吗?
陆饮冰沉默片刻后,自己说服了自己。
说得太对了。
但是她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彻底接受现在这个夏以桐,从含羞草进化老司机的道路未免太飞跃了一点。也不对,她之前应该是装作新手的老司机,现在彻底揭开了自己的伪装,以真面目示人了。
夏以桐的敬酒词是:“为了四人在异国团聚。”
四人又都走了一杯,这次没什么花招出来,酒量再好的也禁不住接二连三的一口闷,方茴只抿了一口。吃吃菜,方茴的祝酒词是“为了平安顺遂,佳偶天成。”
几个人都有了醉意,微醺着取笑方茴是自恋狂,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佳偶天成的。方茴辩白说这句话主要是给陆饮冰和夏以桐的,两个人高兴得都喝了一大口,夏以桐手扶着桌子咳嗽,陆饮冰给她顺气。
三个人都半眯着眼睛了,小西最后一个举起杯子,道:“为了陆老师重获新生,重回……”她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豪气干云道,“神坛!”
“神坛!坛!”夏以桐被触及到了某个点,情绪激动起来,也叫着把杯子里的酒喝光了。
方茴把要往凳子上蹿和天公试比肩的小西后领揪住,把她从上面拽了下来。
醉得东倒西歪,唯一清醒的方茴轻轻拍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西的后背,看着对面坐着的陆饮冰和夏以桐,夏以桐靠在陆饮冰怀里,陆饮冰则搂着她的肩膀,眼神描摹着夏以桐的眉眼。
方茴轻声叫了一句:“陆老师?”
陆饮冰抬起了眼帘:“嗯?”
喝醉的人和清醒的人,从眼睛就可以区分。陆饮冰的眼神清明无比,方茴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深思熟虑过后,她觉得她没有立场。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正如某部电影里所说的:听过很多道理,仍旧过不好这一生。方茴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说出的话也不过是无关痛痒。
所以方茴朝夏以桐努了努嘴,低声道:“送她们回房睡觉吧?”
陆饮冰点点头。
方茴:“需要我帮把手吗?”
“不用了,谢谢。”陆饮冰拍了拍夏以桐的脸颊,“醒醒,洗澡睡觉了。”
夏以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冲方茴笑了笑,脚步虚浮地跟着陆饮冰上楼去了。
四人两两分开,回到了自己房间。
陆饮冰把夏以桐扶到床上躺好,没开大灯,开了小客厅书架旁边的落地灯光,坐在沙发上发呆。
随着夏以桐的到来,她回不回国,什么时候回国,回国以后干什么,都被动地提上了日程,时时刻刻,不是别人在提醒她,就是自己在提醒自己。本来因为不想接触那个圈子,不回国就好了,想夏以桐就让她过来,但是夏以桐就是圈子里的人,她的事业就是曾经自己的事业,无论如何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现在还有小西和方茴,看到她们俩就让她想起那几年的日子,《破雪》剧组、活动后台、路演休息室、庆功会……等等等等,走马灯在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
然而她清晰地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借口,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始终惦记着那个圈子,是她心里从没有放下过。
她的事业和爱情,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在那里获得,她的生命,注定要在那个耀眼的演艺圈里燃烧。
要不要回去,回去干什么,其实很简单。
她不回去会觉得遗憾吗?会。
回去转行不演戏会遗憾吗?答案同样是:会。
那么早回去晚回去有什么不同呢?终究是要回去的。
陆饮冰开了房间的照明灯,去浴室洗了个澡,躺在已经睡熟的夏以桐身边,夏以桐闻到她的气息,人自发地挤了过来,小动物一样窝进她怀里。
陆饮冰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眉目间闪过一丝犹豫,继而被坚决取代。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这一行。
夏以桐半夜醒了一次,被自己酒气给熏得不行,一看陆饮冰还抱着自己,理智告诉她应该去洗个澡再回到床上,但是……她还没想到但是什么,就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早餐还是小西准备的,豆浆、包子、荷包蛋、吐司、三明治、稀粥,种类丰富,要吃什么随便挑,陆饮冰一手包子一手豆浆,摇头暗忖要不了几天,她估计就能原谅小西了。
夏以桐吃的粥,昨晚宿醉,胃里不舒服,喝粥调养一下,暖胃。
陆饮冰好似漫不经心说:“桐姐,你上午有事吗?”
方茴和小西因为这个称呼一起向夏以桐看了过去,似乎解释了昨晚上夏以桐那么大胆豪放的
缘由了,连陆饮冰都叫桐姐了,估计段数比陆饮冰还要高了。
当然,也不能排除妻妻情趣的可能。
夏以桐摇摇头:“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她每天的要紧事儿就是陪着陆饮冰。
陆饮冰喝了口豆浆,舌尖在杯沿绕了一圈儿,沉吟道:“我今天预约了我的主治医师,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一趟?”
夏以桐先是一怔,然后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好,好,什么时候出发?”
陆饮冰:“吃完早饭吧?”
夏以桐三两口把粥喝光了,然后张着嘴快速地哈了几口气,让嘴里透透热气:“好了,那我们走吧。”
陆饮冰举着手里的半个包子:“……可我还没吃完。”
夏以桐:“没事儿,你慢慢吃,我先去把车开出来。”
陆饮冰看着夏以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仰脖喝了一口豆浆,放下杯子,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
原来下定决心以后回头看,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在她边吃边笑的时候,夏以桐又冲了进来,陆饮冰笑容止不住,索性就没有硬绷着了,言笑晏晏地望着她:“什么东西忘了?”
夏以桐看到她的笑容把什么都忘了,迷得七荤八素的,张了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陆饮冰又问了一遍:“忘什么了?”
“喔!”夏以桐往楼上跑,边跑边回头看她,“我忘记拿车钥匙了。”
花蝴蝶一样,夏以桐兴高采烈地飞回来,兴高采烈地飞走,陆饮冰喝了最后一口豆浆,踱着步子出院门,夏以桐在外面叭叭按喇叭。
陆饮冰坐进去,夏以桐扑过来冲她吧唧了一口。她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一定有好事,不然陆饮冰不会忽然笑得那么开心,也不会……就是直觉。
夏以桐久违地哼起了歌,还是串烧,从《半岛铁盒》串到《有一个姑娘》,再串到《枫》、《阴天》。一路上就没停过,下车的时候,陆饮冰先下来,在空气上方抓了抓。
夏以桐不明所以,陆饮冰道:“先把你抓下来,免得你高兴得要起飞。”
“我高兴了吗?”夏以桐明知故问。
“高兴了。非常高兴。”陆饮冰道,“能问问你为什么忽然心情变得这么好吗?”
“不知道,就是高兴。”夏以桐直接跳了下来,“和医生约的几点?”
陆饮冰:“九点半,还有半小时。”
夏以桐提议:“那我们在附近逛逛。”
在医院里逛不算什么好提议,但是对于也无处可去的陆夏二人来说,也不算个坏主意,起码花草树木挺好看的,美人站在美景当中,美不胜收。
在外面消磨了半小时时间,没被无关的人打搅,悠闲惬意,心情好的时候仿佛遇到什么事情都是顺的。陆饮冰带着夏以桐去见她的主治医师,听他说最近的恢复情况。医生说的英文,还有一大堆专业名词,夏以桐听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她努力记下来对方说的词语发音,回家查字典。
陆饮冰嗯嗯哦哦地点头,看来是听懂了,可见二人英语水平之间的差距。
结束以后,两人走在医院楼与楼之间的林荫小道上。夏以桐问:“医生说什么?”
陆饮冰一副沉重的脸色,夏以桐原本上扬的心情早在听医生说话间消磨完了,此时一见她模样,心便跟着往下沉下一分。
“医生说……”
夏以桐看着她:“说什么?”
陆饮冰支支吾吾:“医生说……”
夏以桐:“你再吊我胃口我就跳湖!”
陆饮冰:“……”怕了怕了。
陆饮冰道:“医生说,和他预计的恢复效果差不多,下个月就不用过来了。”
“不用过来的意思是……”夏以桐有点儿不敢说出那个猜测。
“意思是……”陆饮冰望着面前诚惶诚恐地女人,抬了细长手指,温柔地掖了掖她耳后的长发,偏头笑道,“下个月,我跟你一起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