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许舟办事雷厉风行。
次日一早,便将一应事务安排完毕,出发前往东州。
东州全境封锁极严,无法带着侍卫同行。幽无命和桑不近将亲卫遣回领地,四人易容乔装,扮成常年到东海湖畔收购金珍珠与鲛纱的客商。
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桑不近这一回‘扮’成了男人。
他在外头驱车,云许舟拿出准备好的札,让桑远远将各类珍珠与鲛纱的品质与对应的价格一一熟记于心,以防露馅引人生疑。
桑远远看着云许舟,见她神色如常,举止沉稳,竟像是已经忘记了昨夜的事情。
“把靴子脱了。”桑远远轻轻一叹。
云许舟茫然地看她:“啊?”
“给你治伤。”桑远远平静地望着她,“你不痛吗?”
云许舟愣了一会儿,目光迟疑地落向自己的左脚,忽然眉头一皱,‘嘶’地痛呼出声。
直到这时,她才记起昨日与冥龙争斗时被龙尾扎穿了足底。当时只顾着凤果的蛾毒,后来又只惦记着凤雏的蛇毒,再后来,便发现了云许洋的秘密……
对上桑远远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神,云许舟忽然感觉藏在心底那个真实脆弱的自己无处遁形。她痛,怎可能不痛!只是心的痛,已盖过了身上的痛。
望着桑远远了然的眼睛,云许舟这个独自坚强了二十多年的女子,终于捂着脸,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
“啧,烦人。”幽无命很不耐烦地一甩衣袖,踏出了车厢。
车厢便只剩下两个女子。
“凤果……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他是没有动伤人,可若不是他替那歹徒毁灭线索,我早已将那贼人绳之于法,哪里还会有后面的受害者?若是按我云州律来办,他这样的帮凶罪不及死,只该罚十年劳役。”
桑远远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云许舟叹息:“我罢黜他王位,是因为他的心性当不得云州王。但我若真关他一辈子,却是我罔顾律法了。律法面前当一视同仁,没有因为他是我弟弟而重罚的道理。可是,若是只罚他十年,将来他再作恶,我岂不是既害了他,又害了旁人?”
“他毕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兄弟。”云许舟目露苦楚,“若是有什么办法能救他改邪归正,那即便要用我的命去换,我也是甘愿的。”
桑远远明白她的痛苦。若是云许洋的罪行按律当斩,那云许舟必定不会眨一眨眼,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再痛,也就那样了。可是他罪不及死,又是血脉至亲,便成了附在云许舟骨头上的疮癣,虽然不会变成什么祸患,却会伴随她一生,令她日日难眠。
桑远远思忖片刻,道:“我先替你治一治身上的伤口,疗完伤,我说个法子,你看看可行不可行。”
“哦?”云许舟当即脱下外袍,露出被冰棱划伤的后背,然后又弯下腰,去脱雪靴。
一脱,才发现靴底竟已被血牢牢粘在了脚上,她发狠扯了两下,将鞋袜都扔到一旁。
伤口被撕裂,鲜血涌出。
云许舟,当真是个干脆利落到了极处的人。也就这个一带大的亲弟弟,叫她踌躇难断。
桑远远凝神片刻,扔出一朵太阳花,噗噗噗地往云许舟后背的伤口上吐凝露。
心念一动,花盘轻轻旋转,像个花洒一样,将青色凝露均匀地洒了上去,像喷雾一样,轻盈温柔地抚触着云许舟的伤口。
花叶舞动,一条润泽饱满的‘海带’编织出来,裹住足底的伤,将它一圈圈缠紧。
“忍着点疼。”
太阳花的根须掠向伤口,拉出晶丝一般的灵蕴细线,将伤口仔细地缝合。
云许舟:“……”震惊!
茶凉的功夫,云许舟身上的外伤便被处理完毕。
“浑身都凉丝丝的,很舒服。”她惊奇地换上了新的衣裳鞋袜。
一朵大脸花‘扑簌’一下蹦到她的上,摇晃着蔫蔫的大脸,仿佛在邀功。
云许舟忍不住伸出指抚了抚花盘:“这……我活了二十多年了,连听都不曾听说过这样的灵蕴!这是秘技么?”
桑远远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想的。”
云许舟迟疑地望了她片刻,抬起,燃起一蓬明焰,问道:“你无法这样?”
桑远远叹息,抬起,‘扑簌’,蹦出一朵大脸花,它还舒展着两片翠绿的叶子,在她掌心伸了个贱贱的大懒腰。
云许舟礼貌地摁下了笑意。
“其实,很好的,很灵性。”云许舟道,“还能治伤,非常厉害了。”
“你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幽无命。”桑远远丧丧地说道。
云许舟脸色微微一变,道:“我不知他是幽无命,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桑远远摇摇头:“没有关系,他不会放在心上。”
云许舟伸过一只拳头,敲了下桑远远肩:“很厉害呀凤果,你这把鞘,竟克住了幽无命那把刀!”
桑远远:“……”鞘这个梗还能不能过去了?!
她生无可恋地盯了云许舟一眼,发现这个母胎单身摄政王是当真没有领会到别的意思,只能点点头,敷衍道:“他其实挺好的。”
“也就是对你。”云许舟轻轻笑了下,意味深长,“他对你确实是有心的,看得出来。”
见桑远远露出窘态,云许舟及时岔开了话题:“方才凤果你说,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小洋的心疾么?”
桑远远道:“他的心疾既然不是后天环境造就的,那便是天然性情里带着暴戾因子,嗜杀,嗜血。”
云许舟轻轻点头,苦涩一笑,道:“小洋是我看着长大的,确实不存在让他扭曲了心智的外因。那便是胎带来的,没治了。”
桑远远摇头笑道:“自古被封为‘杀神’的,恐怕多半有这个毛病。”
云许舟眼睛一亮,又一暗:“他的身体,无法上阵杀敌。”
“何不让他处决死刑犯?”桑远远道,“既然依着云州律,他的行为该罚劳役,那便给他安排些事做。日子那么长,你且看他是否执迷不悟。”
云许舟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扑上前,将桑远远死死搂在怀里。
“凤果!我觉得可以!”
总归是看到一点希望和方向。
云许舟眼睛里重新流淌起了光芒。
“我到外头和凤雏说话去!”云许舟兴冲冲钻出车厢,把幽无命赶了回来。
幽无命一脸不爽。
“什么伤要治这么久。”
他的头发和衣裳上都沾了雪花,走上前来,捏起桑远远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她的脸,然后漫不经心地坐上软榻,道:“太弱了,随我修行。”
他并没有修行,而是聚来了大量木灵蕴,拔苗助长般地往桑远远身上灌,差点儿没把她呛死。
日之后,四人穿过了羊肠小道冰雾谷,抵达与云州东部接壤的小姜州。
桑远远的修为被幽无命粗暴地灌溉到了灵明境二重天,脑海那根碧丝般的‘弦’一分为二,变成了两根。她与木灵的感应更深,范围更大,召出的太阳花凝实了许多,颜色更加鲜亮。
原本她一次至多可以召出朵实体太阳花,晋阶之后,可以召六朵了。
“小桑果!”幽无命笑得前仰后合,“等你到了灵耀境,可以试着拿一群大脸花吐口水淹死人!”
桑远远指挥着六只花盘向他啐去。
只见幽无命身形一闪,径直越过她的花,逼到近前。
他把她抵在了软榻上,一抬,摁住她的额头。
“检查一下,可有残毒。”他的声音分明已哑了几个度。
指一寸一寸在她额头上挪移,薄唇却已印了下来。
六朵大脸花落在了他的背上,合拢了花叶,像是害羞一般垂下花盘。
她发现他的亲亲技术又进步了。
他的动作极为强势霸道,却又恰到好处,把她的闪躲变成了被动的应和。他总是先她一步封住她的退路,倒好似她在向他主动求好一般。
他的呼吸很沉,心跳极稳,独特的花香味道伴着体温将她的心神死死禁锢在方寸之间。
他就像温柔又炽烈的火。
她头皮发麻,很快就喘不上气了。
他胸腔颤动,不断发出低低的笑声。
等到他终于松开她时,她已瘫在了软榻上,眸波光晃动,耳朵尖红得滴血。
“小桑果,”幽无命勾起唇角,挑着眉梢,笑得坏意十足,“你想要我。”
黑眸的笃定叫人心尖发颤。
桑远远果断召出一朵大脸花捂住了自己的脸装死。
恰在此时,云许舟抓着一块断开的玉简,兴冲冲地踏入车厢。
“呃……这是……”
只见男的歪歪倚在一旁,眯着眼,像只刚刚偷过食的狐狸,女的诡异地大白日躺在软榻上,脸上还盖着一朵花。
幽无命十分淡定地瞟了桑远远一眼,道:“她在保养容颜。”
云许舟点点头,拉一张小杌子坐下,说道:“凤果,我安排云许洋执行了冰凌迟。”
幽无命愣了下,忍不住瞪起眼睛:“真人不露相啊。摄政王心狠辣,在下自叹弗如。”
他以为云许舟是把云许洋给剐了。
桑远远抓下敷在脸上的太阳花,抓着幽无命的衣袖坐了起来。
“如何?”她问。
云许舟挑了挑眉,道:“死犯便是那锁匠。云许洋根本不敢相信我真叫他做这种事。后来被逼着动了,没几下就又哭又笑,几欲晕厥!我寻思着给他个下马威,便让人死死盯着,不许他休息片刻,行刑完毕之后,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说再不要见血了。”
“好一剂猛药。”桑远远叹道,“摄政王真是雷霆段。看来他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云许舟微微一笑:“原来也不是无药可医。明日还有更多的活计等着他。如今他能接触到的人,个个冷心冷性,绝无可能予他半分同情!”
桑远远道:“等到放下屠刀那日,说不定大彻大悟,立地成佛。”
云许舟独掌王政多年,身边能人众多,云许洋就像是万丈洪峰之下一只小蚂蚁,根本不可能翻起任何浪花。
幽无命很不屑地冷笑道:“用得着那么麻烦么,一刀下去不就清静了。”
云许舟道:“他是我亲弟弟。幽无命,你若是有亲兄弟,便会知道……”
她猛地想起眼前这位是自己灭了自己全家的狂人。
幽无命唇角浮起一丝怪笑,指了指云许舟身下的那只‘小杌子’。
云许舟猛地发现,它并不是杌子,而是一只很精美的木匣。
“喏,”幽无命挑着眉,伸出一只,晃了晃掌,“那儿呢。”
桑远远捂住了脑门。
云许舟居然坐在了皇甫渡的脑袋上!
“别碰,别碰。”桑远远无力叹息,“不是什么好东西。”
幽无命抓过了木匣,放在矮案上,揭开。
皇甫渡的脑袋保管得十分新鲜。
云许舟朝里一看,好一阵眩晕:“这,这不是东州王的义子,皇甫渡么!”
皇甫渡执掌晋州,与云州接壤,云许舟作为云州摄政王,与皇甫渡曾打过一些交道,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扶了扶额,道:“我与凤雏还曾谈论过他。”
桑远远与幽无命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问:“哦?”
云许舟不知不觉就把桑不近给卖了:“当初我对凤雏说,皇甫渡与我挨得近,年岁也相仿,若是再等两年仍未找到意人的话,不如便主动向皇甫渡提一提,看他有没那个意思。”
桑远远挑起眉头:“他怎么说?”
“凤雏说了皇甫渡一堆坏话。说这皇甫渡生了副女相,日后夫妻生活想必不美……”云许舟纳闷地歪了头,“为何生了女相不利于夫妻生活?”
桑远远:“……”大哥给自己挖得一好坑!
幽无命已经憋不住开始坏笑了。
桑远远见云许舟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望着自己,只得咳了咳,道:“他就是不想你嫁人,瞎说的!”
“我觉得也是。”云许舟懒懒地把双一抄,“又说,皇甫渡二十好几尚未议亲,身边也不曾有过红颜知己,想必是有什么隐疾毛病。”
桑远远:“……”他桑不近难道不是?
云许舟又是一记重击:“我便与她说,桑州世子桑不近,年岁也相当,也不曾有过什么流言,听说也生了女相,莫非也是有隐疾毛病?”
幽无命抽着嘴角,忍不住插话:“那他怎么说!”
云许舟嗤地一笑,道:“她倒好,说桑世子是个好的。分明一样的条件,如何一个就好,一个就坏,若是我没料错,她是对那桑世子有意思呢。为了让她放宽心,我便对他说,无论皇甫渡还是桑不近,我哪个都不考虑行了吧!”
桑远远揉了揉脑袋:“后来你们就再不聊这个了是吧?”
云许舟点点头。
幽无命捂着肚子出去找桑不近了。
桑远远觉得待会儿他们两个肯定要打起来。
幽无命离开之后,云许舟的神色凝重了许多,她挪到了桑远远身边,认真地问道:“皇甫渡的首级为何在你们上?幽无命的行事,我倒是早有耳闻,可你与凤雏,并不是这样的亡命之徒啊!”
桑远远思忖片刻,道:“我不愿瞒你,但有些事情我自己也仍是云里雾里,此刻说那些,为时过早。只一点,若是云氏血脉诅咒之事当真出自东州,希望摄政王视我们为盟友,共进共退。”
云许舟垂头一笑:“那是自然。”
沉默片刻,云许舟抬起了头:“皇甫渡是何时死的?为何我竟未听到半点风声?”
桑远远得意地笑道:“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
东州用的本就是李代桃僵之计,那百人亲卫回到东州,发现轿无人,估计是错愕到不得了。
亲卫与接引使,必定一口咬定,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绝对不可能有人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劫走了皇甫渡。
冰雾谷的痕迹早已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所以最终东州方面只会得出一个结论——皇甫渡从一开始,便没有上轿。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桑远远微笑着,望向矮桌上精致的木匣。
好一份大礼。
……
车辇顺利通过了小姜州。
小姜州的姜王族其实才是姜氏的主族,当初取代了云氏入主天都的正是小姜州的王族。姜氏入主天都之后,天都西南部的殷氏王族主动让出了领地,便是如今的姜州。
而姜氏的祖地小姜,则因为交通不便,且被皇甫的势力压制,日渐衰微,小姜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发展兵力,而是致力于发展农工商业,如今已成为了东境八个州国的贸易心。
云许舟一行,正是扮成小姜的客商。
越过小姜州地界,前方便是皇甫氏的老巢,东州。
远远能感觉到东州戒备森严,气氛沉重。东州筑城用的是黑铁,从远处望,还以为看到了黑铁长城。
皇甫俊的士兵个个神色肃杀,一望便知是血海里滚出来的好。桑远远在远处打量着,心更添了一分慎重。
皇甫俊,是真正站在巅峰的男人,像上次那样的会,恐怕是再不会有。
一行人跟着往来客商,排着长队,挪向城门。
入关的客商被排查得十分仔细,幸好云许舟持高级别的通行证,才堪堪保住了皇甫渡的脑袋。
刚过城门,便见身着重盔的官兵急急赶来,将客商驱向道路两侧。
“恭迎天都特使——”
桑远远眉头一跳,掀帘望去。
只见一架飘满了鲛带、金装玉裹的大车缓缓碾进城门,车帘敞开,头束金冠的‘特使’左拥右抱,揽着两名衣裳不整的美貌女子,正驶入东州境内。
竟是个熟面孔,姜州王世子,姜谨真。
幽无命从身后探过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凉飕飕:“听说你上次途经姜都时,与姜谨真共饮了五杯酒。他逢人便夸小桑果的海量。”
桑远远侧眸看他,见他微眯着眼,杀意盈然。
她扬起了笑脸:“幽州王吃醋了。”
幽无命懒洋洋抽身而去:“嗤。”
她偏过头,肘撑着车窗,纤纤长指点在额侧,斜着眼风,笑道:“我对他说,在那冥魔战场上,我得幽州王倾力相护,敬的是幽州王。怎么,他逢人便吹牛,居然不把你这尊大佛搬出来用么。”
“借他一百个胆。”幽无命挑下了眉,很无所谓地拎起矮桌上的茶壶倒水喝。
眉梢眼角全是压不住的得色。
“这个时候,姜雁姬为何派姜谨真过来?”桑远远有些奇怪。
幽无命冷冷一笑:“皇甫俊不是伤了么,即便这东都蓄了冥族给他续命,少不得也要卧床月余。姜谨真属水,这么难得的求师会,姜雁姬又怎会放过。”
听他这么一说,桑远远顿时恍然大悟。
当初姜雁姬便是把灵蕴属金的姜谨元派到了韩少陵身边,跟着他修行。如今难得绝世高皇甫俊卧床蓄灵蕴疗伤,姜雁姬自然不愿白白浪费这个会,便把另一个侄儿子姜谨真给派来了!
真是精打细算,很会过日子。
“为了稍微掩饰一下难看的吃相,姜雁姬必送来了不错的宝贝。便宜我了。”
幽无命淡笑着,抓过矮桌上装了皇甫渡脑袋的木匣,拎起刀,歪着身体用刀尖慢悠悠地刻字——
“幽”
桑远远看着男人专注的侧脸,视线渐渐有些恍惚。
认真做事的时候,男人总会显得特别好看。
长眉微微蹙起一点,修长漂亮的指抓着工具,用力时,指节极有力量感地突起,一双,便像是一幅画。
薄唇微分,偏着头,时不时皱一下眉,或是露出一点笑意,好看得叫人眼晕。
刻到一半,他把木匣凑到嘴边,轻轻一吹。
木屑飞开,他眯起眼睛,避免它们溅入眼。木屑扑面,他下意识地拱起了眉头,微绷着唇,侧一点脸,眼角显得异常狭长深刻。
画面停留一瞬后,他单托着木匣,放到远处瞄着看了看,满意地把它端端正正放回矮桌上,收刀,拍,道:“大功告成!”
桑远远急急凑上前去。
她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幽无命这样的人,刻出来的字会是什么样子。
都说字如其人,不知他的字会不会和他本人一样,那么诡谲漂亮。
凑到近前一看,她愣住了。
那半个“幽”字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丑。
桑远远:“……”幻灭了。
幽无命早已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见状哈哈大笑,把她捉进怀里,道:“傻果子!这又不是我的字!”
“那是……哦,明白了。”桑远远恍然。
幽无命把她的脸扳向他,朝着她的额头亲了好几口。
“小桑果,别以为我专心刻字就不知道你偷看了我多久!这样就为我神魂颠倒么,以后你岂不是得拴在我的腰带上!”
他笑得可恶至极。
笑了一会儿,他抓过木匣,掀开盖子,盯着皇甫渡的那张残留着惊愕恐惧的脸看了片刻,然后慢悠悠地取出另外一只木盒。
陈旧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块火红色的,带着浓烈香味的绸布,绸布之上,端端正正放着一粒记灵珠。
幽无命把它拈了起来,在指尖转了片刻,然后轻轻掰开皇甫渡的嘴巴,把记灵珠用刀尖挑了,小心翼翼地埋到了皇甫渡的舌下。
“借花献佛。”幽无命笑得天真灿烂。
这枚只有声音没有画面的记录珠,记录了姜雁姬的声音——
“可怜的儿,娘亲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舍弃你了啊。别难过,这没什么好难过的,谁都会死啊,不是吗?这样死,还能为娘亲做点事,娘亲无论日后到了哪里,都会记着这个愿为娘亲牺牲的好宝宝……”
桑远远眼睛微张,望向幽无命——
好一招张冠李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