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姜小黎就如约上门拜访，来之前还先发了微信询问时间。
唐曦回了句“可以”，不紧不慢地洗漱换衣服。
因为昨晚的宴会,今天早上张姨准备的早餐是一锅熬得浓稠的白米粥，配上三四碟爽脆的小菜,另外炸了一盘金黄色的油条。
“网址我发你邮箱了。”楚离坐在桌边等她吃早饭，一边拿平板刷新闻,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有空把报名表填了，看好时间，要是理论考不过我不会给你走门。”
“知道了。”唐曦拉开椅子坐下来，盛了两碗粥推给他一碗，自己往碗里丢了些榨菜脆瓜,又道，“我最近可能要出去几天，学校里帮我请个假。”
“委托？”楚离终于看了她一眼。
“嗯。”唐曦咬着勺子,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姜小黎的委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不是一般的麻烦。”
“你这是准备接？”楚离挑眉。
“看情况。”唐曦回答得棱模两可。
早餐还没吃完，门铃就响了。
开门的是张姨,唐曦表示,反正姜小黎既然想到来委托她,那应该不会介意一点灵异事件。
果然，姜小黎看到自动打开的门，虽然脸色有点发白，但还算镇定。
“你先坐会儿？等我们吃完早饭。”唐曦笑道。
“嗯,我不着急。”姜小黎在沙发上小心地坐下来。
没一会儿，一杯果汁从厨房里飘出来，放在茶几上。
“谢、谢谢？”姜小黎对着空气紧张得声音都结巴了。
虽然昨晚夏爽就给她打了很多预防针，说明这屋子里有鬼，可就算做再多心理准备，真正看见的时候和想象还是不同的啊。
她的背挺得笔直，完全不敢靠上沙发背，目光悄悄瞄向餐桌。
姜小黎认得那个男人，江南市警察局重案组组长，还是说，那样传奇性的人物神经也是铁打的，才敢和一群鬼住在一个屋檐下吗？
没一会儿，吃剩下的碗筷自动叠了起来，一块抹布欢快地跳舞擦干净桌子，然一块儿往厨房飘回去。
姜小黎咽了口口水，突然发现自己背已经湿透了。
“别那么紧张，喝口水。”唐曦笑着走过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另一边，楚离直接把笔电和文件摊开在餐桌上办公，显然是打算旁听。
“我，我没事。”姜小黎捧着冰凉的杯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说说吧，你的委托。”唐曦道。
一听到这句话，姜小黎的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连恐惧也忘了不少，她抿了抿嘴组织语言，缓缓地开口道，“上个月，我爷爷的小组接了一个任务，在长安市郊外发现一座疑似唐代的古墓。爷爷很重视，说是如果是真的，就能补足那个时代缺失的一部分历史。然而，从上周开始，墓里就出事了，当时进去的一组人死了三个，疯了两个，唯一还算正常的人在医院醒来，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有鬼。”
“你能确定是灵异事件，而不是遇到了古墓里的机关吗？”唐曦问道。
“确定。”姜小黎立刻点头，“出来的那个是我堂哥，跟着爷爷在这行也干了十几年了，可以说从小就是在考古队里呆着的，他不会分不清楚机关。他偷偷告诉我，他们其实已经找到了主墓室，但是……那个棺材、棺材……诈尸了。”
“那么，你希望我做什么？”唐曦很冷静地问道。
“我、我……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解决这个问题，能让考古队的工作继续。”姜小黎小声道，“上周下墓的时候，爷爷病了没有同行，但他一点儿都不信堂哥说的话，正组织着近期亲自下去呢，万一……”
“情况我了解了，跟我想的大致上差不多。”唐曦道。
“啊？”姜小黎傻傻地看着她。
“昨天睡前查了下新闻。”唐曦解释道，“姜教授这么有名的人，在做什么项目还是挺好查的，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完全保密的项目。”
“哦。”姜小黎希冀地看着她。
“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唐曦道。
“为什么？”姜小黎一脸的失望。
“千年古墓，一旦成煞非同小可，按照一般程序，这件事最会上报有关部门，派专业人员来处理，结果多半是封墓、镇压，取消项目，这是损失最小的方式。”唐曦却岔开了话题。
“损失最小？”姜小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可是你们不知道那个古墓对历史的研究有多重要……”
“重要得过人命？”唐曦反问。
姜小黎哑然。
“天师也是人，在千年古墓里和墓主战斗，这跟找死没区别，你知道要用多少命去填这个黑洞吗？”唐曦静静地道，“相反，如果只是封墓，镇压，至少能保所有人平安，研究什么时候都能做，一条路堵死了可以找下一条，可人命是换不回来的，用以身殉道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太过分了。”
“我……”姜小黎忍不住抓紧了膝盖上的裙子，许久才道，“你也……不行吗？”
“目前能不封墓解决这件事的，大概也只有我了。”唐曦道。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姜小黎睁大了眼睛。
“因为你做不了主。”唐曦直接道，“你委托我，你爷爷同意吗？考古队领导同意吗？我都未必能进入古墓，更别提配合了。”
“这……”姜小黎也被难住了。
“这不是去谁家宅子里抓个鬼，随手就搞定了，对我来说，也是一件需要拼命的事，这种时候我不能再被自己人拖腿。”唐曦继续道，“我建议你去说通姜教授，让考古队下正式委托。这件事，我可以只象征性地收一点点委托费，但是必须给我绝对指挥权，否则我不会去的。”
“可爷爷很固执。”姜小黎知道她说得对，可还是很为难。
“去找你父亲和你伯父，通过他们，去找政府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楚离忽然插了一句。
姜小黎楞了一下，猛地眼睛一亮。
“你可以转告那位负责人。”唐曦微微勾起了唇角，微笑道，“就说：即便上报pei，最终汪翎还是会找上唐曦，就别麻烦了。”
“pei？”姜小黎一头雾水。
“你这么说，上面会明白的。”唐曦道。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姜小黎豁然起身。
唐曦知道她着急，也不留她，把人送出了门。
“你很想接这个委托？”楚离有些不解地道。
“是啊，我等一个契机等了很久了，虽然现在这时候有些不合适，但错过了就不知道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唐曦叹了口气道，“我说的是真的，面对千年厉鬼，pei能做的只能封墓镇压，我总不能在人家忙完了之再说其实我能解决，然破了封印再进去一趟，这不是耍人玩吗？”
“你现在不方便？”楚离想了想，脸色凝重起来，“云栖怎么了？”
“在南疆的时候力量消耗太过，沉睡了。”唐曦无奈。
“所以，你要在云栖不在的情况下去挑一个千年厉鬼？”楚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我也不能让千年厉鬼等我几个月啊。”唐曦苦笑道。
“说实话，我也更同意封墓镇压的建议。”楚离沉声道，“无论什么时候，生命总是最珍贵的。”
“我当然是有把握的，不会明知是送死还要去。”唐曦走过去抱了抱他，“别忘了，我已经收服过一只千年厉鬼了。”
“我不觉得这只会比云栖更讲道理。”楚离道。
“就当是我为考古事业做点贡献吧，像是姜教授那样的人值得敬佩，我尽我所能。”唐曦笑笑。
楚离看她往房间里走，就在她开门的瞬间，忽然道：“所以，你是为了云栖吧？”
唐曦的手停留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有平静的声音传来：“能让一只千年厉鬼完全恢复的力量，当然只能来源于另一只千年厉鬼。”
楚离皱着眉不语。
“咔嚓”一声，房门再次关闭了。
姜小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汪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所以说，这次算是官方委托，委托费会算，虽然不多，但总不会让你干白工的，就算我们出任务也会有奖金。”汪翎说道。
“我没问题啊，不过我要求的指挥权？”唐曦夹着手机收拾东西。
“可以，我和那边说通了，在解决这件事之前，整个考古队都听你的。”汪翎沉声道，“小唐，这件事影响很大，你……”
“尽力而为。”唐曦淡然道，“总之，我会把这些活的国宝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
“你明白就好，实在不行就退出来，封印古墓，不能用人命去填，包括你自己的，不值得。”汪翎叮嘱道。
“汪处啊，今天我发现，你其实还挺有人情味的嘛。”唐曦笑道。
“别贫，需要什么人手资源你列个单子给我。”汪翎又道。
“不必，我有门路。”唐曦笑着拒绝。
“那行，有事打我电话。”汪翎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唐曦挂了电话，沉思了一会儿，拨了另一个号码：“……是我，趁着假期还没完，要不要打个工？”
两天，一男一女走出长安机场。
长安这边气候干旱，就算已经是秋季了，秋老虎还是很厉害。
唐曦还是简简单单的白体恤，深蓝色牛仔裤，外面罩了件薄风衣遮挡阳光暴晒，头上扣了顶鸭舌帽。
旁边的顾冉也是差不多打扮，背上背了个旅行包，手里还提着一个。
原本他们前一天晚上就能到的，但是顾冉的刀需要开证明托运耽误了时间。
唐曦觉得，一个人去和千年厉鬼拼命确实把握不太够，可以考虑带个帮手，不过太弱的就不用考虑了，倒是上回在南疆见过顾冉的心性实力都不错。加上这原本也该是pei的工作，要个人帮忙也是应该的。大不了委托费都给顾冉当奖金好了。
考古队来接他们的是一个很有几分学者气的中年男子，自称叫姜硕，是姜小黎的伯父。
“姜叔叔好。”唐曦上车，笑眯眯地打招呼。
姜硕脸上很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一时间甚至怀疑上头是不是弄错了？如果真像他们说得那么凶险，怎么就派了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来处理？
“唐曦，顾冉。”唐曦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姜硕听到她竟然还是父亲的学生，有点高兴，但表情就更加不放心了。
“姜先生放心吧，我们既然来处理问题，肯定是有把握的。”顾冉抱着刀，闭着眼睛休息，一边说道。
“哎……”姜硕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跟着父亲也算是下了一辈子墓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离奇的事，要不是说这话的是我儿子，其实我也是不信的。要是怕神神鬼鬼的，怎么能做考古这行呢。谁知道一上报，上头居然如临大敌，这两天把古墓完全封闭了，我父亲是急上火……抱歉，一会儿老人家说话可能比较急，他现在都不相信这些。”
“没关系。”唐曦并不在意，“这种事，没亲眼见过之前，不信才是正常的，就算是姜叔叔你，其实也不是全信吧？”
姜硕楞了一下，露出一丝讪笑，不好意思道：“我到底年轻些，更容易接受一些新鲜事物。”
说话间，手机铃响了起来，午夜凶铃的幽怨把姜硕面的话吓了回去。
“抱歉。”唐曦接通了电话。
“到了？”楚离问道。
“嗯，在车上，我们直接去古墓。”唐曦应道。
“小心安全，需要支援的话找小肖，这两天我没给她安排其他任务。”楚离叮嘱。
“知道了，我很快回去。”唐曦说完，挂了电话。
“你的监护人？”顾冉笑眯眯地凑过去。
“我以为你知道，你刚刚不久前才参加过我的成年礼。”唐曦皮笑肉不笑道。
前面开车的姜硕一头冷汗。
刚刚办完成年礼，意思是这个小姑娘不是脸嫩，而是确实只有十八岁？这……上面都在想什么？？？
不过，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他只是负责来接人的，其他事也做不了主。
机场原本就在市郊，不用回市区的话，不到一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考古队因为要在这边工作几个月，所以搭了一排的简易房，就像是建筑工地里的工人住的那种，空调什么的也按上了，在这荒郊野外的，条件还算不错。
姜硕停好车，带着他们往驻地走去。
顾冉背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一个小号的，另一只手提着用布包起来的刀，不满地抱怨：“为什么都给我拿？”
“你是不是男人？这么啰嗦。”唐曦白了他一眼。
顾冉只能闭嘴。
来迎接的是长安市pei分部的成员，居然是个身材高挑，剪着利索短发的大姐姐：“你好，久仰大名，我是长安分部长潘月华。”
“唐曦，隶属江南市重案组。”唐曦大大方方和她握手，对这种爽利的作风很有好感。
“顾冉，刚刚从南疆调到江南分部，不过这次我是被她拉来打下手的。”顾冉有些懒洋洋地接了一句。
“我听过你。”潘月华笑着点点头，又道，“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做的吗？”
唐曦还没说话，就见一个头发全白却精神奕奕的老人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大声道：“怎么样，可以让我们下墓了吗？时间越长，里面珍贵的壁画史料就会受空气侵蚀更严重，那是价值不可估量的国宝！”
“姜教授，请您再等等，这两位是我们特地请来的专家……”潘月华赔笑，显然对应付这位老人家已经快没词了。
“专家？”姜教授锐利的眼光从唐曦和顾冉身上扫过，转头很不客气地道，“我不知道他们是哪方面的专家，但古墓下面，尤其是未经开发的古墓，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作为考古队的领队，我不能同意这两个孩子下去！”
“我二十七了！”顾冉黑线。
姜教授被噎了一下，再看了他几眼，怒道：“在我这个老头子面前，二十七岁就不是孩子了？”
“……”顾冉无言以对。
“姜教授，请给我一天时间。”唐曦认真道，“无论如何，进度也不差这一天？”
“不止是进度，还有你们的安全！”姜教授恼火道，“古墓下面还有很多机关没拆除，外行人进去很容易出事的！”
“所以，我需要有个知道路径的队员带我们下去。”唐曦说道。
“……”姜教授忽然觉得很无力，仿佛自己说的和对方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教授，请你相信我们，唐小姐真的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厉害的专家了。”潘月华说道。
“既然教授您也不信闹鬼的说法，就当是派人带我们下去转一圈开开眼界？”唐曦又笑道，“您放心，我们就是看看，不会损坏文物的。”
姜教授皱着眉，好一会儿，勉强点点头：“好吧，最一天。”
“行。”唐曦松了口气。
虽说拿到了绝对指挥权，但若非不得已，她并不想勉强这位老教授，能说通就最好了。至于一天……如果她能解决，用不了一天，万一不能，那只能走最一步封墓镇压，到时候该解释的就是潘月华了，不用她操心。
“小唐，你需要什么样的向导？”潘月华问道。
“路熟，胆子大。”唐曦很干脆地道，“体力好点，最好不要女孩子。”
“让江夏去。”姜教授不容拒绝地道。
“也行。”潘月华对上唐曦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江夏就是姜教授的孙子，他已经进去过一次，有心理准备，万一遇见什么事，反应能比别人强。至于胆量和体力，说实话，能做古墓考古的，不论男女就没有差的。”
“行。”唐曦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既然是向姜小黎求助的那个堂哥，想必会更好说话。
“不用休息一下？”潘月华惊讶道。
“没事，坐了一路飞机，正好活动活动。”唐曦笑笑，转头道，“没问题吧？”
“你没问题我当然没有了。”顾冉说着，解开布条，拿出自己刀背在背上。
“你就不能换个位置？”唐曦道。
“放心，背个包也不影响拔刀。”顾冉自信道。
“哦。”唐曦见他心里有数，也不多管。
“需要什么装备吗？”潘月华问道。
“拿两瓶矿泉水就行。”唐曦说着，打开自己的背包，一样样往外掏东西。
潘月华还没什么感觉，但旁边的姜教授父子俩却看得眉头直跳。
狼牙手电、冷焰火、□□、打火机、尼龙绳、折叠铲、压缩饼干、消炎药、绷带……好多甚至比考古队的装备更先进。
“我说你啊！”顾冉怒道，“我带了一把刀托运都这么麻烦，你这一包东西是怎么带上飞机的？”
“我是警务人员，当然可以走证物运输的通道，审批比你快。”唐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
“你又没让我帮忙。”唐曦理直气壮。
“……”顾冉欲哭无泪。
这意思是，pei效率太低？
唐曦耸了耸肩，很无辜。
pei的存在太神秘，在民生的小事上，当然是遍布全国的警务系统效率更快。
潘月华提了一个结实的帆布背包过来，里面装了三瓶水。
唐曦将用得上的东西往里一塞，丢给顾冉背着。
而她自己，如往常一样，就是背了个斜跨的小包，就像正准备和三五好友去逛街一样。
“唐小姐，你好，我是江夏。”一个瘦瘦小小的青年走过来。
唐曦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身上并没有沾染太多阴气，这才放心，伸手和他一握：“你好，我是小黎的同学，不用这么拘谨。”
江夏勉强笑了笑，当时他也只是太恐惧，偏偏爷爷怎么都不信，这才打电话和关系最好的堂妹抱怨，可谁能想到，堂妹的同学就是上头派来的“专家”呢。
“没问题的话，就走吧，早去早回。”唐曦抬头看了看天色。
午饭是在飞机上吃的，挺饱，如果顺利，还赶得及出来吃顿热乎乎的夜宵。
江夏背好自己的装备，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没问题，随时可以。”
“小夏。”姜教授忽然叫了一声。
“爷爷？”江夏疑惑地看过去。
“别逞强，保护好他们。”姜教授叮嘱。
“哦……”
“走吧。”唐曦已经往被重重拦截的封锁线走过去。
“小唐……”潘月华忍不住道。
“你们也开始吧。”唐曦脚步不停，只有声音传过来，“如果下面搞不定，等我信号，随时准备封印。”
“好。”潘月华松了口气，眼中露出欣赏。
不愧是汪翎看好的继承人，实力强是一回事，但最可贵的是她并不盲目自信，无论如何也会安排好最差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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