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澹州田,虽说不似公羊氏仇家众多,不过前门主也即“田师兄”的师公,颇有抱负,并不甘愿只显赫于“江湖”,经过不少努力,终于使得做为继承人的嫡长子步入仕途,成为太医署的一员医官,哪知江湖人士完全不谙官场规则,“继承人”入仕没多久,便因其医术威胁到了上官,他还并不懂得谦让,将上官得罪死了,布了个局,将“继承人”诬以死罪,“田师公”因嫡长子之死急怒,猝死,门主之位便落到了“田师父”身上。
但“田师父”做为嫡次子,医术虽也不差,可从未被父亲当作继承人培养,仓促掌管田门,多少会引不服,澹州田经过内斗,元气大伤,也是险临分崩离析,若非陈宣炽资助,“田师父”甚至难以站稳脚跟。
如今的澹州田,基本已然是淡出江湖了,这让“田师父”深感有愧先祖列宗,可他又实在力不从心,好在是,澹州田不似公羊氏,只将技艺传授血亲子弟“田师父”仅有田埠楔一个独子,而田埠楔的医术,也是万万不能重振一门声威,若固守血缘相传,澹州田将来必定更加没落,至于田埠槎,其实原本不姓田,“田师父”入门弟子而已,却甚有天资,无论医术抑或毒术,都远胜于门主继承人田埠楔,“田师父”有意让他成为一门主事,辅助田埠楔左右,故而才让“田师兄”改了名姓,认作义子。
其实无论埠楔抑或埠槎,都并非澹州田嫡宗此代真正排辈,也就是说,虽说姓田,但表面上与澹州田毫无关联,“田师父”更加是幽居深宅,不与外人来往,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埋名”,如今只有贺烨大业图成,“田师父”才有望完成亡父遗志,宣告宗主地位,让澹州田门真真正正在仕途立足,再复田门嫡宗荣光。
见“田师兄”伤感不已,晋王殿下却一点也不知情识趣,轻哼一声“说来说去,这双机引究竟有何奥妙”
“寻常媚药,或者吸入或者服用才会有效,药性大至有两种,要么是助兴之用,要么专用于女子,使人神智昏沉,无力拒绝男子侵犯,但这双机引却有特异处。”见殿下不满,“田师兄”也立时言归正传“一来,此药分为主香与引香,不需直接燃点,或随身携带,或点洒屋舍,均能使人吸入;二来,不经引香,就算吸入主香,也不至于让人意乱情迷。”
田埠槎进一步解释“主香极其淡雅,使人闻而不察,具体举例,倘若将药粉入于熏香,纵然投放长达一年半载,只要引香不投,便会一直安然无事,引香气息虽然较为浓烈,但发散也快,往往半个时辰后便会无形无味,今日若非王妃与柳媵人机敏,及时通知殿下,属下立即到场,屋子里还残余那么一丝若有似无香息,纵然属下知道双机引之症状,诊得王妃的确曾吸入此药,只怕也难以察明主香、引香究竟是如何投放了。”
贺烨深思良久,冷笑道“我明白了,媚药可能早已投放溯洄馆,可幕后主使今日方才布署妥当,以为时机正好,那引药便有如万事俱备之余,一股东风,要不是绚之体质不同常人,察觉不对,明知不能饮用烈酒,但为避开陷井”说到这里,眼睛里伏霜万里,重重一擂膝案。
“这双机引虽说奇异,为毁人清白绝妙利器,并常人不能察觉蹊跷,不过却也并非没有缺点。”眼看着晋王像要暴怒,田埠槎甚至都觉莫名心慌,连忙安抚“这世上论是什么奇药,其实并没可能让人本性全失,从一谦谦君子,转而变为不知廉耻,双机引也不例外,倘若双方并无男女之情,即便吸入,也不会行为苟且之事,甚至不如那些登徒子采花贼所用媚药,根本无法让女子神思恍惚无力阻止暴行,王妃虽有症状,也只不过是觉发热心烦,薛少尹定是谨慎太过,倒是白担了一回风险。”
贺烨心头却是“咯噔”一下“那么这双机引作用何在”
“也只能用于原本心怀情意,奈何错过者,虽觉遗憾然而恪守德礼,寻常不可能行为苟且之事,中毒后方会导致意乱情迷罢了。”田埠槎甚至断定“幕后主使必然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才指望用这味药导致殿下与王妃反目。”
流言蜚语贺烨默默品度这四字,却摁下不表,他这时知道更加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王妃真不需解药”
“不需,只用点安神香,睡上几个时辰便好。”
“你可能察明主香、引香分别如何投放”
“属下已经仔细排察过那间屋子,所有器用,并无引香残留,又兼王妃证辞,引香亦不可能是投放王妃身上,但若是其余人务必要在屋子里逗留一刻以上,才能让随身携带引香起到作用,可据薛少尹及王妃婢女所称,并没有人逗留这么久。”田埠槎一筹莫展,他深谙各类毒术,却实在没有断案的才能。
“那碟果品一点蹊跷皆无”
“非但现场果品没有蹊跷,便是剩余那几枚也没有引香残留。”
“倘若有人将好比香囊、药粉留在现场”
殿下这一假设,让田埠槎眼中一亮“属下留意见书房铺有烟道,地面温热,若是将引香药粉洒于地面,数十息后便会挥散无形,只存异香。”
贺烨却一点不觉振奋“主香呢”
“属下需要一些时间,至少一日,最多三日,即能从引香配方中衍配主香配方,配得后,方能断定主香落于何处。”
“那么此事,便拜托田先生了。”贺烨方才引身一礼,没有再与田埠槎多谈,仍是去见十一娘。
见她此时依然霞染双靥,气息急促,蹙着眉头烦躁不安,偏偏迎上前时,却理智清醒“那双机引究竟是什么奇毒,为何我安然无事,六哥却咳血昏厥,六哥眼下究竟要不要紧”
看着女子那双虽带焦急,却也只是焦急,并不存一点意乱情迷的乌眸,贺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这时像极了看似平静无波,却又隐伏千百沉涡的万丈迷津,冷寂之下的深遂难测里,才是情绪汹涌。
十一娘有一倏忽的错觉,以为面前人就要勃然大怒。
却听他口吻,与常无别“不用担心,绚之是因急饮烈酒才触生隐疾,虽然一时危重,好在经司马仲救治,已然转危为安双机引并非剧毒,不过媚药之类,绚之应是想到有人在后设计,为避开陷井,方才不惜自伤。”
贺烨采用的竟然是田埠槎那套说辞,他甚至并不打算此时详细解释双机引的药性,更加永远不打算告诉十一娘,此药只对“有情人”生效的特异之处。
可他当然明白十一娘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所以并不待她追问,唇舌就狠狠堵了过去。
他清楚地听见了她短促的惊呼,可是并没有因此迟疑,女子因为药效变得异常灼热的唇齿,对他而言实在具有致命的吸引,他一步步逼迫,直至将人重重压倒一侧锦榻,他才感觉到了胸前的推阻,可是这回,贺烨显然没有发扬“君子风度”的意图。
他一边疯狂的掠夺,却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心底某个角落的沮丧,他从来没有这样沮丧过。
明明知道想要打动她并不容易,明明知道她仍未动情,甚至经过今日一事,让他更加笃断她的爱慕,同样没有给予任何人,不是应该如释重负为何反而懊恼失望
贺烨深觉此时此刻的自己,神思似已与身体彻底剥离,一半想要就此沦陷欲望,一半却幽浮半空满是讥诮地观望。
他迫切地想要证实,却又害怕证实。
这世上,还有晋王烨也感到害怕的事情呵
便是这样期待着又畏惧着,便是这样想要沉于欲望又始终清醒,如此热烈又矛盾不已,让他甚至忽视了身子底下的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直到
原本推拒抵触的手掌不知何时紧紧扣在他的肩头,难以抑制的呻吟,短促得一如因他侵犯时,猝不及防的惊呼。
贺烨终于怔住,不可思议般看向当得“自由”后,长长呼吸却闭着眼睛的女子。
她颤抖的指掌,并没离开他的肩头。
忽而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