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车岭下思浑川畔的弓月城,火光燃烧了一夜,杀戮也持续了一夜。
开始是唐军以神机雷爆破弓月城土墙,炸开豁口突袭入城,打了弓月人一个措手不及,随后换突骑施等西突厥协从军入城。
他们在城中展开厮杀,
弓月部俟斤预支拼命死战,战死。
弓月人的斗志被摧毁,他们开始逃跑,协从军开始一面倒的屠杀,唐骑堵了弓月城的三面,仅留了一面。
突骑施人在城里杀的手软,
无数弓月人在黑夜里如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个打开的缺口,拼命的往西门挤,突骑施在在西城门附近埋伏拦截,杀的手软,弓月人的尸体铺了一地,层层叠叠。
率领协从军的那名突骑施俟斤似乎都有些不忍,
下令只要逃出西门的就不再管。
他们只清剿城内残敌,
弃械免死,缴械不杀。
当城里的弓月人终于崩溃绝望,失去斗志后,许多人选择了投降。
战斗慢慢的停止,只剩下零星的抵抗,
西门那条通道,也早变成了死亡陷阱。
获胜的突骑施等协从军,砍的手发软,眼睛却都赤红,当他们成为胜利者后,他们并没有对投降者手软,
而是展开了传统活动,
抢掠,奸淫,烧杀,
尽情的放纵,
弓月城本是丝路上必经之地,也是商贸重镇,这里有许多商铺、仓库,城里不仅有弓月族人,也有许多往来丝路上的粟特人,还有大量的商货。
尽管这些路过的商人,或在此经商的商人,在战争一开始时,就全都关门闭户的老实呆在家中,
可得胜后的协从军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他们三五成群,挨家挨户的打家劫舍,见到好东西就抢,不给就杀人,甚至看到女人,便立马扑上去,
到处是惨叫,遍地是哀嚎。
往日繁华热闹的丝路重镇,此时成了暗夜中的人间地狱。
城外,
唐骑围三阙一,
好不容易从西城逃出来的弓月人,并没有因此逃脱,程咬金早安排了一支精骑埋伏着,衔尾追杀,
唯有投降方能免死。
“大将军,那些协从军在城中四处烧杀抢掠,”一名将领提醒无动于衷的程咬金。
“咱们是不是得赶紧进城接管弓月城?”
“大将军?”
老程望着那在燃烧的弓月城,面无表情。
“派个人进城去找那头奔跑的公牛,让他约束部伍,禁止抢掠,让他们收押俘虏,天明交接。”
那头奔跑的公牛,是城中突骑施族的阿穆布扎依,他的名字本意就是奔跑的公牛,人也长的跟头强壮的公年一样,是突骑施部贺罗施啜的儿子,在欲谷设身边担任着侍卫队长,其实也是个质子。
“大将军,阿穆布扎依未必会听军令,咱们直接率军入城吧。”
程咬金却打了個哈欠,“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到处乱哄哄的,急着进城干嘛,去传令吧。”
在数名军官不解的目光中,老程又下了一道命令,唐骑把弓月城四面都围起来,团团包围。
不再放一只苍蝇飞出城。
一切静待天明。
有校尉说这一晚上,突骑施等协从军不知道要造多少杀孽,等到天明,只怕城中都要被杀绝抢光。
可老程听了依然是那副样子。
唐军围住弓月城,枕戈待旦。
当黎明终于到来,
程咬金还在城外吃了顿悠闲的早餐,
战场传统食物,炖马肉。
味道只能说一般,但战场上能吃到炖马肉也还是不错了。
老程也不挑,饱餐一顿马肉,然后点齐人马,入城。
城中一夜混乱,
天明了仍还没结束,
地上到处是没收敛的尸体,许多房屋商铺也被烧毁,不少地方仍在燃烧,只有一些城中的居民在努力救火,
突骑施人还在抢掠,
有人抢了酒,在放纵的喝酒,甚至还烤起了羊肉、骆驼肉,
不时能听到街边屋里传来的女人挣扎惨叫,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唐军将领们见状都是面色阴沉。
程咬金看着那些乱糟糟的协从军,对身边人道,“听说之前高昌国和欲谷设联手攻破了焉耆国五座城池,城破之时也是烧杀抢掠,
当初攻打抢掠焉耆五座城池的西突厥人里,也应当有眼前这些人吧?”
“那头公牛呢,叫过来。”
程咬金就在西城门内停下,一步步登上城头。
在他登上西门城头的时候,三千唐骑,也陆续进城,迅速的接管了四座城门。
那头公牛昨夜厮杀到快天明,
下半夜局势已定,便放心的带着亲兵占了城主府,大肆抢掠了一通后,毫不客气的挑了几个漂亮的女人,然后享受了一番,
事后,又是痛饮暴食一通,然后沉沉睡去。
程咬金派人来叫他,他还在呼呼大睡中。
他的亲兵还不愿意去叫醒他,
程咬金听到亲兵回话,不怒反笑。
“这头公牛啊,还真是一头牛,”
老程道,“既然他不愿来,那就再去请他来,要是再不肯来,就把他脑袋砍了提来见我。”
一队唐骑直奔城主府,
还是先前那突骑施亲兵队长,试图阻拦打搅到少族长,然后下一刻,被一刀砍了脑袋。
阿穆布扎依在睡梦中被叫醒,
他睁开眼皮,看到的却是数把长矛对准了他。
他揉了揉眼睛,“这是做什么?”公牛有些恼怒,他们协从军昨夜立了大功,唐军这是过河拆桥,不是兔死狗烹?
“副大总管唤你前去,”
阿穆布扎依这下清醒了,嘴里嘟嚷着,还是甩了甩昏沉的脑袋,赶紧起身穿衣,跟着来到西城门楼上,
一路上他对仍混乱的街道,对手下那些乱兵,也没理会,破城之后,纵兵三天,这也算是传统。
公牛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大咧咧的来到西城门,
跟着登上城门楼,
程咬金一身明光铠,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城头上,全是唐军,他的人被赶下去了,城头上的旗帜,也换成了唐骑。
“那头公牛,”
老程冷冷的对他喊道,“攻城之前,俺老程可有对你言明军纪?”
“昨夜,我可否又派人入城让人约束部伍?”
程咬金目光如刀,表情严肃,声音冰冷,“我大唐西征,乃是代行天罚,是王者之师,军纪严明,禁止杀俘,更不得奸淫掳掠,”
阿穆布扎依站在那,却是不以为意,“儿郎们昨夜血战,十分辛苦,拿命拼搏,伤亡也不小,得胜之后,按例要让儿郎们发泄发泄,这都是传统惯例了。”
“传统,谁的传统?你当你们现在是什么人?你们现在是我大唐西征王师的协从军,那就是我唐军一份子,就得行我大唐军令,遵我大唐军法,
就算守传统,也是守的我大唐的传统,”
公牛愣住。
然后牛脾气也上来了,“副大总管这是要治我的罪?”
他梗起脖子,“我们昨夜血战一夜,为天可汗拿下弓月城,三千突厥兄弟,死伤了数百人,受伤者无数,我们立下这么大功劳,副大总管却要挑我们刺,找我们麻烦,还要治我们的罪?
难道,这就是大唐的传统?”
程咬金笑了笑,“你以为你是突骑施大啜贺罗施的儿子,我就不敢杀你?”
“我有功,伱凭什么杀我?”
老程怒笑,“你个兔崽子,还敢跟老子顶牛,老子今天还真非将你砍了,以正军法。”
气氛有些紧张,
这时几名唐将出来为阿穆布扎依求情。
“念在他们初犯,可将功赎罪。”
“好,念在诸将为你求你,也念在你初犯,我可以饶你一次,”
老程瞪着那头公牛,“现在,你立即亲自带人去结束这混乱,把你的人都收扰起来,”
“我给你半个时辰,带着你的人退出弓月城,在城外扎营。”
“半个时辰后,我会派兵巡城,但凡还有在城中抢掠者,直接就地正法,杀无赦!”
公牛脸色有些难看,愤愤不平,他觉得自己是功臣,现在却被这般不公对待,唐人故意歧视他们。
“昨夜你纵兵抢掠可以不追究,你的兵抢掠也可以不追究,但你们抢掠的钱财物资必须全都上缴,女子牲畜也一样如此,
谁敢私藏战利品,可就别怪我铁面无情了。”
老程的话让公牛更加不满,他胀了脸,“那些是我们应得的,我们现在可以撤出城,但到手的东西怎么能再拿出来?”
“你要再次违抗军令?”
“给你们三成,”公牛愤愤不平的讨价还价,愿意拿出三成给唐军。
“你跟我讨价还价?”
“四成,四六,”公牛咬牙切齿。
程咬金哈哈大笑,边上一群将校也都不由的笑了,这个公牛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五五,对半,可以了,城是我们打下的,东西是我们抢的,现在分你们一半,还不够么?”
“滚,”程咬金指着他怒喝,“把你的人带出城,东西全留下,敢私藏分文,杀无赦!”
阿穆布扎依脸色阴晴不定,
程咬金望着还在混乱中的城池,“功是功,过是过,我已经给过你们一次机会,千万要珍惜,否则别怪我军法无情。”
公牛黑着脸转身,愤然离去。
程咬金看着他的背影,只是发出了两声冷笑。
“大将军,若是他们不肯听令?”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军法从事。”
“真要动手?”
“该说的已经说了,他们要是非往刀口上撞,那怪的了谁。”
话虽如此,可将校们却总觉得程副大总管似乎故意在把公牛往那绝路上赶。
如果昨夜唐军直接进城,那么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现在这些西突厥人一个个抢掠了许多财物,要他们全都吐出来,这谁愿意?
难道程大将军故意的,故意先让突骑施人抢弓月城,然后再逼突骑施人把抢掠的财产上缴,这样唐军不担抢掠之名,照样把弓月城的大量财富拿到手。
至于说唐军拿到了这些财富,是否归还弓月人,这不可能。
又不是唐军抢了弓月人的财产,凭什么让唐军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