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愿醒了。
他一言不发的盯着头顶的缎花床帐看了半晌。
半晌前,他刚做完一个梦。
他行走在飘渺的云间,无边无际的天地间一片烟雾缭绕,而在他面前有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子头顶着金光闭着眼盘腿坐在莲花上,手里拿着个白色尾巴似的拂尘,神棍气息十足。何愿皱了皱眉,这是要干什么?告诉我我很有天赋可以修真?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不是吗?何愿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四周氤氲的烟雾带来的湿润的触觉,也可以嗅到空气中清淡的莲花香气。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来超乎何愿想象的不同寻常。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社会主义无神理论,今天就要被打破了。
何愿暗中掐了掐手心,提醒自己将惊疑狠狠的压回心底,然后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等待着面前的老者说话。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老头缓缓睁开了双眼,定定的看向何愿。何愿被他看的后背发凉,这老头的眼光里包含的情感太复杂了,而何愿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别人惦记的东西。莫不是自己是他前世的恋人?何愿哭笑不得的想到。
"后生。"老者平静的开口了,声若洪雷。
无论这诡异的老头要怎么样,目前的何愿也只有先应答为好。
"在。"何愿恭敬的行了一礼。
老者的眼神有些空洞,虽然方向是在盯着他,可浑浊的双眼里没有一丝倒影。
老者顿了顿,问道:"可是心有不甘?"
何愿一怔,顾不上许多抬头去看老者,老者仍旧面无表情,眼中无悲无喜。
"没有…后生并无不甘。"怎么可能没有?想他何愿诚诚恳恳为情报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结果还是被抹杀。心里的愤恨失望又哪是能用不甘来形容的?
"本尊潜心修炼,但又尘缘未了。"老者并没有执着于他的过去这个话题。
"今日在这楚天幻境中偶遇你这魂灵,也是有缘。本尊赐你重生一机,替本尊去了却尘缘。余后时光,尔等可自行支用,可好?"
"不知阁下的尘缘是……?"何愿问,但愿别是什么拯救世界的大任务。
"本尊俗世时曾为华国之人。踏上仙途之后也备受华国黎民百姓崇敬。这次参悟修炼之时,预感天机到华国将受灭国之难。百姓也是民不聊生。本尊被困这幻境之中无法脱身,还望小友你能替本尊去护这一护。"老者缓缓叹气。
刚才还是后生,现在就是小友了。
何愿思虑片刻抬起眼,看向老者:“要是我说不呢?”
老者带着威胁的瞪视着何愿。
何愿就像没发现一样,淡定自若。
老者只好许诺等他完成以后答应他一个愿望。
何愿痛快的答应了。
老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满意的笑容,"本尊只是隐隐窥探天机所知,实际的缘由还要请小友你自己探寻。"
………………你直接说你自己也不知道不就好了……
何愿突然有些奇怪的说道:"前辈…您说的华国是指…?"
老者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的说:"记住,你只需保华国举国上下不受战争侵扰不灭国即可。"
世界和平吗……这么大的一个任务。
"本尊会保你一次不死。剩下的——端看你的造化了。"
何愿还想开口问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周围的雾突然变的稀薄了,自身好像被什么吸引一般随着雾气渐渐的变得透明了。
"记住,好自为之。"老者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突响在耳边,震得何愿浑身一颤。
灵魂被强行安进一具陌生的躯体的感觉极其痛苦。何愿咬着牙硬是挨了过来,他心里明白,老者给他的这个任务难度大着呢。如果他连最基本的重生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好好活下去!
短暂停息后,何愿睁开了眼睛。回忆完这光怪陆离的梦境,再看看这房间四周虽简朴却又不失古朴大气的布置。所以说…这是重生完了吗?何愿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坐起身。
他不动还好,一动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像块豆腐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喉咙干涩异常,还头晕想吐。何愿难受的揉了揉额头,待到头晕缓解了一些后打算下床喝点水。
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低头一看,是条黑色的铁链子。又粗又重,分毫不差贴着皮肤禁锢在他的脚腕子上。何愿愣住了,这是怎么个情况……
何愿还在发愣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赶快拽着铁链子轻手轻脚爬上了床闭上眼睛躺好。
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何愿看清楚了来人,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应该是个小厮。那小厮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木盘,动作迅速的往桌子上摆菜。
何愿想了想,决定冒险试一试这个小厮,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何愿现在迫切的想要了解自己所身处的地方,只要知道一点点的信息,何愿就可以用自己的经验和头脑分析出来处境。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成功吸引了小厮的注意力,他转过头来惊讶的看着何愿。
"哎呦,监察使!您怎么醒了?"小厮吃惊的问道。
"……"本来想好要问的说辞也被这一句无辜的话堵在嘴里了,什么叫我怎么醒了?合着我不该醒吗…
"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何愿装作不经意的一边喝茶水一边问道,他的声音嘶哑难听,所以只是简短的问了一句。不过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这种模棱两可的问法很有效。
听到问话的小厮的表情未变,但眼神变冷了。他不客气的将手中的碟子往桌子上重重一墩,声音有些冰冷的说:"嗬,监察使没必要从小的嘴里撬东西。反正您手眼通天,在夷族都能有说的上话的人。"
两句短短的话,何愿就搞清楚了自己在哪里,身体的原主为什么会死……以及自己目前算不上太妙的处境。连一个粗使的小厮也敢这样说话,那么想必这原主定然已经活不下去了。
在夷族都有说的上话的人?说白了那不就是通敌叛国吗!而现在被囚禁在这里却没被关押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现在身在军营。身体的原主可能本来体质就不好,耐不住严刑拷打才死的。这都是什么烂摊子!何愿想起刚醒过来是在胳膊上看的伤痕,心里暗暗的给老者记了一笔。
通敌叛国……何愿觉得头更疼了,现在连出去都不可能,又谈何拯救国家拯救百姓?
何愿下意识的揉捏着自己的耳垂,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那小厮见他久久不说话,一副沉思的模样,以为他是在害怕,不屑的笑道:"何大人做下那些龌龊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呢?现在知道害怕了有什么用?怕不是在想怎么逃跑吧!"
何愿奇怪的看了一眼小厮,开口道:"你怎知我在害怕?"
他原本是想问小厮为什么这样猜,小厮却误以为他被说中了心事而恼羞成怒。小厮得意的说道:"哼!何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您的最后一审就在三天后呢,再不交待出详情,三皇子殿下必然不会轻饶你。"
三皇子殿下?何愿脑子一转就想通了,古代那些皇帝每回一打仗都喜欢派自己儿子去鼓舞军心,每回这个倒霉的皇子基本上都是皇帝儿子中最没才干的那个。
这个蠢儿子倒是可以利用一下……短短一瞬息的功夫何愿的脑子便转了几转。
那小厮不知道何愿心里是怎么想的,自顾自的说着:"哼,何大人这东厂监察使的职位倒是可以换人了。那些迫不及待的人可算是圆了心意了。"
等等……什么…?东厂?!
何愿手有些抖,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东厂?"不怪他心性不稳,只是东厂这个名号………何愿恨不得现在就摸摸下面,看看那玩意儿还在不在。
小厮看了他一眼,恨恨的说:"你也别期盼东厂的人来救你!"说完端着木盘就走了。
…………
他前脚一踏出门,何愿立马摸了摸自己下面。
摸到那玩意儿的时候,何愿松了口气。他真的不想变成太监。
想起那个小厮的态度,何愿突然轻笑了一声。
"装的真不专业,一看就是受过正规训练的,步伐稳健四肢肌肉均匀,手掌上握兵器的老茧也没磨掉,就敢来刺探我,可笑。"
摇摇头,何愿慢条斯理的吃起凉透的饭菜,心里消化着今天所得到的信息。
吃完了味道不算好的食物,何愿拖着沉沉的铁链子坐回到了床上,手刚一撑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何愿皱眉掀开了薄薄的褥子,一块两指节长的莹润的玉压着一封信。
何愿就着微弱的烛火看起了那一封信。
那是一封身体原主的绝笔信。字迹潦草,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和淡淡的解脱。看完了那封短短的信,何愿有些沉默,视线久久的停留在那信最后的一句话上面。
"丹心一如故,泣血终化碧。"
碧字最后一划拉的无比长。何愿轻轻抚摸着这封血书,他的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原主的绝望与苦恨,这浓烈的不甘让何愿想起了自己。前世惨死的自己。
长长的叹息一声,何愿知道自己无法坐视不管了。他将那封信仔细的折起来放进袖筒,可能是遭遇相同的缘故,何愿不相信这原主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
"得,前世造孽太多,现在要跟在一个死人后面擦屁股了。"无奈的说道。
至于那枚玉,何愿随手掂了掂,很沉的一块玉。虽然看上去很小,但是应该是密度比较大的原因吧,沉甸甸的。何愿很感兴趣的把玩着那块温润剔透的玉石。
夜深了,蜡烛也快燃尽了,点点的蜡泪落在铜制烛台上凝固成一朵朵红色的花。何愿将玉贴身放好,吹熄了蜡烛。
这座别院里十分安静,仿佛连风都吹不进来一般闷闷的。
何愿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在这三天好好休养一番,以便于迎接那最后的审判。
在那小小的别院往东二十里的开阔地方,此时一片灯火通明。绵延几里看不到边的帐篷中心,有一个最大的白顶毡房,而华国的三皇子殿下,也就是军队里的将军正住在里面。
"情报属实?"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地图前淡淡的问,他虽然身着一身棉袍,但身上冰冷的气质忍不住让人退避三尺。
"属下绝不敢有一丝隐瞒。"跪在地上的赫然便是那小厮,此时他脱掉了仆服,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军装。
"……明天不用去了。他在套你话,你的身份他大概已经知晓了。"男子面无表情的说。
那小厮僵了下,低头恭敬的说:"是属下办事不利。"
男子轻轻嗤笑一声:"不是你的错,是猎物太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