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1 / 1)

第五章

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清欢院,堂屋内,主子们正在谈事,他被拦在外头进不得,情急之下,只好扯着嗓子放声大喊:“殿下、殿下,奴才有急事禀告,大事不好了,世子爷他、世子爷他……”

长公主听出那是容二公子贴身小厮声音,面色一变,将茶杯重重拍在桌上。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张妈妈,还不赶紧将人带进来,问清楚世子究竟发生何事。”

张妈妈这才如释重负,狼狈抹脸起身。

容珺上前,掏出帕子,细心地替长公主擦拭被茶水溅到手背,微微笑着:“母亲莫急,您不是说昨日二弟留宿于太子私宅,既是在太子身边,想来也严重不到哪去。”

云娆想,那可不一定,她还记得这位容二公子闯下是何等滔天大祸。

果不其然,小厮被张妈妈带进屋,刚说完来龙去脉,长公主就气得抓起一旁茶杯,猛地朝小厮头上砸去。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跟着世子还能让世子出事!”

荣国公世子醉酒误事,玷污了太子身边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国公府名声就真要一落千丈。

容珺收起帕子,温声说道:“太子既然派你回来,想必是有话要你通传。”

小厮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云娆却是心知肚明。

前世她挨完板子,醒来后,长公主已经允许府里两位公子纳通房丫头。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她与容珺关系,后来才知晓,原来是世子犯下滔天大祸。

“太子说了什么?还不快说,可是迁怒世子了?”长公主强忍着怒火追问。

“太子殿下没有迁怒,只说、只说……”

“只说世子既然与他外室如此缱绻难分,两情相悦,不如就让世子将人带回国公府,替他好生照顾,日日相伴。”

长公主对容子扬期望甚深,对太子这个外甥更是疼爱有加,听见小厮话,登时气急攻心,活活晕死过去。

堂屋内瞬间乱成一团。

长公主被一群婆子合力抬回寝间,云娆也被容珺一把拽起,趁乱带离,手牢牢被他握着,攥得很紧。

云娆忍不住回头看。

她已经做好挨板子心理准备,十下、二十下,或是跟前世一样三十下,就是没想过自己能全身而退。

云娆还心有余悸,神思恍惚,就忽地被人一把打横抱起。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呼出声:“公子这是做什么?赶紧,赶紧放奴婢下来。”

容珺垂眼看她,答非所问:“疼吗?”

“什么?”云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容珺抱着她穿过一道垂花门,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男人眸色温柔,强健臂弯将她紧紧抱住。

沐浴过身上再没酒味,取而代之是一种熟悉且干净好闻味道。

膝盖自然是疼,但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她没回答,他也没再问,就这么一路抱着她回到飞羽苑。

容珺这个人,走到哪都是焦点,更别提怀里还抱着一个丫鬟,再加上容子扬犯错并非小事,不是长公主想息事宁人便可,于是乎,这大公子与二公子事,没一会儿就都通通传到了荣国公耳里。

荣国公可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觉醒来,两个儿子就接连闯祸,一个还比一个大,险些活生生被气得吐出一口老血。

天光乍现,国公府已是门庭若市,太医与大夫在府中各院来来去去,好不热闹。

容子扬闯了大祸,就派了个小厮回来,自己不敢回府,如今人还不知在哪里躲着。

长公主醒来,再没心思管飞羽苑事,一心忙着准备进宫收拾烂摊子。

不过她倒是没忘记命人准备汤药。

汤药送过来时,容珺刚换好朝服。

容珺身姿颀长,八尺有余,一身紫袍金带更衬得他龙章凤姿,昳丽倾世,就连奉长公主之命,送汤药过来明月都不由得看红了脸。

大公子幸了身边丫鬟,长公主却没有责罚这名丫鬟,只让人送了汤药过来,这无疑是在昭告大公子屋里正式有了通房丫鬟。

国公府上下许多丫鬟婆子,因而十分好奇能让长公主与大公子双双破例丫鬟姿容究竟如何,明月便是其中一个。

来到云娆面前,见了人,终于明白为何府里这么多丫鬟,却唯独这位云娆姑娘能得大公子垂怜。

美人小脸粉雕玉琢,精致得宛若玉人,肤白如新剥鲜菱,眉眼生得极其明艳,双眸更似一泓清水,哪怕是不笑,也足够传情。

明月脸不由得更红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汤药来到美人面前,罗汉床上美人却盯着她手中药碗出神,迟迟不肯接过。

“姑娘?”

云娆不是没听见明月在喊她,只是她知道,这碗并不是什么避子汤,而是绝子汤。

她出身实在过于低|贱,长公主生而尊贵,心高气傲,纵使非容珺生母,也绝对不允许国公府嫡子与一个乞儿有了孩子。

前世她大病初愈,就在不知情情况下喝了绝子汤,身子因而亏损严重,就连炎炎夏日手脚都是冰冷,容珺和钟钰为了调养她身子,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又寻了多少奇珍异草。

她不想喝。

不想再过那种日子。

她想有自己孩子,想好好活着,想为自己而活,不再是只能待在一个小小院子里,每天最期待事,就只是等着容珺回来陪自己。

云娆手似有千斤重,连抬起一根指头都困难。

“姑娘,这药是殿下赏赐给您。”明月隐晦暗示着。

“给我吧,”容珺走了过来,“我来喂。”

云娆猛地抬眸,有些怔然地望着他。

浑身上下像浸在冰水里,寒意透骨,手脚发麻。

明月如蒙大赦,感激将汤药递了过去。

没想到容珺刚笑着接过,手里汤药就被一巴掌掀翻在地,洒了他一身。

明月错愕看着被打翻于地药碗,瞬间吓得脸都白了。

这可是长公主亲自吩咐厨房煎熬汤药,还将她叫到跟前,亲自交待她要亲眼看着云娆服下。

容珺微微一怔,似乎也有些讶异,皱着眉拉过云娆手,仔细检看:“烫着了?”

云娆愣怔几瞬,一副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闯了什么大祸模样,就连说话也故意装作语无伦次:“我、我没事,我只是想自己喝,你,你,公子有没有烫着……”

这还是她头一次撒谎演戏,口干舌燥,心如擂鼓。

容珺温柔笑了笑,拍拍她手背道:“不过就是一个小丫鬟碗没拿稳,打翻了,别怕。”

确定她安然无恙,才接过云笙帕子,垂眸擦拭衣袍。

“刚好,我也让钟大夫亲自熬了汤药,不碍事。”

明月面有难色:“可是殿下说──”

容珺笑着打断:“说什么?”

“你没端好药洒了我一身,朝服都被你弄脏,误了我上朝时间,我没怪罪于你还为你解了燃眉之急,你非旦不感激,现下居然还拿母亲名义来为难我。”

他面无表情,冷淡声音里带着些许自嘲:“果真一切如昔。”

“什么?”明月大惊失色,完全没料到大公子会这么说,指着云娆,死命地摇头道:“不是我,这药明明是姑娘自己掀翻!”

容珺嗯了一声,狭长双眸眯了眯,困惑看向云笙:“你可有看到药是谁打翻?”

“就是她!”云笙愤愤不平指着明月,“想来是公子离京太多年,才会连一个小丫鬟都敢不将您放在眼中,在您面前睁眼说瞎话。”

容珺微微一笑:“方妈妈呢?”

站在云娆身侧方妈妈也指着明月,正色道:“老奴看到也是这个丫鬟,大公子,您就是对下人们太过于宽容,这药要是在二公子或三姑娘屋里打翻,还洒了主子一身,早就出去自领五大板了。”

主仆三人面不改色指鹿为马,一搭一唱,登时看傻了云娆和明月。

云娆没想到容珺会毫无道理护着自己。

她率先从错愕中回过神,见明月面色惨白,害怕得说不出话来,犹豫了下,道:“公子,此事和她无关,都是奴婢──”

“知道你心善,但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容珺轻叹,打断她求情,“有些人,不值得。”

高门大户里丫鬟,眼色自然都差不到哪去,明月再笨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公子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却也跟其他主子相去不远,都不是个好伺候主,这飞羽苑里人,更是个个都不是善茬,怕是与清欢院相去不远。

也是,这世道,人善被人欺,大公子以前不就是太过和善,才会被抢了世子之位?

明月赶忙跪地,恭敬道:“请公子饶恕,全是奴婢错,只是奴婢若没有亲眼看着云娆姑娘服药,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亦难辞其咎。”

明月刚说完,外间就响起一道轻脆嗓音。

“来了来了,药好啦!”

来人一袭淡绿色衣裙,皮肤白皙,生了一张小圆脸,容颜灵秀清丽,满脸笑容端着药走了进来。

云娆刚才就听容珺提起钟大夫,但她回来后就一直未曾见到,却没想到他是真将人给叫来了,不由得微微一怔,眼底涌起一股热意。

好半晌,她才笑唤:“阿钰。”

方妈妈上前接过药,递给容珺。

眨眼间,容珺已舀起一勺汤药,喂到她嘴边。

“喝。”

许是前世记忆太糟,服下之后那似被利刃反复切割,撕心裂肺一般绞痛,已经深刻在骨血里,云娆双唇紧抿,下意识地捂住小腹,打从心底害怕这些药。

钟钰看出她犹豫,来到她身旁。

“放心喝吧,这避子汤药是我亲自抓,火是我顾,从头到尾,一眼也没有离开过,寻常人可是没有这个待遇呢。”

钟钰大云娆一岁,出生医学世家,为太医院院判钟太医独生女。

前世,钟钰这个局外人,看得比她清楚得多,再三劝她离开容珺,还说愿意陪她一块下苏州,帮她寻找家人,只是她当时鬼迷心窍如何也不肯。

云娆看着她笑脸,紧张与恐惧终于淡了些。

一口一口将汤药服下。

钟钰改看向明月,抬了抬眉:“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将熬剩汤药及药渣让你带走,让其他大夫查看。”

钟容两家历来交好,钟钰幼时常随着钟太医拜访国公府,明月自然是认得她,也知道她在西城开了医馆,是个医术不亚于钟太医女大夫。

她不止平时专为京城中大勋贵世家夫人们看病,还曾被皇上召进宫为温贵妃诊脉医病,身份之特殊,完全不是明月所能质疑人。

长公主准备虽是绝子汤,但送过来时,却告诉大公子那是避子汤,明月不敢多说,她已经见识过大公子厉害,这个钟大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灯,确定云娆服下避子汤,就飞也似离开飞羽苑。

容珺上朝就要来不及,还得换衣裳,匆匆交待云娆几句话,就带着云笙与方妈妈一同离开。

屋内很快就只剩她和钟钰,此时,钟钰脸上笑容才终于慢慢淡了下来。

“你啊。”

钟钰略带责备看了她一眼。

“我听云笙说你被长公主叫过去时,我都做好你被抬回来心理准备,恨不得将医馆里药全搬过来。”

前世她确是被抬着回来。

当时她伤得太重,差点就没了,后来听云笙说,是钟钰苦苦哀求钟太医出手,她才勉强从鬼门关前被拉回来。

“你怎么就是不听我劝,”钟钰看着她,像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只摇了摇头,“算了,你便是一条道走到黑性子。”

“只是容珺如今立了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他义弟又是皇上刚认回身边七皇子,正是风光无限,京城不少勋贵人家都在打听容珺婚事,就我知道,便有好几个。”

钟钰突然叹气,语重心长说:“比如荣平郡主,又比如太子太傅家岑大姑娘,就连刑部尚书小女儿也在其中,这些个都不是好对付主,要是被她们知道,容珺一回京就纳了你当通房,你日后怕不被整死。”

云娆听见岑大姑娘这四个字时,手指不由自主攥紧。

钟钰口中这些贵女,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千娇百宠长大,自是心高气傲,又岂容自己看中心上人,被一个身份低微贱婢给勾引。

何止想整死她,弄死她还差不多。

偏生她前世痴心妄想,不顾这其中危险,仗着容珺对她不同与纵容,硬要留在他身边。

怨不得旁人,只能怪她自己。

云娆起身,将门窗完全关严实,确定没人守在外边之后,才又回到钟钰面前。

“阿钰,我后悔了。”她轻声说道。

钟钰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不想当大公子通房,我想离开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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