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看到她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一丝怀疑没有,便任由柱星螅顺着她耳缘的血脉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毫不怜悯地看了看她,似乎在等着看她被柱星螅感染后会出现的症状。
很快她便感觉到浑身要爆裂似的疼痛,仿佛被人紧紧地攥住了喉咙,一点一点地开始衰败。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他后撤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连这点痛苦都承受不了,那活着也没意义。”然后转身便离开了,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时隔十多年,那种窒息濒死感仍留存在她的记忆细胞里,此时此刻她像是梦回当初,重新体验了一回从死亡里迈出来的感觉。
她还在继续向下掉落,过往就像悬崖峭壁上伸出的枝干,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抹不去的血痕。
忽然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黑雾笼罩了,她开始辨不清方向。
浓重的喘息声,还有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呻吟。
朦胧的黑暗里,有一束很弱的光朝她照过来。
她终于看清声音的来源是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男人紧紧地搂住女孩,将头埋在女孩的颈间,用力地吮吸着,像是一只贪婪的野兽。
光线透过两人之间的空隙穿梭其中,男人凌厉俊冷的下颌线,她再熟悉不过,那是祭留。
而另外的一个人,始终看不清面容,只是约莫能透过身材猜到那女孩年纪不大。
她难以形容自己看到这副生动摇曳的动态画面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有震惊、愤怒、恶心、不屑等等,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衣冠禽兽四个字浮现在她脑海的一刹那,她竟然想起的是祭留。
越是看不清那个女孩的脸,她就越是好奇,于是她拼命地划动周围的空气,把两只手当成浆在一片黑雾中用力地扑腾。
然而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向那副幻景般的男女更靠近。
她看到祭留偶尔抬起头,满目猩红,明显是受柱星螅的控制,处于发狂的边缘。
他的嘴唇染上了鲜血,红的触目惊心。
她作为被迫的旁观者,不得已目睹了全程,直到祭留最后一次抬起头。
他眼睛里的猩红已经褪去,露出分明的黑睛。
这时他怀里的女孩像是死掉了一样,瘫软在他怀里。
她以为下一秒,祭留会把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扔到一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祭留不仅没有对那个女孩置之不理,相反他紧紧地抱住了女孩,用额头轻轻地摩挲着女孩的侧脸。
微弱的光骤然变强,打在女孩的脸上,勾勒出女孩脸颊的轮廓。
忘川看了很久,仍是觉得十分陌生。
若是她在时空褶皱的剑鞘里想起来的事情都是真的,那祭留抱着的人应该是她,可是这张侧脸,她并不熟悉,甚至从未见过。
这会是谁?
看祭留的表情,一直以来挂在脸上毫无破绽的冷漠就像是在耀眼的缥缈光照射下一点点融化的坚冰渐渐地出现了裂缝,最后露出了柔软和怜惜的一面。
他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任何人,从未。
尽管她知道了他对她皆是利用和阴谋,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让她痛到了骨子里。
被她当成神一样奉在心头的香案之上,却被他弃如敝履,转而对另外的人视如珍宝。
她就算没有心,也会感觉到痛,何况她现在有了心。
亮眼的光线一点点偏移,祭留怀里的女孩也随着光线一点点转动,最后终于露出了完整的脸庞。
白如玉带,肤若凝脂,朱唇微抿,这一张脸像是静止的画一样,让她看呆了。
那是她吗?
没有疤痕,完美如雕刻出来的一张脸。
可那怎么会是她?
她在久流时,脸上一直都是有疤的。
“忘川…”祭留一语惊醒她。
他叫的是她的名字,他怀里的人是她。
“我的…忘川。”祭留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
过了很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久久地注视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然而他的温存并不阻碍他的狠心。
就在她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他又从怀里掏出氮冰存储盒,从容不迫地打开。
接着她看到几条鲜活的柱星螅从里面爬了出来,顺着她的耳缘静脉钻进她的血脉里。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催化素对她来说效果很差,别人只需要注射一支就可以逼出体内的柱星螅,她必须每年都注射。
原来并不是催化素的原因,而是因为每一年她都会被感染新的柱星螅。
她真的是太蠢了。
重新注入柱星螅后,她反而苏醒了。
祭留放开了她,融化的冷漠重新塑起。
那时候的她,还留存着短暂的记忆,知道是她的血救了他。
她很欣然地望着他,就连隔空旁观的她也能看得出当时的自己,仿佛要从骨子里开出花来。
“祭、留。”
她也仅仅会说这两个字,包含了她全部懵懂感情的两个字。
祭留轻点了下头,便转身离开了。
忘川在慢慢柔和下来的光线中看到自己渐渐冷淡下来的眸光,再然后便是极力克制的寒热交迫,这是柱星螅进入血脉之后最初的表现,接下来便是听力、视力、嗅觉等等一概感知的丧失。
当身体不得不接受柱星螅的共存时,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煎熬。
她记忆的损失便是从感染柱星螅开始的,怪不得她印象中只见过祭留两次,一次是他送她小白马驹的时候,另外一次就是她要外派来银夏的前一天。
笼罩在她周围的黑雾越来越浓,照在幻境中的束光渐渐淡了,然后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
这一次她坠落的时间变长了,周围黑黢黢一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终于像是有东西托住了她,黑雾也开始散了。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她知道肯定又有新的幻境出现了。
果不其然,在距离她十几米之外,祭留的幻影飘然浮现。
在祭留身旁站着的还有一个还未长开的小女孩,身形瘦弱,背影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