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七看着叶粢沉默不语,又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如今大姜答应和谈,只要你们的官员能够和我们的使者谈拢,就能止息这场兵戈之祸。”
隼七说得慢条斯理,低头慢条斯理地撸着小白,言语轻描淡写,仿佛两方马上就能谈拢,皆大欢喜,这一城的百姓也不用饿肚子,受疫病,可是导致这些苦难的罪魁祸首就是蛮人,作为其中一员的隼七,却一副蜻蜓点水的语气,落进叶粢耳中,不免有些恼火。
“我虽然不知道辰昊将军为什么请你护我回京,但你对我处处照顾,我也看得见,这份人情我承下了,不过你蛮人对大姜百姓做过的那些恶事,就想一笔带过?这丰城,云汐城,南启城三城的人命,你们赔偿得了吗?数万人性命,顷刻间消泯在天地间,蓬莱阁染上瘟病去世的人,虽无上万,也有数千,这些又如何算?如今说什么谈拢就能息兵戈?不过是想要借机勒索财帛和人口而已。”
叶粢言语讥讽,面色更是难看,收回银针,走到隼七身边,将他怀里的小白抱了回来,“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慢走不送。“”
隼七笑眯眯听着叶粢如炮竹一般掷地有声的连声质问,闻言轻轻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蛮人杀了你三城百姓,你城中瘟疫肆虐,城中匪患四起,粮食猛涨,饿殍虽不至千里,却也是十步一见,”他说到此处,忽然停住,面色忽然一变,神色冷清且自带了几分清高。
“可是如果不是丰城守将贪生怕死,云汐城守军内讧,南启城刺史明知兵力不足,非要抵死不降,如果他愿意将城中钱帛换百姓性命,阿木尔首领,也不会下令强攻屠城,说到底,是你们大姜人不够团结,不够聪明,没有先见之明,如今难不成,你还想看蓬莱阁中的汉人也赴他们前尘?”
叶粢看着他目瞪口呆,和隼七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有点傻气,却待人真诚,没有心机的人,没想到面前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会有一日露出讥讽高傲的表情。并且每一句都往叶粢的胸口上扎。
隼七说得没错,三城覆灭不能全怪蛮人,三城本是唇齿相依,内部却各有各裂痕,强敌在前没有联合御敌,反而祸起萧墙,难怪蛮人不用吹灰之力,便轻易攻下了三城,蓬莱阁没能有喘息之机,便以孤城之力抵抗蛮人十万之众,说到底是大姜人不够团结,才让敌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隼七看着叶粢被堵得哑口无言,心中不免有些畅快,他虽然不喜欢战争,可是两军交战,他自然是希望己方能赢,方才叶粢那副高高在上的口气,让他格外不舒服,多日来的伪装,也没必要继续进行下去,所以他才句句戳心,刀刀毙命。
“如果你今日来我这里,是为了炫耀你们蛮人有多厉害,汉人有多愚蠢,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院门在你右手边,不送,”叶粢心中有气,更是对隼七看不顺眼,他虽然句句扎心,可是却又是实话,她一时语塞,便抱起小白,转身就走,不想多留。
逐客令传进隼七的耳中,却只听见他一声咯咯轻笑,笑语中尽是轻视之意,“叶娘子何必着急驱赶我?我今日前来,一是因为完成了辰昊将军的嘱托,他救我一命,我还在了你身上,一命换一命,从此以后,我同他互不相欠,二是因为郡主阿木萱吩咐,希望明日在迎客宴席上见到你,她说你们好歹是姐妹一场,即便如今身份悬殊,她仍不忘你曾经对她的种种过往。”
这话一听就是在炫耀和威胁,叶粢却停住了脚步,“叶萱为什么会成为你们的郡主?”
“堂兄欢喜她,愿意以收她为义妹,成为南羌族中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况且叶萱已经死在大姜,如今这个女人叫阿木萱,是阿木尔流浪在外的妹妹,是南羌族中的第一美人,”隼七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阮微生勾结阿木尔,她原本虽然生气叶萱助纣为虐,可是听完叶萱为救楚羽鳞不惜委身匪人,她难免有些惆怅,又听说阿木尔收她为义妹,阿木尔那样的人,唯利是图,叶萱能成为他名义上的妹妹,必然是同他私下做了什么交易。
“帮我转发阿木尔一句话,我曾救过蛮族数千人,愿他看在这上面,待叶萱好一些,”叶粢想要亲眼见一见叶萱,她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叶萱为何会成为异族郡主,还会成为谈判来使中的一员。
身后的脚步渐渐近了,叶粢能感觉隼七就在自己身侧站着,就听见隼七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仍然是那副轻蔑的语气,“首领待她很好,你不用多管闲事,还有郡主知道你不过一个大夫,所以特意向楚王提出你必须出席宴会。”
叶粢微微垂眸,倏尔又转头冷漠地看着隼七,“既然三姐姐这么想要我去,我去就是了。”
隼七达到目的,转头朝叶粢挑眉一笑,只是笑容中再无半点憨厚,尽是邪魅之态,她面无表情收回目光,抬脚朝屋里走去。
不多时,院门传来一声“嘎吱”地关门声,叶粢坐在饭桌边,心里没来由有些郁闷,她本来以为隼七至少是个厚道老实的人,没想到从始到终都只是在演戏,她一腔真心,到头来换来的不过是虚与委蛇。
叶粢没什么胃口,吃了点饭菜,就让阮阿娘将饭菜撤下去,嘱咐晚上热来再吃,她抱着小白回了房间,一猫一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也不知道盯着头顶上某处看了多久,叶粢和小白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鲜血似的云霞从天边洒下一大片令人惊心的霞光,她缓缓起身,耳边传来“喵喵”声,她这才想起小白在身边躺着,忙抱了起来,放在怀里摸了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