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汪洋大海般的波澜壮阔,外面不显声色,如寻常建筑一般,可是内里却早早地被凿空,引进河水。
淮安甚至透过浅蓝色的河水,看见了隐藏在河水下方的金色暗纹牢笼。
他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水下牢笼。
念及此,淮安的脸色微微难看。
尤斯塔止住脚步,将淮安放进水中,脱下外衣长裤,化作人首蛇身钻入水中,长长的银白色蛇尾将逃离的淮安拢住,青年将他拢紧,唇瓣微微勾了起来。
“给你造了个新家,你开心吗?”
开心!?
他没被气疯才怪。
魔尊大人冷笑着,鱼尾拍打他的蛇尾,一下又一下的用力,几乎将自己的骨头拍碎的力道,狠狠砸得青年生疼。
尤斯塔径直将他的鱼尾尽数缠绕,自背后扣住了少年的双手,迫使他不得不后仰抬头。
“小可爱,你不开心吗?”
华美的水下牢笼,如同精美绝伦的宫殿。
他创造出了如同真正深海一般的环境,却无法创造出淮安想要的自由。
淮安冷笑,张着唇瓣,嘶吼一声。
“滚!”
他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
尤斯塔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他收缩蛇尾,眼底的光亮暗淡之后,渐渐地染上了几分浓重的欲念。
他扣着淮安的下巴,沉声道:“你应该开心的。”
“毕竟,你这么喜欢这里……小可爱,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明明知道答案,可他偏要询问。
淮安低声呜咽,扯开一抹嘲讽的弧度。
“尤斯塔,你知道答案。”
“我永远也不会爱你,永远不会回到你身边。”
“我会让你后悔。”
淮安如是说。
正如三千世界里,年少的自己一样。
对着那个男人说:“你会后悔的。”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腹中疼痛无比。
他的计划早就已经开始了。
一次次的反虐尤斯塔,都是心灵上的伤害。
要怪,就怪尤斯塔这人,蠢得可怜。
系统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去小黑屋里呆着。
你说嘛,要是尤斯塔温柔一点,说不定没节操的魔尊大人就从了。
可惜如今……系统默默地摇了摇头,感慨一声:“自作孽不可活啊~”
系统外界的世界正如系统所预料,尤斯塔越是愤怒的想要占有淮安,却又一次次的被淮安拒绝。
尤斯塔愤怒的浑身颤抖,可又爱意横生,压制自己的愤怒,沉声道:“小可爱,你应该听话的,不要试图激怒我。”
淮安裂开嘴:“不可能。”
“闭嘴!你必须听话!”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他才感觉到内心的空洞饱和,他才感受到心灵的藉慰。
可是淮安又出声,说着他明知的真相:“尤斯塔,你永远不可能让我听话。”
“永远。”
尤斯塔的理智骤然崩断,仿佛在哪儿听过这句话,心底爆发了一股浓浓的不安。
他几乎压抑不住身体的颤抖,死死的扣着淮安。
心在滴血,喉在疼痛,胸腔几欲爆炸。
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处不痛,没有一处不害怕。
浓浓的不安将他包裹,他想要藉慰,想要淮安的一个拥抱,想要他一句简简单单的“好”字,想要淮安睁开眼看着自己,望着自己,只看他一个人。
可是淮安却闭上了双眼,沉默的犹如一块石头,没心没肺,冷心冷情。
他的风暴,他的怒气,在人鱼的眼底,都不值一提。
人鱼甚至懒懒的抬眼,那目光之中,是森冷淡漠的嘲笑。
淮安在嘲笑自己。
“为什么……”
他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简简单单的回应而已。
哪怕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亲吻,都能够让他身处朝阳烈日之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深陷沼泽,痛不欲生。
淮安懒懒的看他。
他知道尤斯塔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尤斯塔想要什么。
但是他偏不给。
一个人的占有欲能强到什么程度,才会想将另一人困锁在方寸之地里?
淮安清楚这样的人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的是爱情——哪怕得到了自己的肉身,他们永远也不会知足。
他们只想要更多,多到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谁也不留、谁也不见、谁也不碰。
如此的自己,不过是个失去了自由的傀儡而已。
淮安经历过,所以不想再试一次。
他可以给任何东西,包括自己的身体,却唯独不能给尤斯塔他想要的爱情,独一无二的爱情观。
多情之道,自踏上这条路之后,淮安就清楚,自己已然没了情感。
人鱼的冷淡,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痛不欲生。
尤斯塔决定冷静一会,他放开了淮安,远离了淮安的住所,层层封闭了研究院,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他会叫人送去餐食。
过了半月之后,尤斯塔终于忍不住询问淮安的近况。
然而这么一问,他看见了下属们犹豫的眼神,心头微微一颤。
心口揪紧,他下意识推掉了所有政务,起身冲进研究院,一头扎进了水中。
他在寻找淮安。
可是当他找到了淮安之后,他却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面前那个瘦骨嶙峋的人鱼,就是自己曾经娇美可人的小可爱。
他虚弱的躺在珊瑚丛中,死气沉沉的躺在那儿,矫健精致的身躯犹如枯骨般消瘦,面颊上的肉几乎没有多少。
与他消瘦如皮包骨相反的,是他愈渐隆起大半的腹部。
淮安睁开了眼,眼前有些恍惚。
魔尊最近的思绪混沌,骤然嗅到了水纹之中隐隐散发的香气,便不自觉的睁开了眼,黝黑黝黑的瞳孔死盯着来人,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嘶吼。
尤斯塔心痛异常,难以置信的游到他身边。
“小可爱?”
他弯下腰抱起淮安,唇瓣微微颤抖:“是谁……”
不过短短半月,他的小可爱,竟变成这样!?
尤斯塔气得浑身颤抖,心底的暴戾如风暴旋转,搅碎他的理智。
他抱着淮安上岸,怒气冲天的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寝宫,将一批批看守的人拖下去。
青年想要亲近人鱼,可是不知道为何,一旦他靠近,淮安就会张开嘴,嘶吼的对他,那凶狠邪恶的似要从他身上撕咬血肉。
他太凶了。
凶到尤斯塔不得不离他远点。
可是别人靠近他,他却不凶,甚至乖巧的如同猫儿一样,眯着眼睛懒懒的不动弹,任由一瓶又一瓶难闻的药进入自己的肚中。
嫉妒的心、愤怒的火、还有害怕的情绪,如同漩涡一样搅碎着青年想与人鱼一起共度余生的幻想。
他看向淮安凸起的腹部,指尖微微一颤。
他质问医生:“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医生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他们只能检查出来,那里有生命的存在,像个寄生虫一样,一直不断的汲取着母体的营养。
医生们的口径一致,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将“寄生虫”取下来。
却不想人鱼的抵抗比预想中的还要激烈。
而且“寄生虫”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顽固,一瓶又一瓶的药水灌入人鱼口中,反倒让人鱼受尽了折磨。
尤斯塔望着淮安死寂沉默的睡在那儿,心口像是破了洞般,疼得他嗓眼嘶哑。
“你们这群废物!废物!”
他轰走了所有的医生,跌跌撞撞的跑到淮安床边,却不想人鱼猛地睁开眼,露出了凶狠的一面。
淮安扑向自己,嘶吼如同野兽一样,用鱼尾缠着他,张嘴咬向他的脖颈。
脖颈上的剧痛依旧抵不上心的痛苦,他扣住人鱼的头,嘶哑着摩挲人鱼的耳鳍。
“小可爱,你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青年闭上眼睛,眼角似划过一抹晶莹的痕迹,死死的扣着人鱼的头颅,让他挣扎不能。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尤斯塔猛地睁开了双眼,面色一喜:“对了,波莱特!”
“叫波莱特过来!快把他带过来!!!”
屋外守候的军人应声离去,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淮安猛地打个激灵。
他找回了神智,猛地将青年推开。
力道之大,生生推得青年后退踉跄。
也是因为这样爆发的力道,淮安双手发软,鱼尾更是没了知觉一样,动弹不得,砸回了柔软的床铺之上。
淮安闭上眼睛,艰难的磨牙,抵抗尤斯塔身上散发的浓稠香味——那是属于食物的香气。
胎儿的需求传达到淮安的脑髓之中,他抖着唇瓣,艰难的支起身,沙哑的斥责青年。
“滚!”
“离我越远越好!”
胎儿要父亲的血肉。
它会一点一点的啃噬尤斯塔的身体。
除非尤斯塔不在身边,否则胎儿的需求会一直纠缠着淮安,一点点吞噬他的理智,让他变成毫无理智的恶魔。
而作为帝国皇室唯一的继承人,臣民不会让他死,整个国家不会让他死,就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所以淮安叫他滚。
淮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吃他的血肉——
他要尤斯塔后悔。
他会成为尤斯塔心间的朱砂痣,会成为他的明月光。
成为他永远触不到的美好。author_s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