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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北慈大帝(1 / 1)

夜里的风越发大了,青夏衣衫单薄,微微有些发抖,面色也显得越发的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楚离见了拿起脱在地上的披风为她披在肩上,就拉着她回帐。

到了大帐的门口,青夏突然拉住楚离的衣角,沉声问道:“匈奴的各部首领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坏事,”楚离带着几丝好笑意味的说道:“他们想和大楚开市,互通有无。”

“什么?”青夏眉梢一挑,扬声说道:“怎么会这样,匈奴大半百姓都死在你的手里,他们还想要在这个时候和我们开市?”

“这也并不奇怪,匈奴大漠作为这次战争的主场,损失严重,绿洲草场被烧,牛羊损失无数,族中青壮大多在战争中死去,眼看着冬天就要来临,剩下的老弱如何过冬?况且,来和我们协议通商的大多是没有卷入战火的贵族,他们占据着匈奴大半的土地和奴隶,拥有大量的黄金白银,只是有钱无市罢了。骨力阿术如今仓皇退到大漠,失去了草原大汗的制约,这些贵族们当然要为自己打算。”

青夏点了点头,问道:“那你是怎样答复的?”

楚离沉声说道:“反正对我们又没有坏处,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准备,我索性就顺水推舟了。”

“真的?”青夏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拉住楚离的衣袖,兴奋的说道:“赋税如何?”

“三十税一。”

青夏凝眉默算了一下,随即仰头笑道:“也好,先让他们尝尝甜头,只要我们严格控制一些重要物资,匈奴人就得越来越依赖中原。哼,吃青稞,住毡帐,等到他们有机会吃白米,住高屋大宅的时候,我看谁还愿意在草原上打滚。”

楚离笑道:“这就是你的潜移默化收复大计?”

青夏笑道:“也要有你这样的明君支持才行,横渡大洋种茶叶,放马北海方称雄,早晚有一天,华夏的旗帜会传遍四海,横跨大洋。”

楚离握着青夏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是少有的温和,他拉过青夏的身子,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声音略有些沙哑,像是夜里的海浪,沙沙作响:“你要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等着那一天。”

青夏靠在楚离的怀里,将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夜里的风很凉,可是不知为何,她却再也没有昔日独行大漠的寒冷。那手背上温暖的触感,像是山涧的温泉,将她所有的疲劳和辛苦都洗涤而去。千帆已过尽,万木又逢春,蓦然回首,那人仍在灯火阑珊的光影背后,静静的等待凝望,眼神通透,穿越了万水千山。

轻轻的点头,楚离欣喜的笑出声来,说道:“青夏,明日我们就回盛都,回去之后,我们就大婚,好不好?”

一只雪白的飞鸟突然掠过上空,那雪白的翎羽有着温暖而潮湿的温度,它在大营上空来回的盘旋着,最后突然扑扇着翅膀落在高高的桅杆之上,身姿矫健,带着一丝孤傲寂寞的悲凉,眼神悠远,好似在俯视整个大漠,可是当你注视着它的时候,却感觉它仿佛就是在看着你。

青夏微微一愣,双眼望着那只飞鸟,一个清淡的身影突然回荡在眼前,那张俊逸的脸孔,幽静的眼神,温软的嘴角,还有周身上下令人安心的川贝清香,都像是一场电影一样,水波般流淌过她的心田。曾几何时,也有个男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在那个阳光灿烂暖阳明媚的早晨,她凤冠霞帔,穿着高贵的皇家吉服,云发披散,笑颜灿烂,整个人都像是获得了新生。他们相对而望,约好晚上的时候相见,那个时候,她会踏进他的家门,成为他的妻,就此相伴一生,永不离弃。

可是那些变故和灾难,像是汹涌的洪水一样兜头而来,将所有的梦想和憧憬都冲的支离破碎,只剩下那些飘渺的记忆,仍旧顽固的盘踞在心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那段温馨美满却又痛彻心扉的过去。

有些人,即便不在了,也会在心底盘踞一生。有些人,即便离去了,也会成为一生中最为美好的风景。有些人,即便再也无法伸手去抓住了,也会永远的于记忆中飘荡,成为最温暖的风。

而有些誓,却是永远也不能违背。

“青夏?”

楚离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小心,甚至是紧张。青夏抬起头来看向楚离,突然咧开嘴角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她伸出手去攀上楚离的肩膀,突然踮起脚轻轻的吻在男人薄薄的唇上,然后笑着说道:“好!”

楚离眼中光芒顿现,先是震惊,而后是不可置信,最后竟是疯狂的大喜。他一把抱起青夏的腰,像是小孩子一样的旋转起来,青夏被惊的大叫,好久才被放下来。气喘吁吁的楚离埋首在青夏的秀发中,声音甚至带了一丝哽咽,不住的轻声说道:“青夏,谢谢你,谢谢你。”

青夏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打在荒凉的沙漠上,转瞬就被干燥的沙子所淹没,她只能用力的环抱着男人的身体,然后紧紧的咬住嘴唇,抑制住那险些吐出声的一丝感动的悲泣。

“青夏,还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楚离放开了青夏的肩膀,似乎开心的有些手足无措,没话找话的说道:“那些匈奴贵族听说我同意和他们互市,竟然硬要给我一个封号,你猜猜是什么?”

青夏眼睛弯弯,笑容温和,打趣说道:“不是事成吉思汗吧?”

楚离眉头一皱,疑惑的说道:“成吉思汗是什么?”不过转瞬就接着说道:“说起来真好笑,他们说大楚肯同北地匈奴互市,就对北地的天大恩赐,活人无数,是以想要称呼我为北慈天可汗,我觉得还行,等回盛都再同大臣们商量一下。”

“北慈?”青夏哑然失笑,说道:“你杀了匈奴那么多人,竟然还能当得起这个慈字,这些匈奴贵族为了活命,还真是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

楚离问道:“你觉得不好吗?”

“也没什么不好的,”青夏笑道:“匈奴连年战争,百姓流离失所,遇到灾年死去的人更多,我们今次虽然杀了很多匈奴人,但是一旦将匈奴并入中原版图,教之以农耕商贾,传授其丝绸蚕桑,派遣官员认真治理,焉知不是造福北地后世子孙的善举。是以,细细说来,你还是当得起这个慈字的。”

楚离朗朗一笑,姿态潇洒,神情不羁,说道:“怎么都是你有理,好了,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日就启程入关。”

青夏点头,握着楚离的手,叮嘱道:“你也早点睡,明早还要吃乐松煮的饭,我想想就觉得脊背发凉。”

楚离笑着松开了青夏的手,推着她往大帐里去,青夏回过头去,刚要进帐,楚离突然高声叫道青夏的名字,青夏疑惑的回过头去,还没看清楚离的脸,嘴唇就被覆上,温柔的辗转,狠狠的缠绵。

月色浓郁,星子寥落,许久,楚离才放开宜喜宜嗔的女子,哈哈一笑,转身就向着自己的大帐走去。

青夏站在大帐前,看着楚离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浓郁的夜色之中,眼神仿佛是凝固了一般,执着的望着前方,好似在看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看。桅杆上停驻的白鸟扑扇了下翅膀,有洁白的翎羽顺风飘落,摇摇荡荡,款款落在尘埃之中。

“走吧。”青夏抬起头,眼望着白鸟,轻轻的道:“大漠里风沙大,配不起你,去找个好地方吧。”

白鸟眼神悠远,突然尖鸣一声,扑扇着翅膀振翅而飞。

青夏淡淡而笑,转身进入大帐,小腹处的疼痛越发猛烈,撕心裂肺般的冲进五脏六腑,好似有尖锐的虫子在啄食她的心脏一般,只方才忍耐了这么一会,背脊上的衣衫就已全部湿透。她手拄着桌子,深深的呼吸,靠在椅子上,气息越发沉重了起来。

前路磨难重重,她的时日已经无多。之炎,请原谅我不能再去找你,我怕自己会绝望,也怕找到你也是徒留遗憾,还不如就这样带着你仍旧好好活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的幻想独自安静离去,在死之前做完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绿海竹林,云雾飘散,我是多么爱你,只有关外的累累黄沙日月星辰可以为我作证。然而,多么可笑的,我有多么爱他,却也如你一般。

黄沙迭起,大漠浑浑,好在,这多羁多绊的可笑一生,就要完结了。

青夏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吐气,缓缓的叹息。墙角的油灯静静的燃着,不时的爆出一丝火花,帐外的风大了,吹起累累的黄沙,打在牛皮大帐上,角落的光影栋栋,凝成一团团黑色的光影。

万物寂静,一片萧索,只能听得到外面的风和不时寒叫的飞鹰。青夏伏在书案上,好像就这样睡着了。灯火照耀不到的角落里,却有轻微的脚步声缓缓响起。

一身青白袍子的素颜女子似乎已经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警惕,她软软的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细微的呼吸轻轻的响起,还有靴子踩在地上的细微摩擦声,淡淡的芝草花香,耳廓略动,甚至还听到发辫打在肩膀上的声响。寒气森森的匕首反射着角落里的火光,一直很安静的,很安静的,像是接近猎物的豹子,然而,突然间匕首猛地寒光一闪,直逼咽喉而来!

电光石火间,原本伏在书案上一动不动的熟睡女子顿时暴起,听声变位,出手准确,一个小擒拿手掰握式猛地握住来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手骨就就已脱臼。青夏眉眼凌厉,反手夺过对方的匕首,膝盖前顶下撞对方小腹,对方闷哼一声,顿时痛的弯下腰去。青夏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一拽,匕首瞬间抵在来人的喉咙上,厉声喝道:“什么人?”

灯火闪烁,光影漂移,来人一身绿色裙摆,秀发细辫,俏脸大眼,竟然正是分别一月有余的七树妖女烈云髻!

“怎么是你?”青夏大惊,连忙放下匕首,扶住烈云髻的肩膀,沉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烈云髻的眼神微微有些飘忽,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手腕上的疼痛让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她疑惑的看着青夏,似乎不知身在何处。

青夏看着她的神情,心底陡然生出一丝警觉,然而刚想动作,脖颈间顿时一凉,一只从烈云髻袖子里钻出来的青头小蛇将它尖锐的毒牙稳稳的,停在自己的喉间。

“呵呵,真是没想到啊,威名远扬,独力带着一万疲惫之师对抗四方三十万联军的夏青夏大都督,竟然落在了我的手里,世事之奇妙,真是令人难以窥测。”

一个娇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轻轻的响起,欧丝兰娅笑容满面的轻抚青夏的脸颊,葱管一般的嫩白手指上握着一小串金铃,她轻轻一摇,烈云髻眼白一番,顿时软软的倒在地上。

青夏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你对她催眠?”

“催眠?”欧丝兰娅眉梢一挑,笑道:“什么是催眠人家可不知道,人家这叫崔魂术,不光对女人有用,对男人尤为好使。怎么,夏都督也是这里的行家吗?”

青夏冷哼了一声,眼神四下看去,视线一转,就想出几十条脱身的妙计。

“夏都督可不要跟小女子耍什么花样啊,你是大将军,为人要讲信用,你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要乖乖的听我的话,不然就算我依你,我的小青,也是不肯答应的。”

话音刚落,那只青色的小蛇突然对着青夏示威的吐了两下芯子。青夏眉头一皱,冷声说道:“就算我不逃,你以为你出的去这南楚大营吗?”

欧丝兰娅突然娇声笑道:“我既然进的来,就必定出的去,不劳夏都督操心。”

说罢,啪啪拍了两声巴掌,铺着厚重地毯的地面突然被刀锋撕开,两个一身兽皮袍子的大汉顿时从下面漆黑的洞穴里爬了上来,来到青夏身后,就将她的双手捆绑而上。

青夏眼神顿时锐利了起来,在欧丝兰娅的身上一挑,恨不得将她活剐了。

欧丝兰娅笑道:“夏都督别生气,为了等你,我可是挖了几百条地道,在这里等候多日了。兰娅这般劳师动众的请你,还请您赏光,跟我走一趟吧。”

一块锦帕顿时捂在青夏的口鼻上,女子短暂挣扎了两下,身躯一颤,就昏了过去。

一行人迅速隐没在大帐的地下,将洞口封住,撒上黄沙,将地毯合上,细细的刀痕被厚厚的长毛盖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刀痕。帐内一切如常,焚香轻燃,油灯噼啪,看不出半点搏斗的痕迹。

整个楚营一片安静,没有任何知道,就在这个夜晚,有什么人悄悄地来了,又有什么人悄悄地离开。

参商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楚离和匈奴各部领袖签订了天狼通商协定,开边互市,有无相通,匈奴人奉南楚大皇为北慈天可汗,奉南楚大皇尊号于黄金大帐,岁岁朝拜,以示尊崇。这个对于匈奴人来说有些丧权辱国、卑躬屈膝的尊号就这样以可笑的方式被草率迅速的传遍草原,仁慈的侩子手楚离同意同匈奴人互市,今年的冬天,他们不必再担心会饿肚子了。

没有人知道,今日的这个决定将会为后日来到怎样的后果,五年之后,当北慈大帝的铁骑踏破贺兰山脉的时候,整个北地草原都将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直到那一刻,这些贵族们才深深的明白,原来这座乱世的煞星,早在五年前就已在草原扎了根,那些世代游牧反对中原的草原百姓们,在经过五年的洗脑,彻底忘记了他们的先祖是怎样在草原上弯弓射箭、骑马称雄,如今的他们住进了遮风避雨的房屋,学会了养马贩卖种植桑田,再也不愿意流淌着黄金的血去征战杀戮了。

历史的很多变迁,往往都是因为大人物们自作聪明的一句扯淡。匈奴贵族们搬起石头,准备了五年,终于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脚上,被他们奉为天可汗住进黄金大帐的北慈兄弟,在五年前就已经霍霍磨刀,将刀锋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

然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天狼同盟的签订,还有另一股势力的胁迫和压制,咸阳城里的那一只手伸的很长,秦之翔站在匈奴人的背后,再一次为盟友的权势添砖加瓦。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咸阳城楼上,秦之翔放飞了手里的那只信鸽,嘴角紧抿,缓缓的抬起头,看着孤高的苍穹和寂静的夜空,声音淡淡,有岁月的沉重和沧桑。

我一生信任你,这一次,也是一样。

欧丝兰娅并没有直接返回关内,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着大漠的深处而去。

青夏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但是却知道,这样一来,碰上楚离的机会,就越发的小了。

欧丝兰娅一行一共二十个人,加上自己和烈云髻,一共二十二个,全都扮作从中原前往西域的商人。青夏骑在骆驼上,手脚都被绑住,掩藏在衣衫之下,每天欧丝兰娅会喂她吃下一碗汤药,这样能让她在短时间内无法开口说话。青夏人落在她的手上,也不挣扎吃苦,很是合作。烈云髻终日昏昏沉沉,昏迷不醒。青夏听欧丝兰娅得意的说过,她是在南楚大氏族于天泽的庄园外抓到奄奄一息的烈云髻的,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去于天泽的府上杀人放火,受了重伤,不然也不会这样轻易的被擒。

青夏闻心下微微一颤,于氏一族是南楚有名的大族,南疆的火家军火烈就是他的外甥,火家军的家主火夫人是他的亲妹妹,嫁人之前叫于初晚,当年是南楚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前代楚皇好男风,也许就进宫当了皇后。于初晚有娘家撑腰,向来飞扬跋扈,楚离当太子的时候,还曾和她有过一段香火情。

然而,青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在八年以前,当时她还在南楚后宫,无意中撞见杨枫和他的兄弟吵架,口口声声所说,似乎就是同这个于天泽有仇。而烈云髻为何会去招惹这个南楚当权人物,原因就不而明了。

看着烈云髻即便是睡梦中仍旧是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青夏不由得轻叹一声,这世上痴情人众多,烈云髻虽然声名狼藉,却比太多人都要重情重义。

又过了二十多日,青夏已经不再抱有楚离会赶上来的希望。她仔细的思考了当时的所有细节,最后沉重的知道,她没有留下一丁点的线索,没有打斗痕迹,没有书信留,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预兆和不妥之处,以楚离的性子,怕是又会以为是她不辞而别,离他而去吧。

青夏不敢去想他该有多伤心,只能自我安慰的想,这样也好,总好过她死在他面前,让他难过。

世事离奇玄妙,今日她的心境,何曾不是当初的秦之炎,只是希望楚离不要如她一般,傻傻的寻找,苦苦的等待。

一个月后,众人来到了皮山,翻过去,就是大秦境内了,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阿富汗。欧丝兰娅没有翻越皮山,而是命令队伍回转,在附近的小镇置办了些西域的货物,乔装返回中原的商人,踏上回程。

青夏这时终于可以断定,他们的目的地仍旧是关内,欧丝兰娅此行,不过是为了躲开楚离罢了。心内对于这个屡次占了上风的女人,越发的顾及了起来。

一日清晨,欧丝兰娅接到了一封大鹰叼来的书信,看完之后面色就凝重了起来,也不再冷嘲热讽,转而加紧赶路,除了少数掩饰所必须的货物,其余的全部丢掉,日夜不息,匆忙赶路,连行踪的掩藏也不再留意了。

这日,经过乌孙边境的一座小城,众人人困马乏,欧丝兰娅无奈下宣布休息一晚,一众大汉欢呼一声,就前去客栈投宿。这时,一队人马突然经过身前,青夏眼尖,突然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不由得一惊,凝神望去,瞪大了眼睛。

对方年纪不大,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皮草大裘,身后跟着十多个匈奴汉子,人人高头大马,一看就是贵族。那个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神一顿,脸上顿时现出欣喜的神色,回头跟属下招呼一声,骑着马就在大街上奔驰了起来,几下就跑到众人身前。

欧丝兰娅眼睛一转,一个箭步靠上前来,手上金蛇小剑狠狠的抵住了青夏的后腰,抢在青夏之前开口娇笑道:“不知各位有何贵干,可是和我这位妹妹相识吗?”

青夏面无表情,那年轻人的眼睛在青夏和欧丝兰娅身上一转,突然笑着说道:“不认识,我就是觉得这个女人长得不错,不过看到了你,就不这么觉得了。”

欧丝兰娅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娇笑道:“呀,这位大人真是抬举了,我一个南走北顾的走马商人,仅有的那几分姿色也被风沙吹没了,哪里入得了您的眼,您就别取笑我了。”

男子哈哈一笑,说道:“本来还想带你回我的帐篷,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人所难。这种事情,还是双方心甘情愿才有意思。行了,我走了,土敦,哈密寨子的鲁鲁哈不是有个能捏出水的女人吗?快带我去。”

说罢,一群人就呼啸而去。

欧丝兰娅看着那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青夏一眼,突然冷哼一声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难怪能迷得南楚大皇和秦宣王那样神魂颠倒呢。”

青夏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垂着头,掩藏脸上多变的神色。

半夜三声更鼓敲过,青夏顿时睁开眼睛,警惕的听着周围的一切响动,突然,只听一阵着火了的声音尖锐响起,整个客栈都惊慌失措的尖叫了起来。欧丝兰娅腾的一下坐起身来,用眼神示意下属出去看看,两名大汉应声走了出去,这个女人为防万一,连睡觉都要众人一起,对各种突发状况防备到了极致。

外面声势渐大,欧丝兰娅斜斜的看了青夏一眼,沉声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

青夏此刻的药劲已过,冷冷一笑,淡淡的说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整日在你眼皮底下,我能耍什么花样?”

欧丝兰娅嘴角轻扯,冷声说道:“这样最好。”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一阵喧哗,嘭的一声房门就被人重重的踢开,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突然冲进屋子,满脸惊慌的大喊道:“着火啦着火啦,怎么办?”

欧丝兰娅眉头一皱,怒声喝道:“滚出去!不想活了吗?”

那男人似乎被吓傻了,看到欧丝兰娅反而靠了过来,大叫道:“着火了,没路逃了!”

欧丝兰娅大怒,一下跳下床榻,一脚踢在男人身上,怒道:“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就在欧丝兰娅的眼神刚刚转开这一霎那,一声轻微的机括声突然响起,青夏所躺着的位置一颤,身下的床板突然裂开一个足以隐藏一个人的坑洞,青夏的身体顺势就掉了下去,还没落底,又是一声脆响,床板就在上面合上,再没有半点光亮。

与此同时,床榻侧方的衣衫窗子顿时被人推开,一个黑衣人抱着一卷铺盖,迅速的从窗前逃跑。

欧丝兰娅转过头来之时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女人眉头一皱,只见床榻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青夏的影子。

“找死!”欧丝兰娅怒喝一声,飞身跳上床榻,身形灵巧的钻出窗子,就追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青夏转过头来,透过床板的缝隙,只能看到一双年轻而清澈的眼睛,对方嘘了一声,笑眯眯的躺在她的身边,开心不已。

果然,欧丝兰娅只追了片刻就跑了回来,她的部下齐齐聚集在房间里,一名大汉沉声说道:“主人,他们抢了七树妖女往南边去了。”

欧丝兰娅阴狠的沉声说道:“那个贱人呢?”

“没看见,”大汉答道:“但是想必定在一处,十三和十七去追了。”

“走!”

欧丝兰娅怒喝一声,众人就拿起行李走出了客栈,一会的功夫,外面的马蹄声就渐渐远去。

“放开。”青夏的声音低沉,略略带着几丝沙哑,显然是被欧丝兰娅的药物弄伤了嗓子。

年轻男子嘿嘿一笑,推开床板,为青夏解开手脚上的绳子,两人就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会住这间房?怎么会事先躲在床底下?”青夏一得了自由,顿时沉声问道。

男人面色一跨,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委屈的说道:“喂,我为了救你可在床板底下待了大半夜,手脚都麻了,你不说声谢谢,还上来就质问我,太没良心了。”

嘟嘟囔囔的说完,见青夏仍旧面不改色的望着他,顿时一笑,搓了搓手,说道:“原因很简单,我将其他的房间都包下来,只留下这一间,你们若是不去睡大通铺,就只能住这里。而这里的百姓为了躲避马贼,每个房间的床板下都有机关暗道,这并不为奇。”

青夏点了点头,没想到欧丝兰娅这般机警,竟然被这么简单的方法迷惑了,她放松了下来,轻轻一笑,说道:“龙格,谢谢你救了我。”

龙格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

原来这个人,就是当初青夏在沙漠上认识的龙格阿术,想不到一年不见,竟在这里重逢。

“不用客气,你当初不是也救过我,还带我出了死亡沙漠,保住了我的货物。我的部下已经去救你的朋友了,很快你们就能见面。”

青夏笑着道谢,突然想到一事不妥,急忙问道:“你的属下有多少人?”

龙格一愣,说道:“就是你白天看到的那些啊。你不用担心,我的部下都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武士,闭着眼睛都能把大雕射下来,那伙人不熟悉骑射,里面又有女人,若不是怕她们拿你做人质,我白天的时候就动手了。”

“坏了!”青夏懊恼的着急道:“快走,一定出事了!”

果然,等他们骑马赶上去的时候,龙格的十多名属下已经全部遇害,身上青红蛊虫遍布,死状凄惨恐怖,而烈云髻也早就没了踪影。

青夏站在一片尸首之中,眉头紧锁,心中恨意难平。欧丝兰娅手段之狠辣,为人之阴险,心智之狡诈,乃是她生平仅见,记得当初秦氏家宴的时候,巫咸族如今的族长汁巫咸还口口声声说已经将欧丝兰娅斩杀在云梦岭,看来也被她狡诈逃脱了。自己和这女人屡次对手,却始终没能占据上风,实在不可小觑,烈云髻落到她的手里,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虐待。而她大费周章的擒拿自己,又到底有什么目的?

龙格目瞪口呆,双目发直的看着他那些闭着眼睛都能射下大雕的草原英雄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蹄声,青夏谨慎的回过身去,只见三人骑在马上,当先一人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小主人,不好了,老王爷大去了!”

青夏早就该想到这个龙格阿术不会是平常人,一个普通的草原青年是不会有这么大的财力来支撑他游历西域的。

龙格在草原上算是大姓,但是黄金家族却只有一支,上一任匈奴大汗王就是龙格家的家主,骨力阿术虽然是有朔尚血统的外子,不得姓黄金家族的姓氏,但是毕竟是上一任大汗王的儿子,本质上还是龙格家族的人。龙格阿术的父亲是骨力阿术的小叔,当年骨力阿术从讯烈垣上回来的时候,曾帮助过他夺位,是以才能在骨力阿术对龙格一族举族屠戮中独独保得命来,成为龙格一族的独枝。

如今老王爷龙格沙罕去世,龙格一族顿时失去了中流砥柱,龙格沙罕空下来的家主位子,也有无数双眼睛紧紧的盯上。

以匈奴的规矩,大儿子会继承父亲的草原和奴隶镇守四方保卫家族,由最小最亲的儿子继承父亲的帐篷和王位,龙格阿术是最小的儿子,又有骨力阿术亲自赐下的名字作为保障,自然是顺风顺水的接替了龙格大汗王的尊号。前后时间还没超过两天。

青夏被欧丝兰娅下了药,四肢无力,想要去营救烈云髻也有心无力。她也不敢让龙格阿术去帮她联络楚离,毕竟匈奴和南楚势成水火,她又多次对匈奴发兵,不敢暴露身份,是以只能让骨力阿术帮她打探一些关内的消息。

继位大典的那一天,青夏在龙格一族的部落里休息,听到外面鼓声隆隆,悠然想起了楼兰的那场会战,撩开营帐的帘子向外望去,只见洁白的蒙古包遮天蔽日,青夏穿着一身蒙古女人的白色马裙,腰间竖着鲜红的束腰,裙摆下方是淡粉色的小碎花,配着一双马靴,越发显得身姿玲珑,浮凸毕现。

她在草丛里坐了一会,已经将近十二月了,草原已经下了两场雪,天气寒冷,风都是硬的,一会就感觉连骨髓都向外冒着冷气。她站起身来,估计龙格阿术的继位仪式也差不多了,就想回到营帐里等到他回来好与他告别。她的时间不多了,可是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

“洁玛阿古?”

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青夏浑身一震,诧异的回过头去,就见一个十多岁的蒙古小女孩站在一群蒙古人中央,眼睛瞪得大大的,看到自己回头猛地奔跑过来,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大叫道:“洁玛阿古!真的是你!”

青夏大惊,只见那女孩兴奋的抱着自己,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声说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茉叶啊!”

“阿茉叶?”青夏握住女孩子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激动的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米达郡的姆妈那里吗?是那克多和班布尔找到你了吗?”

“洁玛阿古,”阿茉叶抱着青夏的腰,突然大哭了起来。

青夏正手足无措之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怀念和点点沧桑,语调很轻的缓缓说道:“夏青。”

青夏一愣,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旭达烈穿着一身银白的雪貂大裘,站在众人之中,眉眼犀利,神色尊贵,好似光芒的神邸,拥有令人无法逼视的威严。

青夏心底顿时一阵苦涩,她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抿了抿嘴角,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说道:“你是谁?”

“我,”旭达烈微微一愣,过了好久,才坚定的沉声说道:“我是匈奴各部的大汗,骨力阿术。”

岁月恍惚,往事如风,昔日的单纯少年早已不在。大风起兮云飞扬,雄鹰终于展翅高飞,成为了一代煌煌王者。

“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吃过很多苦的。关内虽然繁华,但是生活不自由,不能打猎,不能牧马,连年战火缤纷。你就留下来吧,我们一起牧马关外,上山打猎,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吗?当然是不好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旭达烈,你的心本就是向着太阳的,怎能只看着萤火呢?此时此刻,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恭喜,抑或是感慨,或许,只是沧海桑田的无奈,岁月无情,他们都已不是往昔了。/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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