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府的作妖比段泓想象的还要早，大半夜里就有嘎吱嘎吱的动静了。
不过机智的澜儿早就预料到了，毕竟今日段雅也在雅集，恩公今日六千六百六十六两卖出的画定是传遍了段家，也会让段家眼红。
即便不能把画偷去捞些好处，也会想办法毁了，大家鱼死网破。
所以她提前把门窗都用家具堵死了，那些梁上君子想进来也没法子。
万幸这些恶人还没有和常大人、王尚书这些高官正面作对的胆子，不敢白天来为难段泓。
第二天一早，段泓就依照昨夜的承诺，提前跟澜儿商量了他今天要做的事。
按他自己的想法，这些举动是有些出挑和怪异的，没想到澜儿举双手双脚坚定支持，让他也喜不自胜。
于是两人收拾了一些必需品，没有拿段府的一针一线，又把段泓的娘亲接着，先把她送到客栈住下。
虽然住得很近，但这是澜儿第一次见段泓的娘亲，和她预料中一样，这位妇人看着有些和年龄不符的苍老，可能是近些年颠沛流离的缘由……但眉眼笑意都是温柔。
最重要的是，即便看着有些年纪，她还是很美，比那一脸凶相的大夫人不知讨喜到哪里去，怪不得段正清生了纳妾的心思。
段泓对他娘说要搬走，她连原因也没有问，就柔声应下来。
也正是这样的女子，才能生出段泓这样貌美又心善的孩子吧。
看着真是个好相处的婆婆。
澜儿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然后自己紧张的一个哆嗦。
虽然昨天两人互诉了衷肠……但她真的能拥有这份幸运吗？不想了不想了。
她连忙发挥起跟班的自觉，背好包袱，扶起段泓娘亲，一起往外走。
段泓娘亲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笑眯眯的摸着她的手，掌心温柔的……像自己的亲娘。
……
段泓从各个口袋里翻出最后一点银两，在客栈定下一间房给娘亲住，然后带着澜儿和昨日的画作，到了常大人府上。
门房的小厮见有人来访，出来客气的问：“不知二位贵客身份，到常府所为何事？”
段泓答道：“在下姓段，这位是澜小姐，我二人昨日与常大人有约，烦请通报一声。”
小厮听到两人身份，居然露出为难的神情，在门口愣了一阵，才道了句“二位稍后”，再才匆匆忙忙进去。
澜儿悄咪咪的对段泓道：“恩公，我在戏文里听说，这些达官贵人府上的下人都凶神恶煞，看人下菜的，有求办事的，都要送些好处才给通报呢。”
段泓点头道：“若是官员风气不正，府邸的下人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但若反过来，官员本身为人正派，不苛待下人，下人也不会为虎作伥。你看刚才那小厮，不知我两身份时，依旧以贵客相称，足见素养，可见常大人人品也不会差。”
“原来是这样。”澜儿转念狡黠一笑，“不过恩公，你是早知道常大人人品好，才选择把画卖给他的吧！否则要是其他人，昨日成交了也会欺负咱们没地位赖账……恩公考虑得真周全呀！”
段泓被澜儿一吹，一下子就飘飘然了。
上辈子虽然星澜也常夸他，但大多也是夸他心细啊，画得好啊，哪有这会儿满眼星星的崇拜啊？
不行了，要飞起来了……
“……恩公，恩公！”澜儿着急的扯了扯段泓的袖子。
段泓这才回过神，收敛表情，看到常府的小厮已经回来了，恭敬的对他道：“常大人请二位入府，请随小的来。”
常大人官居从一品，府邸大小和段贪官差不多，不过他的俸禄是段贪官的好几倍，否则也开不起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白银一幅画的天价。
段泓和澜儿随小厮走了一阵，就来到一座风景优雅的会客庭院。
常大人正坐在主位上，一脸丧气，看到段泓又把这女子带在身边，惊讶了一瞬，接着又恢复丧气。
“常大人。”段泓拱手行礼，澜儿也像模像样的模仿。
常大人还是一张黑脸，不耐道：“既然来了，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
也没提要段泓再给自家夫人画一幅画像的要求。
他挥挥手，小厮就送来一封厚厚的信封，段泓示意小厮交给澜儿，澜儿接过打开，心跳加速。
果真是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的银票。
货真价实，一分不少。
她望向段泓，两人目光相视，彼此点点头，接着澜儿便从身后的包袱里取出昨日段泓的那副画，然后从信封里取出六百六十六两银票，将剩余的六千两和画，重新递到了常大人的面前。
“你这是……”常大人大吃一惊。
“常大人。”段泓拱手道，“段某作画多年，对画价几何也有一定的认识。这幅画若按市价来评估，六百两已是顶天，六千六百两实为虚高，段某受之有愧。”
常大人再吃惊也反应过来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这幅画他还是卖，但是只拿零头的六百六十，六千两还回来？
再看这段公子身旁女子的表情，也一点不惊讶和舍不得，可见两人是达成了共识的。
这怎么可能？有人会放弃到口的肥肉？还是说怕他常某人以后借机报复？他是这种人吗？
“哼。”常大人哼了一声，“段公子的好意，常某心领了。但昨日雅集上，所有人都看到这画卖到了足足六千六百六十六两，若是贸然减了六千两，叫世人如何看常某？你不必同我客气，六千两一并拿去便是！”
这话说得霸气，但其实他的内心正在哗啦啦的流泪。
昨天在雅集上，几个对头故意跟他竞价，他也是脑门一热，才喊出了六千多两的高价。
竞价一时爽，回来火葬场啊。
不仅自己暗暗后悔，夫人也气得在家摔碗摔桌子的发脾气，整个府邸闹了一夜，他愣是一夜没睡，所以今日看起来才这么丧。
但他还是有股子傲气在的，说六千六百六十六，那就六千六百六十六，人就要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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