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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明月夜 短松冈,一茔孤坟 无处话凄凉(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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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向阳在广西搞传销,风生水起,正是得意万分的时候,为什么会回到贫穷闭塞的小小九镇呢?

很简单,因为他所做的事得罪了真正的大哥,绝对的大哥政府。

二十一世纪初,席卷全国,坑害了无数人的传销歪风终于引起了政府的重视,于是大哥们决定要办传销了。

在来宾公安局针对何向阳他们那个团伙的一次抓捕行动中,何向阳从他们住的小区三楼还是四楼跳了下来,居然瘸着一条腿,连夜就逃回了九镇。

在九镇附近乡下躲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外面并没有出现追捕自己的动静。于是,何向阳的胆子逐步大了起来,再加上乡下的日子实在憋屈得厉害,时间一长,隔三差五的他开始出现在了九镇,也就联系上了元伯。

何向阳发现当年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龅牙,现在居然已经混得人模狗样,不但不比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拼搏的时候差,相反好像还更有面子,更有势力一些。

于是,他就开始跟着元伯,游荡于打流与非打流之间了。

于是,他躲掉了政府的那笔债,却也走到了还另一笔债的时候。

何向阳与马货之间的第一次冲突,源自于当年他所欠下的马货父亲那五千块钱。

马货的父亲本来是一个买菜的小贩,马货打流之后不久,给他买了辆慢慢游(一种三轮摩托,在广大乡镇地区,代替了的士的用途),干起了开慢慢游拉客的营生。

在某次拉客的时候,马货父亲正好遇见了何向阳,那个曾经害得他女儿生死不知,害得他倾家荡产,还担惊受怕的人。

不过,马货父亲的性格,就像是马货还没有出来打流的时候一样,胆小怕事,老实本分。

那一天,他虽然认出来了,却也不敢说什么,连问都没有问一声,甚至回到家之后都没有给家里人说。

他只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日子开始好转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

只可惜,马货的父亲有个坏毛病。

他太爱喝酒,而人喝酒之后,难免就话多。

某次在家里吃饭,喝多了之后,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马货的母亲,而母亲又告诉了马货的妹妹。

马货的父母都是不敢惹事的老实人,但马货的妹妹却绝对不是。

九镇并不大,因为一些偶然的机会,我曾经见过这个女孩子几次,我相信,如果她是男人,那么马家在道上叱咤风云的那个人就绝对不会是她哥哥马货。

彪悍的马姑娘知道了消息之后,立马就满大街开始寻找何向阳了,最后终于在商贸城的一家网吧,让她找到了这个恨之入骨的人。

后面的事太简单了,马货的妹妹扑上去就打就骂,把何向阳脸上抓得稀巴烂,到处都是血印子。

何向阳是什么人?

那可是做了几年传销的头,习惯了假话,习惯了给人洗脑,习惯了装腔作势的角色。

他岂会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被一个黄毛丫头又打又骂,理所当然,最终吃了亏的人,还是马货的妹妹。

事情到了这一步,马货的家人想瞒也瞒不住了,何况他们也根本就没有隐瞒的机会。

刚被打完之后,马货的妹妹就像当初义无反顾踏出家门一样,以同样义无反顾的精神面貌找到了自己的哥哥,告知一切。

马货怒了!

多年以来因为家贫人善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的马货,早就随着几个月前砍向阿标的那第一刀而远去无踪。

现在的马货是一个眼睛里容不得半颗沙子的人,是一个可以为兄弟去死的人,那么为妹妹呢?为了老父亲奔波天涯的那一笔旧账呢?

一开始,马货并不知道何向阳是元伯的人,在听完妹妹的哭诉之后,看着妹妹脸上的淤青,马货立马就叫上了几个人,拿了几根铁棍用报纸一包,带着妹妹上街找人去了。

只用了一两个小时,马货兄妹就在九镇大街上与何向阳不期而遇。

也许是这些年来亏心事做了太多,让何向阳养成了时刻提防的习惯,他确实精得像猴一样。据说当时,马货兄妹本来没有看见他,街对面的他反倒先看见了马货妹妹带着一伙人到处走。

于是,心亏的他扭头就跑,跑的方向是商贸城。

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在九镇能够保他又愿意保他的,只有商贸城里的那个人元伯。

可惜马货还是蠢了一点,九镇的街道并不是很宽,混在人堆里慢慢走也许发现不了。可假如突然有个人在路上狂奔,所发出的动静,无论站在街的哪一头,都绝对是引人瞩目的。

所以,马货兄妹一下就看见了,在得到妹妹的确认了之后,马货立刻就带着大队人马追了过去。

我听说做传销的人,一般都是进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我想,这一定是屁话,要不就是借着军事化这三个字来装逼。

因为身为传销集团中层骨干,军事化了三年多的何向阳在先跑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跑出街道的范围,就被几个没什么文化,也许根本不知道军事化是怎么回事的土鳖小流子给追上了。

马货几个人把何向阳提到了九镇附近的某处郊区,绝对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暴打,把何向阳打得浑身上下姹紫嫣红之后,马货又记下了何向阳身份证上面的所有信息,并且给他留下了一句话:

狗杂种!明天这个时候之前,连本带利,把你当初拿老子屋里的一万块钱给我准备好,送到随缘茶馆来,多话我就不讲了,不来,我们就到时候再说!听到没有?

据说当时,何向阳磕头如捣蒜一样,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下来,还说,当初都是一场误会,他也是被人控制,明天送钱之后,希望就是朋友,既往不咎。

反正,当时他说的话一定让马货感到相当舒服,因为马货并没有再打他,甚至还带着他一起回到了九镇。

何向阳这个人,我不太熟,不过和元伯关系相当好的贾义和他却很熟,贾义对于这个人有过这么一个评介:

你要是不出事,何向阳绝对是兄弟;出事了,何向阳还是兄弟,只是他绝对不会帮你打架。要是你想让他打架,那除非是告诉他,不打架,就要出钱。

这样一个人,答应了马货的一万块钱,他会给吗?

当然不会,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当时发誓了?

是的,他发誓了。

只是,一个做了三年传销,每天对着镜子告诉自己和他人,一定会发大财,会成为下一个比尔盖茨,连自己都能骗的骗子,他发的誓言能信吗?

不能!

那只是何向阳的权宜之计,一个聪明奸诈,也毫无骨气尊严可言的权宜之计。

可惜,马货不知道,他成为流子的时间并不太久,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上真正的黑暗,他还是太嫩。

所以,他相信了何向阳。

而另一边,老练的何向阳当然明白,马货的信任最多只能维持到明天这个时刻之前。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他还没能拿出一个妥善对策,那面对自己的必将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他该怎么做呢?

出去跑路,除了广西,他哪里都不熟,也不愿意再去吃那些漂泊的苦,可是广西他能去吗?

那么,剩下的路就只有一条了:

摆平马货!

马货是个大哥,他何向阳只是一个半路出家的假流子,论家伙,论兄弟,论钱他都和人家不能比。

何向阳不是笨蛋,他当然知道自己绝对摆不平这个刚刚暴打了他一顿,还将要敲诈他一万块钱的男人。

其实,何向阳不仅不是笨蛋,他还非常的聪明,聪明到让我至今想起依然怒火填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才好。

聪明的何向阳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可以帮他摆平马货这件事,甚至还可以摆平马货这个人。

而且,只要他何向阳开口,那个人就一定会帮他。

因为,那是一个很多人眼中忠肝义胆的兄弟,也是一个他眼中可以被利用的傻逼。

何向阳回到九镇之后,连医院都没有去,就直接坐上一辆慢慢游赶到商贸城,找到了元伯。

个中添油加醋,颠倒是非的那些话根本就不用多写,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一定存在的,各位尽可以自由发挥。

我只说几句关键的对话。

阳伢儿,你给他们说了没有,你是我的兄弟啊?

说了。

真的说了?

我想哈,真的说了!

你怎么说得?

是他问我明天拿不拿得钱出来的时候,我说的。我说,不碍事,大哥,我没得钱,我兄弟都有钱,我可以找他开口,先帮我转一下救急,绝对不会少你的,他问我你兄弟是哪个?他有钱啊?,我说的是你。

哦,那他怎么说?

他好像想了一下,然后才讲话的。他没有明说什么,就说他只要钱,没得钱其它的话都不中用,只要钱。其实,他也并没有不给你面子,只是冲我来的。你也莫发火,帮个忙,帮我搞点钱就要得,我身上真的只有三千多块钱了。

哦,那我晓得了。阳伢儿,你放心,兄弟一场,你这么被人无缘无故打一盘,老子肯定要帮你去问下看的。你一分钱都莫准备,你而今和我天天一起玩,还被别个诈钱,那就真的是出了鬼哒。老子偏要看下他马货是凭什么这么屌!

元伯,你莫乱搞啊。莫真的出事哒!钱出去了,还总有来的。

哎呀,这些你就莫管了,我是吃哪行饭的,你不晓得啊?放心!

这些话,是何向阳被打之后,和元伯当时在迪厅的一段对话,小黑贾义他们都在,元伯出事之后,才告诉了我。

我听了这段话之后,只有两个感觉,一是心寒,为何向阳的聪明虚伪感到心寒,他实在是太聪明了,论心计、花招,元伯就算是拍马都追他不上。

二是后悔,后悔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身为大哥的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还让元伯一步步把自己搭了进去。

当时这个事,元伯并没有找我。那天我也碰巧不在,不记得是和红杰他们一起打牌,还是喝酒去了。

于是,他找了呆在迪厅的小二爷,告诉小二爷他有个兄弟被马货打了,马货还敲诈他一万块钱,他想出面帮一下,看看我们兄弟这边是什么意思。

对于元伯,我们兄弟向来都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元伯不是贾义,更不是胡玮,他不会随便惹事,要办事也不会办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乱子来。

所以,小二爷听了之后,也根本就没有太当回事,小辈们的纠纷,何必真的放心里呢。

当时,小二爷给出的回答是这样:

元伯,这些事,你个人要是觉得应该出头,你就搞。这个何向阳你要是真当兄弟,那我就告诉你,我们兄弟的钱哪个都诈不得,我们兄弟的人哪个都打不得!但是我也交代你啊,不要乱搞,不该出的头,你就莫出,听到没有,而今派出所都盯着的。

哦,晓得了。我还给钦哥讲声不?

不碍事,不碍事,你只莫乱搞就是的,有事就打我电话。

那好咯,多谢哒啊,二哥。

元伯第二天就带着何向阳一起去了与马货约定的那家茶馆,同去的还有周波,一共三个人。

到的时候,马货他们还没有来。

一直等到超过约定时间将近个把小时的样子,马货和拳皇两个人才一起慢慢走了进来。

他们进来的时候,元伯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和周波两个人正在柜台那里买单准备走人。

只有浑身是伤,行动不便的何向阳一个人还在椅子上坐着。

马货和拳皇一进门就看见了何向阳,并没有发现站在屋子另一侧柜台处的元伯和周波。

于是,两人直接走了上去,走到何向阳面前的时候,一向性格嚣张的拳皇朝着毫无防备坐在椅子上的何向阳脑袋就踢了一脚,同时还骂了一句:

你个狗杂种,瞎哒你的眼!

何向阳椅子绊动的响声和拳皇的喝骂,自然引起了元伯的注意,他一扭头,就看到了让他气得七窍生烟的一幕。

元伯猛地把钱往桌子上一摔,飞快跑了过去,一把就将正背对他,弯着腰准备入座的拳皇推得跌坐在了地上:

你打哪个?拳皇,你妈的逼,你想怎么搞?

拳皇和马货两人意外之极的看着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一脸怒气的元伯。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的拳皇猛地从地上跳起,就要和元伯开干。身旁马货也立刻拉开自己的椅子,站了起来。

一边的周波赶紧上前拉住了元伯,劝着双方:

都莫搞,都莫搞。听我一句劝,都是几个熟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在周波的劝解之下,几人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席间的谈判细节就略去不表,简单的意思是,元伯一分钱都不肯出,马货则一定要钱,不出钱就要办人。

于是,最后,周波给刀疤成打了一个电话。

在我们圈子里,我对于刀疤成的印象不错,但是碍于以往的过节和各自的身份,也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其他人比如险儿则是早就想办了刀疤成。

只有周波,和刀疤成之间处得还算可以。

因为周波的表姐夫就是刀疤成的亲叔叔,逢年过节的时候,两个人总是能在亲戚家里遇上,喝过几次酒。

这种事,我们兄弟不可能自己出面给刀疤成求情,适合打这个电话的人,也就只有周波了。

电话中,刀疤成满口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当周波把电话给马货接的时候,马货可能是因为家仇太深,恨了太久,居然连自己大哥的面子都不给,说了半天就是不松口。

最后没有办法了,刀疤成只得又给周波说,要何向阳多少出一点,意思一下,也好有个交代,毕竟是他不对在先。

刀疤成的建议合情合理,周波就替元伯做主答应了,给马货三千块钱。

谁晓得,电话刚挂,还没等周波开口,马货就抢着说话了:

周波,我不是不给你面子,也不是不给元伯面子。你们屋里人被别个这么搞了,你们怎么想?三千快钱,绝对不可能!一万块钱,一分不少!

最后说来说去,马货有些不近人情的固执终于把周波和元伯惹火了。

周波老成持重,纵然已是满腹不快,却依然强压怒火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好,马货,话已经讲到这里了,再紧讲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今天就是三千块钱摆在这里,要不要随便你,你想怎么搞就搞。再多是没有的,我只劝你一句,事莫搞大,为你好!晓得吧?今天何向阳出了这个门,你再动他,我就动你。

那好,周波,三千快钱,我绝对是不会要,你是大哥也无所谓,钦哥来哒也无所谓,最多就是一条命。你和元伯要走就走,这个杂种走不得!

元伯站起身,一把拉着何向阳:

阳伢儿,跟我走,哪个动你试下看!

当时,元伯和何向阳站起来的时候,拳皇和马货也站了起来,两个人几乎同时伸手抓向了何向阳。

但是,第一个动手的却不是这些站起来的人,而是一直坐着的周波。

就在坐周波对面,距离较远的马货刚作势抓向何向阳,而周波身边的拳皇也还没有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周波就一脚蹬翻了桌子,还顺势抓起桌上唯一的一个烟灰缸,跳起来砸在了拳皇的头上。

随即元伯也扑向了被桌子横沿撞得一下又跌坐回了椅子里面的马货。

这是一场并不惨烈的战斗,措不及防的马货和拳皇被元伯周波何向阳三人联手揍了一顿。

当时周波和元伯没有想把事情闹太大,下手还是注意了分寸。

但九镇六帅出名的地方就是心狠手辣,他们的小弟动起手来通常也不会太轻。

所以,那天马货拳皇两个人虽然伤得并不算重,却也都是脸青鼻肿,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不过,正是因为这一场规模并不大的斗殴,潘多拉的魔盒,却被彻底打开。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讨厌过刀疤成,因为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个人身上的某些东西和我有些相像。

比如,我们的兄弟都是动不得的。

什么面子都可以给,动了兄弟就不好说了。

当天晚上,看见兄弟被打而红了眼的刀疤成,与快要气疯了的马货、拳皇两个人一起,身上带着家伙满九镇的搜罗元伯与何向阳两个人。

据说,刀疤成甚至胆大包天的还亲自到我们迪厅里面来找过一次。

但是并没有找到人。

元伯那天打了人之后没有多久,就离开九镇,和他的父亲一起到住在九镇附近乡下的一个亲戚家里吃喜酒去了。

而何向阳不知道是太过聪明,还是运气太好,元伯一走,他也就随着消失不见。

那天晚上十点多钟,刀疤成接了一个电话。

他开的小麻将馆有点事,要过去打个招呼,再加上也确实很晚了,估计也很难再找到元伯他们两个。

于是,他决定报仇的事稍后再说,给其它两个兄弟交代了一声,让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之后,刀疤成自己就先走一步了。

如果当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能够按照刀疤成的意思先放一放的话,可能就不会闹到后面那种害人害己,悲惨至极的结局了。

因为,刀疤成为人虽然凶狠,可也并不是一个不讲规矩,毫无道理乱来的人。

有他在,事情一定就不会导致完全失控。

甚至,按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他很有可能会主动找到我,由我和他两个人出面来解决这个事情。

可惜这些都是假设。

刀疤成虽然交代了自己兄弟,让他们等过了当晚再说。

但是白天刚被痛打了一顿的马货、拳皇两个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消停,羞辱和愤恨依然像颗毒草一样在心里疯长。

两个人先是在十字路口的宵夜摊上喝了些酒,各自都有了点醉意,这才约着一起晃晃悠悠地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了新码头。

新码头位于九镇的主要干道之上,不管是马货还是拳皇,要回家,这里都是必经之路,这本没有什么不妥。

引出了麻烦的是,元伯不久之前才刚在新码头租下了一个门面,开了一家影碟、录像带出租的小店。

本就心里极端不爽,又刚被酒精刺激了一下的马货与拳皇两人,在走到元伯小店门外马路上的时候,满腔的恨意,被打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据说当时,是在拳皇的提议下,他们做出了并不在刀疤成的复仇计划之中,让他们自己最终也后悔莫及的一件事来。

九镇的天空,也因此而响起了死神的狞笑。

元伯那家出租影碟的小店,和国内很多同类型的小店一样,大门都是由两扇安在铝合金框架上的玻璃组成,玻璃上面则花花绿绿地贴着当时最为流行,出租率最高的电影海报,如《古惑仔》《无间道》之类。

所以,拳皇和马货毫不费力地用路边上的一个垃圾桶与几块碎砖头砸开了元伯店子的大门,抽出刀就冲了进去,一顿乱砍乱砸,把小店搞成了一片狼藉。

一时办不了人,就砸对方场子泄愤的例子在道上屡见不鲜,不足为奇,这本来最多也就是件让元伯损失了几千上万块钱的小事而已。

让事态越来越走向恶化的关键是,店子虽然是元伯出钱开的,看店的人却不是元伯,而是他的妈妈。

那天晚上,由于元伯两父子都出去吃酒了,元伯的妈妈关门打烊之后,也就没有回家,图方便就住在了店子里面。

深更半夜,一个老实巴交出名的中年妇女躺在自己的店子里面睡得正香,大门却突然被人砸烂,然后冲进了两个浑身酒气的年轻男子,手上都还拿着明晃晃的家伙,进来就发疯一样的乱打乱砸。

如果你是那个妇人,你会作何反应?

很可能,你不会有任何反应。

因为,你已经吓傻了。

元伯的妈妈也是一样,那一晚,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直到几天之后,元伯过世的时候,她都还一直住在医院里面,浑浑噩噩。

更坏的是,那天晚上,据说元伯的母亲还被马货、拳皇两个人多多少少的打了几下,踢了几脚。

听到兄弟被打的消息,刀疤成就红了眼,带着刀满大街找人;诚然,元伯没有刀疤成那样的凶狠,但他毕竟也是个流子,还是个道上打滚多年,小有名气的老流子,听到自己母亲被人动了,店子被人砸了,他会怎么样?

他没有红眼,他只是铁了心,铁了心的要办人。

前一天,刀疤成、拳皇、马货三个人带着刀到处找元伯与何向阳报仇,后面二人却都消失不见。

第二天,人还是那些人,所扮演的角色却完全转换了过来。

得到母亲出事的消息,元伯和父亲连夜都赶了回来,一直到天色快要发白,他才把母亲住院和整理店子的事勉强忙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元伯都坐在母亲的病床前面一言不发,好不容易等到天明之后,他打了几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我。

听到元伯告知我的一切,我当时也马上表达了一个意思:该怎么搞就怎么搞,我毫无保留的支持。

于是,接下来,元伯再拨通了其他的几个电话,分别打给了贾义、自己手下的几个小弟、以及何向阳。

等所有人集结完毕,元伯一伙提着刀就直接去了马货的家里。

马货不在家,于是元伯他们跟着又先后去了拳皇和刀疤成家,依然没人。

整整一天,元伯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破天荒第一次旷工,连迪厅都没有去,就只是带着刀到处找人,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原来,马货与拳皇在连夜砸完元伯的店子,还把元伯母亲揍了两下之后,气消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元伯是谁的人,他们很清楚;元伯有哪些兄弟,他们也很清楚。

同时,他们两个更加清楚:虽然自己一伙也是因为心黑手辣而出名,但是和元伯的兄弟以及元伯背后的那伙人比,还有着极大的差距,那是敢明刀明枪与义色干的人,那是得到了廖光惠赏识的人,他们惹不起。

于是,两个人并没有回家,而是给刀疤成打了电话之后,直接去找了他。

刀疤成比起那两人来,要聪明的多,也理智的多,他很快就分析清楚了利害关系。

当天晚上,刀疤成一刻都没有停留,做出了简单安排之后,就带着两个人一起走了,去了距九镇十五公里左右的另外一个小镇上,投奔了自己的一位朋友。

元伯到处找人的当天晚上,我在一家茶馆里和几位朋友打牌,大屌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清我的具体地址之后,赶了过来。

一进门,大屌就坐在了我的旁边,一边看我打牌,一边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胡钦,听说拳皇他们昨天砸了元伯的店子是吧?

一听这个话,我就知道大屌是为何而来了。

他并不是过来找我玩的,他是来说情,受刀疤成所托前来说情。

当刀疤成还跟着老鼠的时候,与红杰就有些不合;相反,他和大屌之间的关系却是相当不错。

而所有人都晓得,大屌和我的关系也是水乳交融,臭味相投。

找大屌来说情,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刀疤成想出了化解的办法,可是,元伯想化解吗?

当然不想!

所以,我也就立刻断了他和大屌的这个念头。

打定主意之后,我也没有当面点破,边打牌边故作随意地说道:

呵呵呵,何止砸店,还打了元伯的妈妈呢。

没有吧,他们说没有打啊,只是推拉了几下。

推拉就不算打啊?别个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个女的,经得起他们几个推拉?

,胡钦,要过年哒,图个安静。听我一句,刀疤成那边出点钱,这个事闹得也不大,算哒好不好?大屌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本意来。

大屌,又不是我要搞他,是元伯,你给我讲这些有什么用?我还是看都不看大屌一眼。

哎呀,你和我说这些就没得意思了啊。胡钦,老子一直把你当兄弟,要你帮个忙,你给我讲这些七里八里不搭界的话。你是元伯的大哥,你讲句话不搞,未必他敢搞啊?大过年真的要把事闹大吗?

大屌,不是兄弟我说你,你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丢人,管这么多。小朋友的事就让小朋友们去搞唦,我们掺合进来干什么?闹大?能闹多大?未必他们几个还翻得起天来啊?真的是。

哎,我也不是想要掺一脚进来,刀疤成和我关系真的还不错,他也不想得罪你,所以你看能不能给我

赶在大屌说出那些让我们双方都为难的话语之前,我手一挥,打断了他的发言,说:

大屌,我这么给你讲吧。上次红杰的弟弟被人打了,你们和东哥是怎么帮红杰出头的?那还只是红杰的一个表弟,我们这次是元伯的亲娘。要是你,你怎么看?元伯的亲娘还比不上红杰的一个表弟?不想得罪我!不想得罪我还敢动我兄弟的妈妈?想得罪我了,那不是要杀我全家?

那你看到底要怎么搞才好?大屌被我反问的哑口无言,半响才憋了这么一句出来。

大屌,我真的不晓得。而今关键是元伯忍不下这口气,不是我要搞。我是他大哥不错,我也不可能逼着他看到自己妈妈被打了,忍气吞声不说话吧?

那我而今找你就是想要商量下唦,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件事摆平,莫闹大了,求财不求气嘛。

大屌是个好人,他一心想要化解这件事。看着他异常坚定的神色,我想,今天大概是一定要给大屌表明一个态度了。

但是,早上的时候,我已经在电话里向元伯做出了保证。

而且,刀疤成这个人我确实不讨厌,可拳皇,我是早就有些看不顺眼的。当年敢动我,现在他又敢动我兄弟的母亲,打狗还要看主人,在他眼里,我胡钦算什么?我们九镇六帅又算什么?

所以,对于这件事,我最大的限度,也是最好的态度,就只能是不插手了。

当然,大屌这么长时间的好朋友,既然找上门来,我也不能太打他的脸。于是,短暂考虑之后,我做出了这么一个回答:

大屌,祸不及家人,我不可能强行管着元伯,这个事我真的做不了主,找我商量也是白商量。你硬是要我搞个办法出来,可以。明天要刀疤成、马货、拳皇跪在元伯母亲床前面磕三个响头,所有医药费之外,再出五万块钱给元伯家里,这个事就这么算了。不然,他们三个哪个都莫想回来过年!

这个要求虽然苛刻,却并不过分,他们能做到,我也就能够给元伯一个交代。

只是,我忽略了一点。

刀疤成三兄弟都很年轻,又处于事业上升期,正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

如此的年纪,如此的心态,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是给人下跪的主?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回想,我认为,很有可能正是自己当初的这个提议,让刀疤成彻底断绝了和解的念头。

不过,让冲突完全升级的并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件事,以及作出那件事的人。

何向阳。

那天,元伯找了一整个白天,却连刀疤成三人的毛都没有摸到一根,于是怒气满胸的元伯也做出了和马货、拳皇前一晚同样的事情。

他砸了刀疤成三兄弟开的那家小麻将馆,砸得非常彻底。

刀疤成肯定当天就得到了消息,却还是没有冒头。我想,依刀疤成的性格,做到这样地步,证明当时他是真的想要和解,并不把事情闹大。

而元伯在砸了店子之后,怒火多少也应该消弥了一些。

正当事情因为刀疤成的忍让和元伯的宣泄,而开始走向良好一面的时候,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何向阳却再次让事态变得彻底糜烂。

二零零二年,腊月二十七,也就是元伯砸了刀疤成麻将馆的第二天,同时也是元伯团年宴上喝醉酒闹事,被我教训的当天。

上午,何向阳在十字路口吃早饭时,遇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马货的父亲,当年千里寻女赶到广西来宾,还被何向阳关了几天小黑屋的男人。

有些事情真的是无形中促成的。

本来那天,马货的母亲要他父亲在家休息,帮着家里打扫卫生,筹备年货,好准备过年。可马货的父亲却觉得这几天正是人们纷纷外出买年货,吃喜酒,聚会的好时节,慢慢游的生意也一定会比平时要好很多,舍不得生意之下,还是出了门。

何向阳虽然卑鄙可耻,毕竟也是人,元伯对他那么好,他不可能一点都无动于衷。

所以,刚开始,他的目的也许并不复杂,只是单纯的想要替元伯找到马货而已。

因为,事后据好几个旁观者说,那天早上,何向阳与马货的父亲相遇之后,他立马就拎着一个小板凳走了过去。

整个过程中,人们看见何向阳始终都只是在追问马货的下落,并没有说其他的话,还多次举着板凳吓唬了马货的父亲几下。

可不知为何,再后来,那些人却看到何向阳坐着马货父亲的慢慢游走了,一起去了通往新码头方向的那条路。

为什么,何向阳会和马货父亲一起离开呢?

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何向阳是一个极度贪婪,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同时却也有些愚昧,有些狂妄的人。对于他而言,元伯的恩义再重,也比不过钱。

如果他不贪婪,有良心,他就不可能骗了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甚至做到了传销中层的位置;如果他不愚昧、不狂妄就更不可能去做传销,每天对着镜子说自己是天才。

可马货父亲却是另外一种人,如同元伯的家人一样,也是苦了大半辈子,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

何向阳多年前就害过自己的女儿,前一天又还带着一伙人拿着刀跑到家里去找儿子,这样的狠角色,马货父亲惹不起,也不敢惹。

所以,在与何向阳的谈话中,这个老实的中年人完全把性格里面胆怯、懦弱、怕事的一面表现了出来。

这也让何向阳原本单纯想要追问出马货下落的意图,在与马货父亲的谈话过程中发生了巨大变化。

凝视深渊者,必将被深渊所吞噬。

几年传销生涯,在无数骗人与被骗的经验中,在卑劣和谎言的洗礼下,何向阳早就堕入了黑暗的深渊,也摸透了人性。

他完全懂得面对马货父亲这样的人,自己可以得到的是什么。

而且,他也不必害怕。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已经令他明白了自己的靠山到底有多强大,甚至有可能他都把刀疤成兄弟的忍让看做了一种失败,一种低头,一种被征服。

他甚至还可能想,昨天被他们砸掉的麻将馆也远远不只几千元。马货一样屁都没放,那他何向阳再多拿个几千元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他坐着马货父亲的慢慢游去了马货家里,并且找马货的家人要了五千元。

但是,马货的妹妹却不再是当年那个被骗到广西来宾,胆小怕事的小女孩了,心中的仇恨已经让她变成了一只母老虎。

当何向阳刚一出现在自己家里,这只凶悍的母老虎就与他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这次,何向阳毫不留情的痛打了马货妹妹一顿,惊吓万分的马货父母过来拉劝,也多多少少挨了几下。

何向阳贪婪到借着给兄弟报仇的名义去诈钱;不折手段到痛打了别人的全家;狂妄到光明正大的在人家家里行事;愚昧到完全忘掉了前几天的那顿痛打,甚至还认为对方不敢把他怎么样。

一个原本无足轻重的卑鄙小人身上那些龌龊缺点,造就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突发事件。

就是这个事件,让死神的目光超越了之后的五个日夜,忽略了万家团圆的新春佳节,而直接跳到了二零零二年农历正月初二。

那黑暗和血色交织的一天。

西元二零零二年二月十三号,壬午年壬寅月壬子日,正月初二,苍龙尾宿。黄道历法书:冲猴,煞北,时冲丙申;忌:白虎为金,主刑伤,易用铜制麒麟降之,是为白虎须用,麒麟制符,日时相冲,诸事不宜,大凶之兆。

多年以后,翻开黄历,我才发现这早已是注定不详的一天,是我们兄弟所有人穷尽毕生时光都难以忘怀的一天,也是受尽了命运嘲弄的一天。

不过纵然是这样,我却深刻记得那一天天气并不坏,相反还非常不错,飘飘忽忽一整夜的大雪赶在人们起床之前就已经悄悄停了下来。

南方潮湿阴冷的寒冬里面终日难得一见的太阳,在这一天高高挂在了天空,和煦阳光慵懒而又舒服地洒在了每个九镇人的肩上。

虽然正值苦寒,春风未至;然而节庆正浓,离人相聚,瑞雪艳阳,也是一番大好时光。

过大年的喜庆味道还远远没有散去,正月初三,却又正是西方流传过来的情人佳节。

在这样的气氛下,整个九镇到处都是一片温馨祥和,大街小巷随地可闻邻里之间亲热和气真诚恭喜的拜年声。

大人们基本上都足不出户,妯娌连襟、儿媳翁婆、兄弟姐妹们纷纷围坐于火炉两边,膝上搭着蓬松温暖的烤火被,架上一方牌桌,把凛冽寒气关在门外。于是,嗑瓜子的声音,电视节目的声音,以及清脆的麻将声音都随着欢言笑语一起飘溢起来。

小伢儿们则个个都穿着崭新的衣服打开家门,叫上左邻右舍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一起来到外面空地上,全然不顾已被寒冷天气懂得冰凉通红的小脸和耳朵,兴致盎然拉开架势玩将起来。或是跳橡皮筋;或是堆雪人;或是打雪仗;或者拿着各自过年的烟花炮仗放个不亦乐乎。偶尔还能听见几个年纪稍大调皮男生们的得意大笑和小姑娘们有些羞涩、有些恼火也有些欢喜的娇嗔。

年轻人大都数走出了家门。

一是要为马上到来的情人节作准备,二是过年的这几天,都在家里陪着各自父母,没空与自己的那个他或是她见面,如隔三秋的感觉越来越浓,早就觉得有那么多新鲜事要给他讲,有那么多甜蜜话想和她说,而这个艳阳天更是撩动了情人们心底的一抹相思。

于是,一份份年轻美好且甜蜜的爱情也就在这个艳阳天里出现在了九镇的每一个地方。在姑娘羞涩的脸上,在后生讨好的笑中,在离父母稍远的地方捂着嘴打手机的幸福里,也在那种种精心准备的礼物背后。

虽然当流子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却没有学到流子们普遍黑夜颠倒的坏毛病。

无论多晚睡觉,都还一直保持着多年前在父母身边读书时候的早起习惯。那天也不例外,我起得很早,这两天什么事都没做,终日就是看看电视,读读书,打打牌,难得这么好的太阳,就连没有情人的我,心里也难免漾起了几许莫名的情怀。

我想那天,元伯应该也非常高兴,因为那一年是他头一次过年封给父母大红包。

成长的自豪与父母的骄傲,一定让他拥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春节。

这样的佳庆,如此的美好,也掩盖住了人们的眼睛,谁都不曾看见那掩藏在一片祥和背后的重重杀机。

那一年,刀疤成、拳皇和马货不知道是顾及我说的话,还是早就想好了要办事的原因,他们确实都没有回家过年。

一整个春节,三个人都窝在九镇旁边一个小镇的朋友那里,我不知道在这样万家团圆的时刻,他们的春节是如何度过,是否快乐仰或悲伤,我也不想知道,因为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这个春节,他们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而且就在春节过后的第二天,他们回来了。

正月初二是三哥与廖光惠啤酒机场新年第一天开张的日子,于是一向好赌的何向阳也立马赶去捧场,想讨个彩头。

在去的路上,他给元伯打了电话,元伯一口应允,随后就来。

元伯出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左右,当他出门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刀疤成三人就从邻镇动身,赶向了九镇。

在去商贸城的路上,元伯碰巧还遇见了年前刚从石碣回家过节的常鹰。

两人交谈了半天,谈到了正在广东卫立康那里躲灾的险儿近况,也谈到了等过两天清闲之后,叫上我和小二爷、地儿等人一起聚聚。

随后,元伯在十字路口买了一包槟榔和一瓶鲜橙多,然后边走边喝直接去了商贸城里面。

十来分钟之后,刀疤成三人的车经由神人山脚下的公路开进了九镇。

听啤酒机场的娄姐说,那天元伯显得很高兴,一进门,见到人就高声拜年,满场子转兴高采烈地给人发烟,而且手气还相当不错,第一把买青岛,第二把买嘉士伯,把把买中。

冥冥之中,阎王的买命钱就在这个时刻不落痕迹且又无比喜庆地送到了元伯手里。

第二把赌盘刚刚完结,第三把又还没有正式开盘的那一两分钟内,元伯正在与何向阳聊天,神态悠闲,不时大笑。

啤酒机场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中,一个男子手中拿着个用报纸包裹严实的长条物体,顶着满头在艳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银发走了进来。

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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