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甫能下床便被人带到了柳渊的面前,现如今没人再顾及他的身子好坏,大家能看到的,只有柳渊前来探病时,盯着任青的炙热的目光,猛烈地简直能把人烧个洞,每让任青多躺一天似乎都在挑战着柳渊的极限。
任青面色依旧苍白,原本就瘦削的身材此时已有了些形销骨立,柳渊没有让他穿寻常下人的粗衣短衫,依旧让他穿着往昔的宽袍大袖,那才是唯一适合任青的服饰,柳渊想着却笑了起来,戏谑道:”这不是任三公子吗?”
任青抬起眼来看了柳渊一眼,就让柳渊止住了笑,他讨厌那双眼睛,是什么让它们总带着高人一等似地怜悯和良善,提醒着他自己永远是低贱的下人,而对方才是高贵而又温文儒雅的贵公子。
“跪下。”他冷冷道。
任青稍有迟钝,随即顺从地跪了下去。
“记得以后见到主人都要这样。”
任青顿了顿,缓缓地点点头。柳渊假装没有看到,冷冷的道,“为什么不说话。”
“我记得了。”
“这就好,任三公子的好记性一向有名。”
任青看着他,眼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任青自小便是任家引以为豪的神童,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知让多少人赞叹,柳渊当年刚来任家时却是有些不以为然,他的记性也是好得出奇,为什么任青受尽众人的拥戴而自己却还是默默无闻的下人,出身,不还都是因为出身,离开了出身,他任青什么也不是。六年前的那一天,在任家的家宴上,柳渊看着在文人墨客中出尽风头的任青时,心中便是这样的不屑。
满堂宾客随意取出一本书,翻出一页,任青看一眼就可以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人们的兴致被任青一次次的成功激得高涨起来,“任三公子果然好记性!”
柳渊心中最后一次默默冷笑时,却因为有些走神躲闪不及被醉酒起身的客人撞到了一边,手中端着的滚烫的浓汤尽数洒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还来不及叫痛,却被那客人踢了一脚,“哪来的下人不长眼,弄湿了我的袍子!”
他正欲争辩,却瞥到了郑伯有些惊恐的眼神,其实那时柳渊初来,只是杂役间的小工,实在是因为前厅太缺人手,负责的郑伯才大着胆子将平日亲善且样貌又上得了台面的柳渊拉过来凑数,如今出了这事惹到了前厅的客人,若是被主家发现,饶是这件事实在怪不到柳渊头上,胆小的郑伯怕是也会被追究责任,想到这里,柳渊忍下气来,还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大人息怒,小人这就给您擦了去。”柳渊忍痛爬起身来,黏腻温热的衣服贴在身上,一动一扯,烫伤的地方火灼般烧了起来,皮肉仿佛连在了一起,疼得他有些直不起腰来,“烫得严重吗?你先别动。”关切而温和地声音忽然响起,柳渊抬起头来,是任青。
柳渊看着眼前的任青,心中充满了差异,他怎么过来了?
“任公子可真有意思,放着客人不管去关心一个下人。”那客人想是喝多了酒,心里话脱口而出。
“他刚刚被汤淋了,难道曹大人刚刚没有看到吗?”任青淡淡道,手上依旧去探查柳渊的伤势。
“我多少算是你的长辈,你与长辈就是这般态度讲话的吗?”曹大人挑眉,似是已有火气,旁边的宾客纷纷起身相劝。
“算了,你不必管我。”柳渊不愿把事情闹大,低声劝任青,抬眼却对上那双温和而充满善意的眼睛,任青嘴边带着安抚他的微笑,低声道:“没关系吗,我先差人送你回去看大夫。”
“怎么我和你说话,你是没听到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曹大人见任青久不理他,邪火愈盛,不顾相劝的亲朋大声说,“任三公子本事大,记性好,那也别玩什么看书背书,任家三千家仆,任青你记性好的话你就说说,现在这个叫什么!”
柳渊对着曹大人怒目而视,继而看向任青,正想偷偷用唇语比划一下,却听到任青的声音已然在大堂响起,“柳渊。”
柳渊不可置信的表情显然表明二人之前并不相识,即便如此任青依然可以叫出他的名字,满堂宾客反应过来,对任青的夸赞比先前更甚,柳渊看着任青笑了起来:“公子好记性。”
“乐菲还好吗?”任青沙哑的声音将柳渊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怎么,我有义务向一个下人汇报情况吗?”
任青脸色一白。
柳渊顿了顿,“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保她衣食无忧。”说完看向任青。
任青低垂着眼,行了一个叩首礼,“谢大人。”
柳渊看着跪在地上的任青,心里想的却是几年前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的任青,那时的他何曾想到自己会落得如此地步。“任青,你的亲卫军还在找你,昨日沈啸抓住了一个,说是还有几十人。”
任青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柳渊。
“任公子果然是笼络人心的好手,权势尽失也会有人为你卖命。”
“柳……大人,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你说怎么办,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今晚就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柳渊笑了起来,快意的很,“他们不识时务,脑子不够用,合该去死,你说对不对,任公子?”
“柳渊你……”任青的脸色变得煞白。
“反正你从不在乎底下人的生死,又何必在我这里惺惺作态。”
任青张了张嘴,艰难开口,“我知道你恨我,又何必……”
“任公子好大的口气,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没用的俘虏,我的一个下人,别说我不恨你,任公子,我可不恨你,非但不恨你,还要感激你,没有你,我怎么会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呢。我杀你的亲卫军,不过是扫清余党,你当是为了报复你么,你可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柳渊轻蔑地笑了起来。
“那你又何必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便告诉你,还用得着想什么理由么!”柳渊欺近任青,看着那张脸,那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曾经温和秀气的眼睛此刻正绝望的紧闭着,这张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脸,这个人,他已经完全得到了吗,柳渊想着,心中忽然有了巨大的快感。
。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