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看够了,伸手碰了碰照片上的牧霖的眉心,又摸了摸牧霖被衬衫遮住的肩膀。
白色衬衫遮住的地方,一直从左肩头往下,肋骨,侧腰,一直到尾椎骨,全部都被烧伤了。
季白在太平间里见过,牧霖身上成片的皮肤扭曲着皱在一起,摸起来冰凉的,又跟刺一样扎手,他当时的动作小心再小心,明知道牧霖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已经没有感觉了,他还是怕弄疼牧霖一样。
季白经常会想,那么大一片,牧霖当时得多疼啊。
往事一幕幕从脑子里往外窜,陈旧泛黄的记忆依旧清晰无比,季白胸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第三根烟彻底抽完了,季白牙尖咬着烟蒂,用舌头翻了一圈,嘴里的苦涩味也跟着在嘴里折腾了一遍,顺着舌根直往心口里钻,挡都挡不住。
季白收回手,又挪了挪腿,吐了嘴里的烟头,开始跟牧霖絮絮叨叨地说话。
“牧霖,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最后把自己笑醒了。”
“我梦到我回到了十八岁,刚认识你那年,那年我刚到姥爷家没多长时间,在梦里我没招你也没惹你,咱俩好了,我爱赖床,你每天早上都去找我,就趴在我床头,轻手轻脚把冰凉的手塞进我被窝里,掀开睡衣就把手心贴我肚子上,凉了我一激灵。”
“我抬脚踹你,你又抓着我脚踝摁在胸口,然后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戒指,问我咱俩结婚好不好,我什么也没说就抱着你哭,哭哭啼啼说了声好。”
季白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苦笑一声,沙哑着嗓子继续说:“这个梦真假,做梦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假的,那就是一场大梦,我那年十八,你比我还小两岁,才十六,先不说我们年龄不够,就算够年龄了,我们也结不了婚,俩男的,怎么结婚啊?”
“别说结婚了,我以前还觉得,俩男的不能在一起呢。”
季白睫毛动了几下,灰扑扑地眨了眨,又继续说:“其实不结婚也行,那我们就光谈恋爱,从十八那年开始算,咱俩都高高兴兴过十四年了。”
“那样也挺好。”
“不能说挺好,”季白眼神浮浮沉沉,没什么焦距,看不出来视线定在哪里,声音虚虚的,越来越小,“那是我做梦都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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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才让我看见,有什么用?
轰隆——
头顶一声惊雷,季白仰头看天。
阴沉了一整天,终于要下雨了,雷声过后没几秒钟,黑云压顶,豆大的雨点子斜着拍在他脸上,季白眨了眨眼,水珠从睫毛往下淌。
像眼泪。
季白来的时候没带雨伞,抬起胳膊用手背使劲儿搓了把脸,抹掉脸上的水珠,但雨点子太急,他抹掉一层很快又蒙了一层,拍在脸上跟巴掌似的。
视线里照片上的牧霖越来越模糊,季白也擦了擦牧霖脸上的雨,但怎么也擦不干净。压在石头上的烟早就被雨浇灭了,还剩点儿,软趴趴地躺在石头上,无声无息。
雨小了季白才起身,走之前回头说:“牧霖,三年了,我有点儿撑不住了,日子太长,也太难熬了……”
季白盯着照片,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牧霖……
牧霖的墓地在半山腰,下了雨,山路湿滑。
季白回去的时候抄了条近路,中间要经过一段不小坡度的下坡山路,结果才走了几步,季白脚底一滑,整个人摔了下去,从山上一直往下滚。
少有人走的山路,满是荆棘。
季白只觉得浑身都疼,最后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才停下来。
季白眼前瞬时黑了一片,半天都没缓过来。
季白在又湿又冷的草地上躺了半天,雨已经停了,但树叶上的雨珠还在往他脸上砸。
一直等到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季白才攒了点力气,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
虽然季白穿的衣服还算厚,但也已经被划烂了,不知道是树杈还是荆棘,破了的衣服下,右手手臂多了一大片擦伤。
季白动了动胳膊,确定只是简单的擦伤并没骨折,才勉强用胳膊肘顶着树干慢慢站稳身体。
下了山,季白沾了一身的草叶跟污泥,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路上遇到熟人,是季白姥爷以前带的一个徒弟王兴昌,看到季白,冲他挥挥手。
王兴昌根本不用猜,脱口而出:“季白,又去找牧霖了?”
季白干巴巴笑了下,弯腰拍了拍腿上的草叶,点点头“嗯”一声。
“哎……”
王兴昌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完,突然注意到季白破了的衣服跟胳膊上的伤,又忙改口问:“你胳膊怎么了?没事儿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季白不在意地甩了甩手腕,“谢谢王叔,我没事儿,山上路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兴昌又说了几句别的,无非是让他照顾好自己,往前看之类的话,季白都一一点头应了。
又穿过一大片玫瑰花田才到他住的房子,是一栋青砖红瓦的二层小房。
这个二层小房原来是季白姥爷的,前前后后加起来,季白跟姥爷在这里一起住了两年多,但姥爷过世之后季白就很少回来,房子就一直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