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都半夜了,余国栋还没睡,在房间里拉二胡。
季白自己从冰箱里把剩菜拿出来热了热,又煮了碗白面条。
余国栋握着二胡出来看,季白正在狼吞虎咽吃面呢。
“慢点吃,小心噎着。”余国栋说。
季白端起碗吸溜了一大口面条,腮帮子一动一动的,瞥一眼姥爷手里的二胡说:“姥爷,你等我吃完饭再拉二胡。”
“咋了?”余国栋摸了摸自己的宝贝二胡琴杆,“影响你吃饭了?”
季白擦了擦嘴,冲着姥爷笑笑说:“不影响,我是怕我吸溜面条,影响姥爷正常发挥。”
余国栋把二胡放在旁边的沙发上,“得了吧,就知道哄我,我二胡拉成什么样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他说完自己都没憋住,哈哈笑了几声,季白跟着姥爷一起笑,喉咙眼儿没咽完的面条都喷出来了,又赶紧捂着嘴拿纸擦桌子。
“喝点汤?”余国栋看桌子上没有他炖的汤,“我去冰箱里给你拿出来热一热?”
季白忙摇头,一脸拒绝,“姥爷,我喝了好几天汤了,不喝了,上火。”
“不喝就不喝,我这两天喝得也有点上火,”余国栋看着季白吃面条,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又问:“对了,小白你也不小了,跟姥爷说说,有没有处对象啊?”
季白把剩下的面汤喝完,抬眼说:“姥爷,我今年才十八。”
“我跟你姥姥十八的时候,都有你妈了。”
季白说笑:“姥爷,你们那是什么年代,十六七岁就结婚,我现在还没上大学呢,别的家长都不让早恋,你可倒好,感觉巴不得让我找孙媳妇儿是吧?”
余国栋纯粹就是好奇,他大孙子要个儿有个儿,要长相有长相,精精神神一个大小伙子,还是十八的年纪,也该情窦初开了。
他又问:“那你跟姥爷说说,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没有。”季白说,这是实话,他不喜欢姑娘,他喜欢男的,他喜欢牧霖。
但这个不能说,余国栋血压还高,季白只说了一半。
“没有就没有吧,”余国栋没细问,又转了话头,“你刚不是说去找牧霖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我手机落家里了,回来拿。”季白回。
余国栋嗯了一声,看季白吃饱了才开始拉二胡。
季白默默收拾桌子洗碗,坐在姥爷旁边的沙发上听了会《满江红》,最后还是掏了掏耳朵准备上楼。
余国栋瞄着季白背影,边拉二胡边语重心长地说:“年纪轻轻的,别心事那么重,你才十八,想干什么就去干,整天皱着眉,小心老得快。”
季白擦着余国栋的话尾进了屋,同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他手机的确是忘带了,他平时用手机的次数很少,除了看时间就是给姥爷打个电话,手机电池也耐用,充一次能用好几天。
他从枕头旁边拿起来一看,还剩一格电,又找出充电器充电。季白洗了个澡,出来坐在窗边发呆,没一会儿又开始笑自己,都经历两辈子了,季白以为自己至少会变得从容淡定点儿,最起码遇到事儿了不再那么想不开。
他知道自己爱钻牛角尖,他一直都有这个毛病。
下午他跟牧霖的那几句,说起来都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争执,总之现在就是不痛快。
季白觉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他想要的那么多。
光看看不够。
窗外菜地里的菜都已经长得很高了,季白以前总想,牧霖为什么要种玫瑰呢?
他喜欢玫瑰,但他没跟牧霖说过。
猜测的同时,心里又隐隐窃喜,或许牧霖早就知道。
晚上的山隐没在黑色里,但山的味道不变,又高昂又深沉,晚上的味道会更重一些,要仔细闻才能闻出那点细微的差别来。
这是牧霖笔记本里曾写过的话,牧霖做护林员的时候,晚上巡查完总爱趴在窗边,闭着眼吸一吸鼻子,闻一闻那些山的味道。
季白也学着牧霖闭上眼,他不想闻山的味道,他只想体会下那七年间,坐在窗边发呆的牧霖。
但季白很快被手机提示音打断,叮一声,是短信。
他猜测应该是余额提醒短信,平时他收到最多的就是这些,要么就是各种彩铃提示。
季白兴致被打断,直接关了窗,又开始画图。
他画之前也没什么具体的构思,心里想着牧霖,随手画了一个耳钉,牧霖跟他都没有耳洞,牧霖耳垂后边有一个小小的黑痣,平时看不到,除非趴在他脖子上看才能看到。
以前他就趴在牧霖脖子上看过,做.爱的时候还总爱咬牧霖的耳垂。
短信提示音没结束,又一连叮了几声。
季白放下笔拿起手机看了看,电量快充满了,不是余额提醒也不是彩铃提示。
是一个陌生号码,但一看就知道号码所属地不是国内。
应该是季天明。
他点开看了看,果然是他。
第一条问他在姥爷这里过得怎么样。
过得当然好,很好。
第二条问他法国的学校什么时候开学。
第三条问他需不需要钱。
季白没什么想回答的,看完短信就把手机放在旁边,继续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