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停了半天,才说:“我妈也喜欢花,她两年前,自杀了,那天我买了一束康乃馨,我一回家,就看到家门口停了警车跟救护车,后来的画面在我的印象里一直很模糊,家里很多人,我爸,他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一群穿着白色跟黑色制服的人。”
“再后来,我就跟我爸,还有那个男人打起来了,打了很长时间,至少我觉得是很长时间,因为那段时间很漫长,两个很壮的警察拉着我,他们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就捧着那束已经被打碎的花,点头或者是摇头。”
“我一直没敢告诉姥爷我妈自杀的原因,他一直以为我妈只是抑郁症,其实是我爸跟我妈结婚这些年,他一直跟别的男的在一起。”
牧霖接了话:“所以……”
季白说:“所以我一见你,就对你敌意很大,其实我只是把身上没处发泄的怨气,出在了你身上。”
季白说完,动了动脖子,偏头看着牧霖,“我以前是不是很坏?”
牧霖笑了,“是挺坏的。”
季白在医院挂了三天吊水,牧霖跟他都请了一天假,季白给牧霖补了两天英语,不挂水的时候,牧霖在旁边看书或者做题,牧霖做完试卷,季白给他判分,或者就那么看着他做题。
第三天中午季白就出了院,余国栋在家做了好几个菜,三个人吃了很长时间。
吃完饭牧霖要回去,季白单腿蹦着要跟他一起,余国栋也不拦着,让牧霖骑着他的电瓶车带着季白。
一个多星期没回家,牧霖家里很潮,他没让季白进去,开了所有的窗透气,又把被子拿出来晒。
下午的太阳不错,牧霖给季白搬了个藤椅放在院子里。
季白跟个大爷似的躺在藤椅上晒太阳,一会儿就被晒得暖烘烘的,直眯眼想睡。
他就快睡着了,才听到牧霖说:“待会儿我要去趟木材厂,我去结一下我前段时间的工钱。”
季白睁开眼:“我跟你一起?”
“不用,很快就能回来,来回最多俩小时。”
“行,那我在家等你。”季白又闭上眼想睡。
牧霖回头看了下,嗯了一声,说行,又问:“姥爷不叫你回去吗?”
季白晃了晃没受伤的左腿,“你要是跟我一起回去也行。”
牧霖翻了翻被子,晒另外一面,“那还是在这吧。”
牧霖自己走了,太阳不再直照着,季白接了一个电话,是他上次参加的那个设计比赛,主办方给他打电话,说他得了第一名,通知他下个月参加颁奖典礼。
季白听完,以为是诈骗电话,刚想挂,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的确是官方的电话没有错。
他在心里仔细数了数时间,上一世的设计赛,出成绩的时候他看过,没有这么快才对。季白又打开日历,看到五月,心下一惊。
他虽然不记得王年京山上迷路具体是在哪一天,但也记了个大概,那时候都快放暑假了,是七月,绝对不是现在。
除了时间的正常运转规律,很多事情都提前了。
季白没时间去深思其中原因,又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搜索了一遍王年京出事之后发生的事——
木材厂出了事。
牧霖呢?
季白来不及多想,匆匆挂了电话,撑着胳膊从躺椅上单腿蹦下来。
牧霖走的时候骑的是自己的自行车,姥爷的电瓶车还停在院子里,钥匙还插在锁眼儿上。
季白顾不上腿上的伤,骑上电瓶车就拐出了大门。
上一世木材厂出事是在暑假,当时他不在林场。
这一刻季白特别后悔,以前为什么不再多关注牧霖一点,他其实并不知道,木材厂出事的时候,牧霖在不在。
那件事过了很久,他才听姥爷提起,说是木材厂老板得罪了人,刚加工好的板材被人扣了,最后闹到厂房都塌了,有几个人被压在了里面,都受了伤。
季白把油门拧到最大,他只求木材厂出事不是这次才好。
太阳也已经快落山了,天边一大片暗淡的红云,红云越来越低,连接着青黑色的山影,轮廓也越来越模糊。
木材加工厂虽然不算近,好在季白认识路,就在进林场公路的拐角。
一个破落生锈的大铁门,铁门旁边竖着一块大木板,用铁丝网钩着四个边,木板上用黑色的碳笔随便写了‘木材厂’三个大字,风大一点,木板摇摇晃晃,以前不知道掉下来多少回了。
铁门四周用薄木板围了一大片,里面是一整排几十米长的蓝色铁皮房,很远就能听到里面切割机的呲呲声,听着极刺耳。
季白远远就看到那排厂房还好好地立在里面,没塌,一路上吊着的那口气才算顺下去。
他想,或许不是这次,幸好。
院子里没有人,铁门里面停了一辆装满了板皮的大卡车,卡车屁.股对着大铁门,堵住了进门的一大半的路。
季白把电瓶车随便停在路边,单腿蹦下来,抻到小腿的时候还是很疼。
季白扶着卡车边,单脚蹦了几下,一边蹦一边喊牧霖的名字。
他喊了几声,有个男人远远问了句:“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