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从灌木后走出来,火光透过扶梳的枝叶在他眼角落下暗影,恰如其分的遮掩住了那一抹寒光出鞘前的锐利。
他在温琳身前站定,压低了声音,
“阁下,距你给出的期限还剩两天,我是否能在两日后见到清醒的女王?”
“教廷还是旧贵族?”温琳反问。
温琳问的非常直白,刺杀是哪方势力下的手。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弗朗西斯避开温琳的视线,低笑了两声,“我以为你会知道,是萨克斯家族,”
弗朗西斯当年亲自从将维希娅从禁宫中接出来,一步步辅佐她成长为一位合格的君主,她对温琳的特殊态度弗朗西斯当然能觉察到。
连带着,他看向温琳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意与探究。
顿了顿,弗朗西斯继续说,
“我得到了准确的情报,两日后,王都侍卫官格兰达尔将会挥兵王廷,如果陛下醒不来,王权崩塌的局面谁也无法力挽狂澜,”
“你,我,还有枢密院那几个老东西,都会深陷牢狱,乃至于被砍去头颅,”
明明是危急的事情,弗朗西斯的态度却泰然自若,无一点紧迫的慌张。
温琳垂下眸,眸底有什么在翻滚,继而又飞速归为平静。
维希娅在z治上的行事风格谨慎多疑,她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才是。
结合弗朗西斯的态度,温琳眉头皱了皱,没有犹豫,直截了当问道,
“弗朗西斯阁下,你的态度看起来可不像要大祸临头了,这是陛下以自己为诱饵设下的赌局?”
“阁下,你平静的态度同样告诉我无需为维希娅陛下的性命担忧,”
弗朗西斯偏头瞥了温琳一眼,意味深长的开口。
另一种方式的承认。
温琳只觉得遍体发凉,太阳穴猛地跳了几下,既震惊于维希娅如此不要命的做法,亦心寒于自己被当做棋子使的真相。
那一日雅兹夫人焦急的话仍回荡在耳边,“温琳阁下,陛下说,她只信你,她的性命就全系在你身上了,”
稳了稳快要倾泻出怒意的呼吸,温琳攥紧手心,力道大的指甲戳破了掌心的肌肤,她继续追问,
“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危急的情况值得维希娅以命做赌,落刀后温琳才知道箭头距主动脉只有分毫之差,一个不慎便会真的醒不过来了。
闻言弗朗西斯忽的生出了几分伤感,他的脸上漫过几分凝重,“教廷审判,必须在教廷审判前,夺回落入已生异心的萨克斯家族手中的兵权,”
没有哪个统治者会愿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除非逼不得已。
弗朗西斯离开很久后,温琳仍站在原地。
她死死的盯着脚下的地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不远处的王廷守卫们,时不时的会往温琳所在的方向瞥几眼。
许久之后,温琳调转步子,朝着君普顿宫而去。
有了弗朗西斯的默许,守卫们识趣的不再阻拦。
或许是将守卫都抽调至了白宫,君普顿宫外只余零星的一两队侍卫在巡逻。
如上次一般,温琳轻车熟路的攀上墙壁,通过窗户翻进蒂利亚的房间。
“谁?”是沃米恩夫人的声音。
“我,”温琳走到烛台旁,点燃烛火。
温琳掩盖下心中的意外,沃米恩夫人竟会在蒂利亚的房间,她们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背过身去,温琳静等着她们穿好衣服,“我想来问教廷审判的事,”
对教廷审判,温琳的了解并不多,只在海上时听埃尔博说过,戈兰上一任君主便是在教廷审判后,被剥夺了教籍,最后被逼在冰天雪地中赤脚忏悔了三日。
蒂利亚带着丝微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维希娅不能在教廷审判中得到戈兰国内绝大多数大公教教徒的支持,那就意味着戈兰将再次陷入动荡与分裂的战火中,而她极有可能走上她母亲的道路,一位断头君主,”
继续追问有关教廷审判的每一个细节,温琳在心里默默记下。
在得到所有答案后,她抬步就要走,沃米恩夫人忽的出声,似是警告,
“阁下,你与维希娅女王之间是否太过亲昵了,当心玩火自焚,”
这段时间,温琳在戈兰的所做作为沃米恩皆有所耳闻,而维希娅女王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她似乎在有意阻挠温琳与自己接触。
温琳没有丝毫停顿,她翻出窗外,轻巧的落在灌木旁的小路上。
“太过亲昵?”
意味不明的嗤了声,温琳迈步往白宫走去。
雅兹夫人见温琳进来了,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温琳出声阻止了,她淡淡道,
“夫人,维希娅陛下已经清醒了,接下来你照顾她更为合适,”
上前试了试维希娅额上的温度,又重新给她换了一遍药,温琳随即走到窗户边的角落里,不发一言。
惊喜于维希娅已经清醒的消息,加之温琳一贯冷淡克制的模样,雅兹丝毫没有发现温琳的异常。
将窗户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温琳刻意不去看床上的维希娅,并在心中说服自己,现在呆在这里,只是因为她还没度过危险期。
风沿着床棱悄悄溜进来,卷起房间里沉闷的气息,不经意间将维希娅身上的冷香带到了温琳鼻间。
心中气闷,在嗅到这股香气后,顿时在肺腑间翻卷的厉害。
温琳干脆闭上了眼睛,倚着墙壁浅眠,试图慢慢平复下这股酸胀的情绪。
白宫里,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是沉甸甸的,焦灼不安的气息笼罩着他们。
被弗朗西斯软禁在白宫的大臣们更是急迫的想知道维希娅女王的情况,她到底是死是活。
裹挟着危险的风暴是否要再次将王都卷入阴谋的漩涡中。
女王的拥护者与反对者脸上囊括了所有人在激动时会展露的情绪,或兴奋,或畏惧,或紧张,或期待……
谁也不知道,几天过后,那把至高的王座上会属于谁。
艰难的熬到清晨,紧锁着的门被突兀的打开,侍卫们面无表情的通知大臣们可以离开王廷了。
或惊或喜,但让大臣们失望的是,走出白宫后他们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确切的消息。
他们下意识的寻找摄政官弗朗西斯的身影,却是一无所获。
此时弗朗西斯正在维希娅卧室里,女王身上正披着一件柔软的斗篷,将她的伤口严严实实的罩住了。
她倚在软枕上,身前放着几分文书与情报,重伤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消瘦下去的脸颊却透着更为凌厉的冷硬锋芒。
将其中一份情报展开,维希娅望着弗朗西斯轻声道,“去将拉蒂默接出来吧,就像您当年将我接出来一样,”
“陛下,您想做什么?”
话一出口,弗朗西斯便有片刻的后悔,他的语气应该在含蓄一些,而不是这般强硬。
淡淡笑了笑,维希娅不以为意道,“我那早夭的弟弟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既然当年我没狠的下心杀他,那么就让他一起卷进王都的阴谋中吧,囚禁不该是金雀花血脉的归宿,”
弗朗西斯很快意识到了维希娅的意图,他固执道,“从我口中说出女王濒死的消息同样具有可信度,”
轻轻摇了摇头,维希娅眸光余光落在温琳身上,她低叹了一声,“不,不够有诱惑力,我想要的不止他们向王廷举刀,我还要他们在王廷外亲口承认叛国,”
如果维希娅死亡,拉蒂默就是律法意义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维希娅低低咳嗽了两声,她骤然攥紧了一侧纸张,沉声道,
“早已被野心蒙蔽良知的萨克斯家族,绝不会忍受拉蒂默登上王座,哪怕只是一丝微小的可能,”
维希娅冰冷的神情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弗朗西斯微微眯起眼,沉吟间俯身恭敬的退了下去。
冷硬的气势在弗朗西斯关上门的瞬间消弭无踪,维希娅闭上眼,极轻的嘶了一声。
雅兹夫人眼眶湿润,她轻柔的用棉布拭去维希娅脸上因疼痛冒出的冷汗。
温琳一直站在角落里,如一团毫无存在感的空气,静静看着卧室里发生的一切。
眉心拧出了褶皱,维希娅从醒过来后,就敏锐的觉察到了温琳刻意疏离的态度。
她知道瞒不过温琳,却想不到温琳竟知道的这么快。
摩挲着自己的手腕,维希娅用眼神示意雅兹夫人先退下。
过分平静的神情让维希娅猜不出温琳在想什么,愤怒、怨恨、责备……亦或是别的。
维希娅屈肘支起脑袋,尽可能的放柔了声音,“温琳阁下,我的伤口需要换药了,”
就这么定定的看着温琳,光线透过窗帘洒在她身上,清晰的勾勒温琳微冷的五官,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亚麻长衫,上面是颇显凌乱的褶痕。
维希娅从雅兹口中得知,温琳一直在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欣喜的同时又让维希娅陷入了手足无措的茫然中。
就像此刻,她不知该怎么去拉近与温琳之间的距离。
维希娅张口想要解释,但无疑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这个决定,她亦没有料到射入胸前的羽箭会这般凶险。
踌躇许久,维希娅如蝉翼般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温琳阁下,我别无选择,”
回应维希娅大的依旧是沉默,温琳干脆的避开了维希娅的目光,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
随着时间的流逝,维希娅无奈的揉了揉额头,眉间漫出一丝烦躁。
侍女们按照温琳的要求,会定时进来给维希娅换药,喂药汤。
可这次,维希娅神情冷淡的赶走了她们,她收回落在温琳身上的目光,拿起床头的文书开始翻阅,大有一副要与温琳僵持到底的趋势。
作者有话要说:小温: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维希娅:老婆过分聪明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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