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琳不知道自己躲在廊柱后站了多久,直到腿隐隐发酸,拐角一侧有女仆正往这边走来,她才猛地回神。
几个轻跃,温琳刹那间消失在廊柱后,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维希娅的卧室中。
或许是因为腓力王子的匆忙到来,卧室外的长廊空无一人。
温琳推门走进卧室里,将带来的土壤标本贴着桌角放下,再到书桌前坐下。
两人经常共用一个书桌,所以不管是谁房间里都备好了各自要用的纸与笔,
温琳呆坐了一会,抽出了几张空白的纸,拿起鹅毛笔准备写下在不同土质上的不同耕作方法,然而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慢慢滴落出一团墨渍,温琳都没写下一个字。
最后,温琳干脆的扔下了笔,一手支起下颔,一手有节奏的叩击着桌面,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久久失神,天幕上没有星星,一片浊暗。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越来越沉,如混乱冰冷的海潮扑打而来,将温琳强行克制着的平静思绪搅弄的乱糟糟的。
门外始终没有传来维希娅回来的动静。
温琳蓦地站起,又坐下,一动不动的盯着紧闭着的门,直到天色微亮,门外才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维希娅软软的倚着雅兹夫人身上,双眸轻阖着,晕开薄红的脸颊看起来像是醉了。
动了动发僵的身体,温琳迈步走上去,一言不发的接过维希娅,随即将门紧紧关上。
见到温琳的瞬间,雅兹夫人惊的愣在原地,任由温琳接过维希娅,直到看着眼前砰的一声关上的门,才堪堪反应过来。
温琳阁下在陛下卧室里等了一整晚?
回想起刚才温琳阴沉沉的眼神,雅兹夫人哆嗦了一下,犹豫许久,还是收回了落在门把上的手,转身静静的守在门前。
门一关上,维希娅就睁开了眼眸,眸色清晰,没有一点醉意。
她揽住温琳的腰,放任自己全身的重量朝着温琳倚靠过去。
稳稳的将人托住,温琳搂着维希娅在床边半躺下。
一对上维希娅疲惫不已的神色,温琳凝聚起的怒意刹那间有些涣散,她移开视线,转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再折返到床前,
闷闷道,“喝水。”
手指抵着眉心轻揉,维希娅接过水慢慢喝尽,身体侧过来,正对着温琳,“阁下,你在卧室里等了多久?”
维希娅的瞳仁与发丝都是淡淡的金色,衬的她肤色如雪,如披上了一层璀璨的光辉。
温琳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迟疑片刻,道,“才来不久。”
静静的凝视着温琳,凝视着她漆黑眸子里积压的暗色云团,维希娅意味不明的低笑了声,一把拉住温琳的手,强硬的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阁下,你不会撒谎,头发是干的,手却是冰的,身上也是换好的干净长裙。”
以往温琳的这身装扮都是在来白宫休息时才会穿,若是凌晨才赶来白宫,衣服不会这么干净,头发也不会是干的。
温琳逆着光,脸庞隐在阴暗中,被维希娅戳穿以后,她的神情也没多大变化,依旧淡淡的。
刻意与维希娅错开的视线显得陌生且疏远。
许久,温琳都没有接话。
维希娅观察着温琳的神情,静默片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突然问,
“阁下昨晚什么时候到的白宫,在卧室里等了我一整夜?”
手腕上的触感温暖柔软,温琳张着唇,生生忍下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
直到喉间的酸涩消弭,温琳才克制道,“陛下今晚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维希娅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温柔,轻轻的说道,“在议政厅处理政事。”
这个回答似乎戳中了温琳的痛处,她反应激烈的甩开维希娅的手,胸膛急促的起伏几下后质问道,“陛下真的是在议政厅里处理政事吗?”
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与委屈被轻易的牵引出,温琳用力咬着唇,试图用疼痛逼迫自己稳住仪态。
温琳不懂,她井非全然不知维希娅的隐忍与为难,可为什么每次都会刻意的隐瞒自己。
若是每次都是如此,那她们之间大可一直维系着君臣的关系,与挑没挑破心中的爱意又有何差别。
还是说,维希娅自始至终都在利用自己。
思及此,温琳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
“维希娅陛下,如果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孱弱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无法成为你的助力,无法满足你远大的政/治野心的女人,你还会多看我一眼吗?哪怕是一眼。”
温琳的眼睛似被风暴席卷过,涌动着痛苦失控后的狼藉,她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喃喃道,
“不,你不会。”
湛蓝的眼眸中泛起深深的错愕,片刻后,维希娅往前倾身,抬手揽住温琳的肩膀,将她缓缓拥入怀中。
她细细的端详着温琳的神情,手指缠绕着垂落在两人颈项间的发丝,落于温琳脸上的专注视线似乎在求证着什么。
“温琳阁下,你在害怕,在为腓力的到来而愤怒。”
维希娅的声音很缓很轻,她直直的望着温琳,留意着她每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
暖热的温度自身前侵来,伴随着一点混杂着酒香的清浅香气,温琳垂头看着环在腰间的手臂,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她仅剩的体面。
她迎上维希娅的眸光,固执道,“陛下,回答我的问题。”
温琳的语调仍是冷的,却也没有显露出不耐之意,她看着维希娅,执拗的等着她的回答。
四下安静下来,维希娅的眸光在某一个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她缓缓的托起了温琳的下巴,眸光与她平视,
“温琳阁下,不存在你所说的假设,我是戈兰的君主,你是萨瑟兰家族的唯一的继承人,这是我们都无法逃避的身份与责任。”
顿了顿,维希娅依然专注的凝视着温琳,忽然有那么一刻,她清楚的看见了温琳的狼狈与脆弱。
因为自己带给她的狼狈与脆弱。
似乎听见了胸腔里清晰的碎裂声,酸涩与疼痛从缝隙里蔓延开来,维希娅面上却仍是一片镇定,语意坚决,
“阁下,我记得我早就说过,你注定是会遇见我的。”
时间好像暂停了,温琳定定的看着维希娅,看着她眼中的迟疑与挣扎,看着她迟疑过后说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温琳瞬间觉得无比疲惫,她不想再继续问了,不想再徒添难堪。
呼吸停滞,胸口疼痛难忍,温琳略显仓惶的避开维希娅的眸光,坚定的推开了她。
站起身,温琳盯着脚下的地板,不敢与维希娅对视,竭力平复下情绪,“陛下,我该走了。”
说完,不给维希娅反应的时间,抬腿便走。
维希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琳只当是没有听见,拉开门,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步子迈的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雅兹夫人嘴边的温琳阁下还未来的及喊出来,温琳就已经走远了。
温琳阁下的脸色比之前更要难看,雅兹夫人心中担忧,忙走进去卧室里察看维希娅的情况。
只见维希娅神色怅然的坐在床边,唇边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与无措。
雅兹夫人走上前去,担心的喊了一声,“陛下,您是再睡一会还是准备梳洗。”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因为腓力王子的提前到来,王廷里的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的紧紧的,包括维希娅。
雅兹夫人看着维希娅,眼中溢满心疼,昨晚接待腓力王子的宴会结束后,维希娅陛下几乎是没有片刻的喘息,紧接着与枢密院的大臣们商议了一整晚的政事。
谁知好不容易能休息的时候,温琳阁下又出现了。
想到维希娅与温琳亲密的关系,雅兹夫人顿时头痛不已,维希娅对温琳独一份的纵容与在意,雅兹夫人都看在眼里。
可现在腓力王子来了,还将以女王未婚夫的身份留在王廷,雅兹夫人开始担心起以温琳阁下的手段与魄力,又是否能忍耐住。
今天早上脸色阴沉的温琳似乎已经给出了一个不好的答案。
在雅兹夫人忧心忡忡的注视下,维希娅霍地翻身下床,急急的穿上鞋子往门外追去。
等候在长廊上的侍女只见还没梳洗的女王如风般掠过,眸光惊异。
陛下从来都是以端庄得体的形象出现在人前,即便情况再怎么紧迫,也不会忘记梳洗。
可今天是怎么了?
一路上,温琳面无表情的往王廷门口疾步走去,在走过一个拐角处时,渗着刺骨寒意的冷风猛地灌进来,激的温琳陡然颤了一下。
温琳抬手按住一侧的墙壁,霎时停住了步子。
她的身形纤瘦挺拔,柔顺的长发如浓墨在身后铺散开,哪怕穿着的最朴素的长袍,也难掩一身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
恰在这时,有几道男声从前方的林木后传来,说的不是戈兰语,细听之下发现是西斯廷的语言。
温琳蹙起眉,迈步便欲往另一条小径上走,避开他们。
谁知那几人先一步看到了温琳,高声喝道,“谁,站住。”
迟疑了一会,温琳还是停下了步子,转身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人。
他们脸色通红,离得越近身上的酒气就越重,温琳刚想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份,却不料有一个人眼神露骨的扑了上来,
“戈兰的女人真美,眼前这个女仆比起戈兰女王都丝毫不逊色,”
剩下的其他几人哈哈大笑,口齿不清的应和,
“就是就是,不过是一个女仆而已,等会就去向戈兰女王讨要,带回西斯廷,”
温琳的装扮实在是太不起眼了,王廷里女仆的长裙都要比她精致些,更不用说温琳今天既没佩戴任何珠宝,腰间也佩戴配剑或者长刀。
酒意上头的几人愈发胆大,见温琳第一次躲开了,笑声愈发放肆。
没料到会是眼前这番景象,温琳眼中涌出厌恶的神情。
她转身走要走,却不料那几人纷纷扑了上来,温琳下意识的抬掌将人击退,想到他们刚才提到维希娅时毫无遮拦的轻佻语气,温琳心中的厌恶更甚,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凌冽起来。
只闻空中响起几道沉闷的响声,离温琳最近的几人狼狈的蜷缩着倒在地上。
虽然是醉了,但余下的两三个人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纷纷往后退去。
温琳本无意惹事,但打都打了,没道理不把剩下的几个人也教训一遍。
然而正当温琳抬手时,维希娅的怒斥声突然响起,
“温琳阁下,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安利催更小能手一梦中大大,她真的是太可爱,新文也非常可爱《被白月光倒追后我爆红了》
只要她在,我应该就不太可能断更了,真是痛并快乐着,本来今天想休息一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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