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可能想做个人吧。
正经认真的一句,落在薛奕耳里却格外嘲讽。
难道盛衍刚才听到他们说的话了?
不可能,如果盛衍听到了,怎么还能这么平心静气的比赛。
薛奕这么想着,但终究是心虚了,像是想挽救回什么似的,有些着急道:“阿衍,你别听秦子规的,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
“秦子规说什么了吗?”
盛衍状似无辜地一挑眉。
薛奕顿时卡在当场。
他总不能把秦子规说的那些话再亲口说一遍,不然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也不能确定盛衍是不是真的没听到。
在这种患得患失手足无措的不安中,盛衍又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的话那就算了,不过秦子规刚才应该也跟你说过了,我和你不熟,所以阿衍这种称呼以后还是别叫了,不合适。”
盛衍的笑意未达眼底,只是浮在唇角,显出一种疏离的冷意。
薛奕以前从来没见过盛衍这样的笑,心脏瞬间就抽疼了一下,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像是想再辩解些什么。
盛衍却懒得再看他,回头从秦子规手里接过已经插好吸管的奶茶,两人肩并肩地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盛衍偏头说了句什么,秦子规低低应着,顺手把手伸到盛衍脖颈后方,替他理了一下衣领。
指腹滑过脖子,肌肤接触,盛衍毫无排斥。
薛奕看在眼里,想起自己以前每次想帮盛衍整理衣服都被他避开的样子,觉得眼睛有些疼,所有的不甘懊悔心虚嫉妒在心里无限发酵,最终让他再次开口叫住了盛衍:“盛衍!”
盛衍蹙着眉,回过头,像是耐心已经快用尽。
薛奕看着这副和刚才面对秦子规时截然不同的表情,忍不住飞快说道:“那秦子规凭什么能叫?”
盛衍这下是真的觉得薛奕说话多少有点毛病了:“秦子规比我妈跟我呆一块儿的时间都多,他不能叫谁能叫?”
薛奕哽住。
盛衍又问:“而且秦子规能帮我数学考试考及格,你能吗?”
薛奕再次哽住。
“所以做人不要太攀比,人比人是比不过的。哦,当然,做垃圾最好也不要太攀比,不然可能本来还是可回收垃圾,比着比着就成有害垃圾了,不好。”
盛衍十分诚恳地送出一句至理名言。
薛奕一口老血哽在心中,觉得这辈子似乎都没这么耻辱过。
赶过来的付赟正好看到这一幕,当即没好气地横到薛奕跟前,冲盛衍凶道:“盛衍,你狂什么狂?不就运气好赢了一次单挑吗,有本事下个月市锦标赛你也去啊!”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盛衍喝着奶茶,想了想,“但我主要怕我去了,你们奕哥可能连银牌都拿不到了,他年纪也不小了,再拿不到点儿像样的冠军就只能在市队呆到退役了。”
盛衍向来爱憎分明,怼人也很有一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扔出来,可以说是杀人诛心。
付赟替薛奕哽了一口老血。
然后盛衍又说道:“哦,对了,还有,男人要说话算话,你那个菜狗玩偶,绑在腰上,环游实外三天,可别忘了,我们苟悠可录着音呢。”
“啊?”苟悠突然被cue,然后反应过来,立马趾高气昂一抬头,“可不,我这录着音呢,你们要是敢赖账,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把你们跳脚的样子360度环绕播放。”
“就是。”朱鹏专业捧哏,“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做人不要太跳脚,有些人就算进了市队,比不过的还是比不过,我们衍哥就算不进市队,但长得帅,家里有钱,还有天赋,分分钟全面碾压,诶,就是玩儿。”
阴阳怪气双人组发动攻击完毕。
敌方薛奕和付赟的脸绿得都快发黑了。
盛衍才懒洋洋地优雅开口:“行了,低调一点,我们要做有素质的人,别和某些天天被打脸的人学。”
“衍哥说得对。”朱鹏和苟悠十分给盛衍面子,嘚嘚瑟瑟地跟上,一边一个,习惯性地就搭上盛衍的肩。
然而刚刚搭上,两人就感受到一阵冰冰凉的寒意,偏头一看,正好对上被挤到一旁的秦子规冷淡的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苟悠在那一刻突然就想起了炸鸡店里秦子规的那一句“我可以帮他做主,没有为什么,还有别叫他阿衍,我替他恶心”,于是一种奇怪的不祥的本能的趋利避害的感觉就涌上了他的心头。
对视三秒后,他果断松手,往后退了一步,顺便打了一下另一边朱鹏的爪子:“放开。”
朱鹏一脸茫然:“啊?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矜持懂不懂,优雅懂不懂?勾肩搭背的像什么样子,我们要给那群垃圾展示出我们胜利者的气质来。”
苟悠脑子一向比朱鹏好使,说得又义正辞严,朱鹏也就没多想,听话地放开盛衍的肩膀,站到苟悠旁边:“然后呢?”
“然后你现在有没有觉得自己很想回家做数学作业。”苟悠说得十分严肃。
朱鹏:“?”
他不想,非常不想。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苟悠就已经郑重地牵过他的手:“好了,我知道你想,那我们就赶快回去吧。”
说完,一个“衍哥再见”,两人就飞快地消失在了射击馆的门口。
盛衍:“??”
这两人是不是脑子不大好?
想着,他回头看向秦子规,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认真解释道:“他们这里,有点那啥,你理解理解。”
秦子规觉得苟悠他俩的这里可能比盛衍的还是要好使些。
果然不等他回答,盛衍又眯了眯眼睛:“不过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秦子规不解抬眉。
盛衍理直气壮:“不然薛奕怎么说你跟他一样?你们到底哪儿一样了?你是不是也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为什么他说你叫我阿衍也很恶心?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秦子规看着面前这个连偷听都听不明白的傻子,沉默三秒,然后冷着脸背上书包:“我做的最对不起你的事应该就是今天中午又去打印了五张数学卷子。”
盛衍咬着吸管僵在原地。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
而全世界心最狠的男人则无动于衷捏住他两侧的肩,把他往外一转:“十五张卷子,一个周末做得完。”
盛衍没好气地嘟囔道:“今天就不能不做嘛。”
秦子规很严格:“给个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心情不好。”
盛衍有点任性地扔出这么一句。
秦子规偏头看他,就看见他本来极长微卷的眼睫正没精打采地耷着,全然不见了刚才战斗小公鸡一样的神气活现。
看来还是难过的。
于是秦子规微顿,点头:“嗯,好,今天不做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盛衍抬头问道。
秦子规撑开伞,挡在他和盛衍头上:“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许是夏夜里的雨降了些燥意,栀子花的气味浸在湿润的空气里,香得沁人,撑着伞缓缓走在南雾弯弯绕绕上上下下的巷子里时,就比白日里舒服了许多。
这里靠近老城,离机关单位家属院不远,四处充斥着上个世纪延续至今的市井气息,建筑破败却热闹,即使下着小雨,旧街里的夜市摆上棚子后,依旧灯火通明,人烟喧嚣。
“这展销会还办着呢。”
盛衍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有些惊讶。
他们很小的时候,还住在家属院,每年最喜欢的就是到了暑假后,街上办的展销会,一长串的棚子一搭,小商贩们就带着各自的好吃好喝好玩的密密麻麻摆成一条街。
大人们给他们一人十块钱,他们几个小孩儿就能从开市玩到闭市。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在。
秦子规倒是毫不意外,送盛衍进了棚子后,收起伞,淡淡道:“每年暑假都会办,我也是去年来这附近参加一个比赛才发现的。”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
“那时候还在和你闹脾气。”
“嘁,幼稚。”大概是想起来许多小时候的事,盛衍心情像是好了不少,站在一个画糖人的摊位前,“你看我给你转个龙出来。”
说完,滴溜溜一转,果然转出来了一个龙。
摊主阿姨笑道:“小伙子运气好得嘞,想什么来什么。”
盛衍得意道:“可不嘛,小时候就是我每次转都能转到最大的,那个,就那个脸臭臭的那个,他就不行,每次转的都是最小的。”
“所以你们两个才能做兄弟嘞,用我们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他把他的运气都让给你了,才修来的你们做兄弟的缘分。”阿姨笑呵呵地把“龙”递给盛衍。
“谁和他是兄弟了,我长这么帅,一看就和他不是一个基因出来的。”盛衍没把阿姨的话当回事,只是接过糖,回头朝秦子规道,“你要吗?”
秦子规习惯性地打开支付宝,替他付了钱:“不用,我不爱吃甜的。”
盛衍:“?”
这人前两天不是还说自己爱吃甜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秦子规则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看向他:“想去独眼龙叔叔的摊位看一下吗?”
“嗯?”盛衍先是一愣,等想起来独眼龙叔叔是谁的时候,才“卧槽”了一声,“那叔叔还在呢?”
“嗯,还在骗小朋友们的钱,要不去看看?”秦子规的话里像是带了些笑意。
盛衍想都没想,一把勾过秦子规的肩:“去,必须去,我小时候每年暑假一半零花钱都被那叔叔坑了吧,不去不行。”
所谓的独眼龙叔叔,就是家属院外面开小卖部的叔叔,因为瞎了一只眼睛,小孩们就都这么叫他,他自己也不介意,就乐呵呵地应着。
每年暑假展销会的时候,就去进一大批特别招小孩子喜欢的盗版玩偶或者手办,再摆个打靶的摊位,收小孩们的钱,命中率够了的就拿走奖品,没够的就继续送钱。
可以说是盛衍的射击启蒙教育了。
而被他启蒙的人看起来还不少。
盛衍和秦子规远远看着一大群男孩女孩,手里攥着五元十元的钞票,里三层外三层,紧紧围着最中间那个正拿着枪的小男孩,屏息以待,不仅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不出意外,个子才刚刚够瞄到靶子的小孩儿把手里的零花钱送给独眼龙叔叔后,只能瘪着小嘴,空手而归。
眼看小萝卜丁咬着嘴巴,壮烈地又从裤兜里翻出十块钱,准备贡献给独眼龙叔叔,盛衍忍不住抱着胸,轻笑一声:“小孩儿,枪不是这么打的。”
虽然个子很小但志气很大的小男孩不服气地回过头,抬着下巴,看着盛衍:“我可是我们小区打枪最好的,我昨天还给媛媛打了个朱迪兔呢,你凭什么说我?”
“凭我比你厉害。”盛衍也抬起下巴,答得十分挑衅。
小孩儿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没了面子,顿时更不服气了:“有本事你来试试!”
盛衍“哼”了一声:“试试就试试。”
和七八岁的小孩吵架吵得有来有回,毫无代沟。
秦子规低头捏了捏眉心,试图把自己的脸挡起来。
盛衍则十分豪气地往狙击/枪面前一坐,偏头看向那个叫媛媛的可爱女孩儿,低声问道:“媛媛想要哪个,哥哥给你打。”
媛媛把自己手里的五块钱递了过来,然后奶声奶气地指着奖品最上面那排的芭比娃娃盒装:“媛媛喜欢那个公主,你能帮媛媛把她带回家吗,漂亮哥哥。”
小姑娘还挺会说话。
盛衍弯着眉眼,粲然一笑:“好,那哥哥就帮媛媛把公主带回家。”
然后长腿一屈,枪一架。
砰砰砰砰。
一发,一中,两发,两中,百发,百中。
等子弹打完的时候,对面的所有靶子全部应声而倒,没有例外。
在座的小孩们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们求而不得的芭比娃娃套装就从那个尊贵的奖品架的最高层到了媛媛的手里。
然后短暂的沉默后,孩子群瞬间爆发。
“哥哥,哥哥,我给你五块钱,你帮我打个奥特曼好不好。”
“哥哥,哥哥,我想要那个熊熊。”
“哥哥,哥哥,你最帅啦,比鸣人还帅,给我打个鸣人好不好。”
“哥哥,我有钱!你先帮我打好不好!”
……
“行,想要什么都行,但你们先排好队,年纪小的在年纪大的前面,女孩子在男孩子前面,钱交给独眼龙叔叔,奖品让独眼龙叔叔给你们拿。”盛衍坐在那个射击位上,抬头冲独眼龙叔叔笑道,“叔叔,不介意吧。”
眼前少年弯弯的笑眼和很多年前那个每天揣着零花钱来他摊位前蹲着的小短腿娃娃重叠起来,独眼龙叔叔认出这是盛家的小孩儿,笑道:“那你悠着点打,把我打破产了我可要去找你姥姥姥爷闹。”
盛衍笑了一下,转身架好枪,瞄准,懒洋洋地问道:“想要什么?”
“奥特曼!谢谢哥哥!”
“鸣人!佐助!五条悟!”
“哥哥你好帅呀!”
“哥哥,你就是夜市战神!”
“哥哥,我想要那个新娘!”
“哥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呀。”
“哥哥,媛媛说他喜欢你!”
一发一发子弹,一枪一枪靶子,一个一个娃娃。
盛衍就坐在那里,举着最劣质的假枪,瞄着最原始的靶子,享受着最单纯天真的吹捧和荣誉,想起了最开始喜欢上射击时的快乐。
他是喜欢射击的,无关那些勾心斗角追名逐利,他就是喜欢射击。
所以即使是最简陋的夜市,最天真的观众,最劣质的设备,他坐在那里,依旧是发着光,轻易夺取所有人的关注和喜爱。
那些龌龊不堪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计较,只是看不起,所以没有让他们在本来属于光的地方留下不该有的暗影。
秦子规想,盛衍总有一天会重新站在本该属于他的地方,接受那些他曾经错过了的鲜花和掌声,因为他天生属于这一切。
于是在所有小孩都心满意足地抱上了属于自己的娃娃的时候,盛衍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了低而清冷的一句:“我想要个小王子。”
“?”
这声音怎么不对。
盛衍抬头,果然看见秦子规拿着不知道从哪个小孩那里骗来的五块钱现金,递到他跟前晃了晃,再抬手指了指奖品柜上一个小王子和他的b612水晶球:“我想要那个小王子。”
盛衍知道秦子规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又正好被小屁孩们吹捧得虚荣心极度膨胀,加上难得看到秦子规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一面,心情还不错,就有些恶劣地勾起唇角:“那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反正秦子规又不会打他,顶多就是刻薄几句。
然而秦子规连刻薄都没有刻薄,只是往后靠上栏杆,垂眸看着他,然后低而散漫地应了一句:“嗯,好。”
盛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秦子规淡淡开口:“我喜欢那个小王子,所以你能帮我把他带回家吗,漂亮哥哥。”
夜市昏黄煦暖的灯光在秦子规低垂的眼睫上晕了一层浅浅的光,低而磁缓的嗓音,落在耳侧酥酥痒痒,轻描淡写地就压过了小孩们所有的喧嚣和吵闹。
于是那一刻,本来得意洋洋恶劣傲慢的盛衍,手指一抖,打空了今天的第一个靶子。
艹。
夜市战神,晚节不保。
美色误国,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家里事多,来晚啦,明天有二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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