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园,射圃。
锦篷中,清音等人围炉而坐。
萧成与陈左生两人挽着袖子在忙着烤肉串,煮酒,清音和柳飘飘则悠闲的坐着,一边聊天,一边吃牛脯。
“清音,今日可托了你的福气,竟能吃上大人亲自烤的肉。”柳飘飘靠着陈左生的身上,一双妩媚的眼眸笑睇着清音,一边慢悠悠将肉脯撕成小条往朱唇里送。
陈左生一旁笑着提醒:“你别挨我太近,小心衣服熏丑。”
柳飘飘闻言立刻直起身,离他远远的。
清音见状不由笑了,看了眼萧成,见他仍认真的烤着肉,转回目光看向柳飘飘,“难道这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萧成闻言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烤起肉来。
柳飘飘笑道:“反正自我认识他起,这是第一次。至于之前,我就不知道了。”
清音晃了晃神,她心细,知晓有些事最好别问,便没有追问萧成之前的事,她拿起一块牛肉脯,撕下一半,忽然递到萧成唇边,“大人尝一尝,这个味道不错。”
这牛肉脯是清音带过来,萧成还没尝过。
萧成正微微出神,听到清音的声音蓦然回过神来,视线微垂,目光却被她莹白如玉的手吸引了去,一张嘴,吃掉她递来的肉脯,顺带含住她的手指。
指尖传来的湿热让清音脸蓦然一红,不由看向柳飘飘,见她正看着自己,笑得一脸暧昧,清音羞窘,不禁嗔了萧成一眼。
萧成似乎浑然不觉两人的动作狎昵一般,一脸正经地吮吸了下她的手指,才放开她,十分淡定道:“味道不错。”
清音后悔不迭,暗暗伸手在他腰上狠拧了下,惹来萧成一声闷哼。
“竹君此人,不解风情,冷冰冰的待人不亲近,也就清音姑娘能够接受他了,不然,他就是孤独终老的命。”陈左生扬起眉眼,一脸戏谑。
萧成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暗含警告之色,随即将烤好的肉串分一半给陈左生,要用吃的堵住他的嘴。
陈左生丝毫没被他的气势慑住,接过肉串,随即先拿起一串递到柳飘飘唇边,柳飘飘笑盈盈地看着他,轻吹了吹,咬下一块肉。
“陈先生说笑了。”清音微笑道,内心自有想法,她现在虽然同萧成好,却不确定将来是否会同他好,没准过不了多久,两人一拍两散,他还是孤独终老的命,又或者他情系她人,与她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也说不定。
萧成惦记着陈左生说的话,便挑了一串烤得刚刚好,且精瘦的肉串,还放到唇边吹了吹,才递给清音,柔声道:“你不是爱吃瘦的么,给。”
清音有些难为情,伸手要接过肉串,萧成却没有给她。
只见他一脸从容镇定道:“别脏了手,我给你拿。”
清音看了他一眼,他这是用行动来反驳陈左生的话?这男人是不是有些幼稚了?清音并不觉得害羞或者高兴,只是感到有些无可奈何。
她真不习惯在别人面前与他这般亲近,但也不好拂他面子,她张嘴咬下一块肉,食不知味的咀嚼起来。
柳飘飘吃了几块里不吃了,陈左生将她剩下来吃掉,随即看着清音笑道:“不过,一旦你得到他的心,那就会得到他全心全意的付出,他会变得又体贴又会照顾人。”
“清音哪来的福气能得到大人的心。”清音一脸谦虚道,内心并不因为陈左生的话而感到欢喜,因为她并不相信陈左生的话。
记得白玉说话,男人的情与欲是分开的。男人的情可以给别人,却能与你行云雨之事,清音只能确定萧成对自己有欲,却不能确定他对自己有几分的情。
“清音,你方才不是想学射箭么?我教你,走吧。”
萧成担心陈左生再胡乱说话,便站起身与清音说道,黑眸不悦地扫了眼陈左生。
陈左生微耸肩,笑了笑,一脸无辜的模样。
清音起身跟随萧成拿起弓箭走到棚外的空地上。
不远处安插着一整排的二尺圆箭鹄。
萧成让她试了下弓的力,然后取了只箭给她,
清音不大擅长,怕被笑话,不禁有些忸怩:“我听白玉说,她之前也来这射过箭。她很厉害的,可惜我连她的一半都比不上。”
清音这一番话不禁让萧成想起自己与白玉的那些事,内心颇有些尴尬。
“没关系,你没学过,等学会了没准也和她一样。”萧成安慰她道,而后以笑掩饰尴尬,内心却有些遗憾自己最先认识的不是她。
清音笑着点点头,似乎没察觉他脸上的异色,仍自顾自地说着:“你是不是也觉得白玉很厉害?”
萧成心咯噔一跳,目光探究性地看向清音,怀疑她故意在试探他,可是见她神色坦然,笑容愉悦的模样,萧成又觉是自己误会了,他语气淡淡道:“她……是挺厉害。”
清音唇角弧度加深,“是吧?你也这么觉得。”言罢搭上箭,感觉不大对,便一脸虚心地问:“大人,你看我姿势是不是错了?”
萧成心有些乱,听她问话便走近她身旁,轻压了压她的肩膀,柔声道:“别耸肩。”
清音立即压下肩。
萧成走至她背后,伸手握住她的肩,替她摆正姿势,又指导了她几句。
清音正认真的听着,忽感觉到一阵灼热的气息包裹而来,随即整个人被他自后方轻轻抱住。
“对不起。”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上,让清音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身后是萧成温暖的胸怀,却让她微微失神,“你对不起我什么?”清音古怪的问道。
萧成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他低声解释:“之前我虽然与白玉交好,但什么也没发生过,你别误会。”
原来为的是这个。清音微笑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发生。”言罢用手肘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快放开我,陈先生柳姑娘还在后面呢?”
“你怎么知晓?我和她的事,她都与你说过?”
萧成瞬间紧张起来,怕清音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不好的事。
清音正要说话,忽听闻一阵急促脚步声,两人不由循声而去,是院中管事的人。
萧成放开了清音,那人赶到萧成面前禀报:“大人,外头停了辆马车,里面坐着位姑娘,说是受老大人的命令,来伺候大人的。”
那管事说着不由看了清音一眼,神色有些不安。
萧成闻言脸色一沉,没想到他父亲还真把人送来了,他不禁也看了眼清音,见她神色如常,似不在意的样子,内心颇有些不自在,便主动坦白道:“我父亲前些日子来信,说要送个丫鬟来伺候我,信到时,人已经在路上,我来不及拒绝。”
清音点点头,随即又揶揄的笑道:“想不到大人你还缺丫鬟。”
“我并不缺丫鬟,我也不知我父亲是何意。”萧成心中有些烦躁道,又怕清音多想,便与那管事的说道:“你派顶轿子,去把那姑娘接过来此处吧。”
他有话要问那丫鬟,担心清音误会他,干脆让清音也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好让她知晓,这真是他父亲一人的主意,与他无关。
那管事的领命而去。
清音和萧成也没有了射箭的心思,便回到了篷内。
陈左生见萧成神色阴郁,好奇的问:“大人,发生什么了么?”
萧成禁不住又看了清音一眼,她依旧是一副很平静的模样,眉不觉微皱:“我父亲送的人到了。”
陈左生闻言不由得也看了眼清音,他诧异道:“这么……快?”他原本想说这么巧的,他内隐隐有股有什么事要发生的感觉。
萧成沉默下来,清音也没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顶轿子抬了进来,轿子停下,轿帘一掀,一身段窈窕的女子缓缓自里面走出。
那女子生得很美,纤长的眉,高挺的鼻,唇若樱桃,袅袅而来,打扮虽然不甚华美,但气质端庄大方,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像是丫鬟。
清音眼眸忽然露出一丝惊讶之色,这女子长得怎么有些像白玉?清音有些疑惑,不知道想到什么,清音目光微愕,蓦然转过头看萧成的神情。
看到萧成的神色,清音便知晓自己猜对了。
萧成并没注意到清音在看自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子,放在膝盖的手不觉紧握成拳,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清音垂眸抿了抿唇,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总之不是很好受。
她突然感到有些累,有些不想待下去了,但她脸上没露出任何异样,只是很平静地说道:“大人,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
萧成听闻清音的话,有些心不在焉道:“怎么突然不适?”想了下,又柔声道:“既然身子不适,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去看你。”言罢目光又若有似无的瞥向那女子。
清音呼吸微滞,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陈左生看了清音一眼,又看了眼萧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然后一脸郁闷地看向已经到达篷内的女子,有些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两个人,连气质都如此相似。
他突然有些可怜清音了。
清音从射圃回到所住的客房,发昏的脑子逐渐恢复清醒,这才发现,自己是走着回来的,她竟然没感觉到累。这里离射圃很远。去时她是做轿子去的,而回来时,萧成忘了给她唤轿子。
是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了那女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了她。
清音心里说不上有多难过,只是觉得心有些空落落的,她推开门,走进房间,烟儿不在,她怔怔地打量了眼房间。
这是萧成为她准备的客房,离萧成的寝居很近,但不是清荷居,那清荷居萧成向来不许一般人过去,或许今日过后,那里就会多一位主人也说不定,她之前又悄悄问过柳飘飘关于清荷居的事,知晓那院子是他为亡妻建造的。
她打量了眼这客房,她如今知晓了这是萧成亲手为她布置的,可是论用心程度,远远比不上那清荷居。
她在他心目中,终究不是十分重要的,或许真只是寂寞的消遣罢了。
她不由得回想起他看向那女子时的神情,那双眼眸中透出的情绪骗不了人,她看到里面的痛苦,深情,忧郁。
可那是他对另一个女人露出来的,他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自己,清音心口突然间在发寒。
她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汤还是热腾腾的,她一口饮尽,心口却依旧不能回暖。
他和他的妻子,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年纪,到少年的情窦初开,再到成婚后相依相守,从始至终,都只是他们两人,无人能够插进他们的感情之中。
或许他也曾与妻子围炉而坐,殷勤的为她烤肉,也曾教她如何射箭。
哪怕他妻子死了,她的音容笑貌依旧深刻在他脑海中心中,无比的清晰,清晰到仿佛她还活着。
不思量自难忘。
哪怕一个影子,都能让他陷入无尽的痛苦与思念之中,让他对她瞬间从热情回归于冷淡。
看到这样的他,清音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与他纠缠下去了。趁现在,自己还没有无法自拔,早些断为好,免得他日深陷进去,无法忍受他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清音这般想着,便站起了身,这时烟儿从外边走了进来,看到清音,小脸露出惊讶之色,“清音,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烟儿,收拾东西,我们回红袖坊。”
烟儿一脸惊讶:“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清音没有向她解释,“你也可以和姑娘们留下来,我自己一人回去。”
烟儿见她脸色不大好,猜她大概与萧成起争执了,就没多问,连忙道:“我跟你回去。”